“中期考核”後岸田如何駕駛“日本丸”?

未來日本的內政外交將會出現怎樣的調整呢?

據日本廣播協會(NHK)消息,日本政府已經敲定於今年秋天為遭槍擊身亡的前首相安倍晉三舉行國葬的計劃。日本輿論對此意見不一,波瀾再起。安倍對日本來説究竟意味着什麼?後安倍時代將會如何開啓?

深海區邀請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日關係研究中心秘書長、研究員蔡亮進行分析。從短期看,安倍遇刺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執政黨自民黨在參議院選舉中獲得壓倒性勝利,從中長期看,還會給自民黨內部的派系格局和岸田文雄內閣的內政外交帶來相應調整。

“同情票”流向執政黨

安倍遇刺讓自民黨獲得大量“同情票”,使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領導的自(自民黨)公(公明黨)聯盟在參議院選舉中超額完成任務。

“中期考核”後岸田如何駕駛“日本丸”?

7月8日,民眾在安倍被槍殺的地方獻花、祈禱。圖源:路透社

日本屬於議會內閣制國家,最高權力屬於眾參兩院組成的國會。在制度設計上,參議院共有248席,任期6年,每3年舉行半數改選。從10日參議院選舉結果看,在改選的125議席(74個直接選區和50個比例代表選區,另填補神奈川選區的1個非改選議席空缺)中,自公聯盟分別獲得63席、13席,遠超預期目標。而在贊同修憲的自民黨、公明黨、日本維新會及國民民主黨四黨中,日本維新會和國民民主黨分別獲得12席和5席。加上非改選議席,自公聯盟在參議院擁有超過半數的146席,四個贊同修憲的政黨則獲得超過三分之二的177席。

日本作為兩院制國家,首相位置花落誰家由眾議院選舉決定,因此參議院選舉與政黨輪替無關,但執政黨選舉失利的話,首相也會引咎辭職,如2007年安倍第一次辭職就與參議院選舉大敗息息相關。此外,如果首相不解散眾議院,日本未來三年不會有國會選舉,此次參議院選舉也就成為岸田內閣實質上的“中期考核”。

“中期考核”後岸田如何駕駛“日本丸”?

7月10日,工作人員在日本東京港區體育中心進行參議院選舉投票開票作業。圖源:新華社/共同社

需要指出,日本眾議院任期為4年,但出於各種政治收益的考量,首相解散眾議院提前選舉成了常態。從戰後歷次選舉來看,眾議院選舉的平均間隔是3年左右。下屆眾議院選舉理應是2025年,但2024年秋季適逢自民黨總裁選舉,岸田在自民黨總裁選舉前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的可能性很高。

日本目前飽受物價飛漲、貨幣狂貶、外貿持續赤字等困擾,進入夏季後,又連遭多年未遇的歷史性酷暑和電力不足等問題襲擾,岸田遂將此次參議院選舉的勝利標準定得相當低,即自公聯盟合計獲得確保過半的55席,避免出現朝小野大的“扭曲國會”現象。但與此同時,在野陣營整合不順,在決定勝負關鍵的32個“一人區”中,僅完成了三分之一左右選區的整合,導致氣勢低迷不振,也使民眾比較失望,轉而希望自公聯盟能夠繼續執政,以確保政局穩定。因此外界雖然認為此次選舉對岸田是一場硬仗,但更關注的是贊同修憲的四黨能否獲得超過三分之二議席。

對比選前預測與選後結果,自民黨僅比2013年參議院選舉的壓倒性勝利少了2席,大大超過2016年的56席和2019年的57席,居遙遙領先地位。岸田能夠超額完成任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安倍遇刺,導致大量“同情票”流向自民黨。

如在比例代表區,自民黨得票數比上兩次選舉分別多了300萬和540萬,尤其在無特定政黨支持的中間選民中破天荒獲得26.0%支持率。在32個“一人區”,在野陣營整合不利加上民眾“同情票”,直接導致自民黨以28比4碾壓在野陣營。

自民黨內派系重整

安倍不同於一般的前首相,一方面他是日本憲政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首相,擁有極大的政治影響力,另一方面他在辭職後出任自民黨內最大派閥“清和會”會長,可以極大地左右自民黨內外政策走向。安倍遇刺直接導致自民黨派系重新洗牌,對岸田而言,一方面少了最大的掣肘力量,但另一方面也讓他必須直接下場維繫黨內各派平衡。

自民黨實際上是一個派閥聯盟,儘管派閥對政局的掌控力已今不如昔,但依舊左右着“日本丸”的航向。岸田儘管在經濟政策和安全保障等方面與安倍的理念不盡相同,安倍卻可憑藉在黨內無可比擬的影響力和凝聚力對岸田多方掣肘,充當岸田內閣的“影武者”。

然而,安倍一直沒有培養有力的接班人,導致“清和會”在他離世後立即陷入羣龍無首的狀態。儘管會中也有幾名副會長,但無論是政治領導力還是資金籌措力,都與安倍判若雲泥。

此外,“清和會”內部一直有安倍系和福田系兩股力量角力,隨着安倍遇刺身亡,會內圍繞繼任會長人選的明爭暗鬥勢必更趨於白熱化,且不排除有分裂的可能,因此很難在內政外交上對岸田繼續“指手畫腳”。

“中期考核”後岸田如何駕駛“日本丸”?

7月10日,在日本東京自民黨總部,日本首相、自民黨總裁岸田文雄在為當選議員貼花後發表講話。圖源:新華社

需要指出的是,岸田作為自民黨內排名第四的“宏池會”會長,就任首相後一直熱衷於拉攏同為“宏池會”系統的“志公會”(會長麻生太郎,黨內排名第三)和“平成研究會”(會長茂木敏充,黨內排名第二),以形成新的主流派系“AKM ”(由三人姓氏首字母組成)聯盟。顯而易見,“清和會”影響力下滑,有利於岸田實現“大宏池會”構想。

但另一方面,安倍作為自民黨內鷹派領袖人物,他的遇刺身亡讓岸田喪失了可以幫助自己壓抑黨內極端勢力的“平衡手”。此外,如何面對“志帥會”(會長二階俊博)、菅義偉集團等黨內非主流派,也是對岸田政治平衡能力的考驗。

內政外交加速調整

岸田對日本內政外交會加速調整的步伐。

經歷了2021年眾議院和此次參議院兩場“國政選舉”洗禮,岸田的執政根基日益穩固,未來兩到三年成為他政權運營頗為難得的“黃金時刻”,個人色彩勢必日漸凸顯。不過,對於預計在9月底進行的內閣改組和自民黨高層人事安排,岸田強調“必須維持應對不測事態的政權運作,希望一直重視團結”。畢竟安倍屍骨未寒,岸田的施政仍要彰顯黨內團結的一面,因此調整幅度不會很大。

那麼,未來日本的內政外交將會出現怎樣的調整呢?

首先是各界矚目的修憲問題。修憲是自民黨的政策綱領,是安倍的未竟遺願,岸田也言之鑿鑿要“繼承安倍遺志,在任內推動修憲”。目前修憲力量在眾參兩院都超過了可以啓動修憲程序的三分之二議席,若全民公投過半,修憲議題就大功告成。然而細細分析,這個看似順理成章的問題真的執行起來並不平順。

一方面,日本民眾最為關心的話題依舊是經濟,且比重高達45%,後面依次是社會保障(15%)、外交安全保障(12%)、新冠防疫(10%)及能源環境(5%),修憲的關注度僅排在第六位。此外,贊同修憲的日本民眾比重雖然高達45%,遠遠超過不贊同的25%,但模稜兩可的仍有30%。

另一方面,雖然贊同修憲的力量已經超過國會三分之二門檻,但關注的事項各有不同,用公明黨幹事長石井啓一的話説,“即使是修憲勢力四黨,最關注的事項也有所不同,如何調整很重要”。

綜上所述,民眾雖然通過國會選舉對岸田進行了信任投票,但目的是希望他將經濟發展起來。岸田若不顧目前日本經濟的窘境,一意以修憲為優先,加之整個修憲過程耗時耗力,反倒容易激起民眾反感,屆時一旦公投不過半,岸田也會因此失去首相寶座。概言之,岸田不會改變在任內推動修憲的目標,但修憲肯定不會是他施政的當務之急。

其次是經濟政策。雖然岸田打出了兼顧經濟發展與財富分配的“新資本主義”,但“安倍經濟學”依舊在日本舉足輕重。進入2022年後,日元急劇貶值,加上嚴重依賴進口能源、食品價格暴漲,導致日本出現經濟衰退和嚴重通脹同步的困難局面。可以想象,全面啓動實現作為核心政策的“新資本主義”才是岸田的首要任務,而重中之重是制定應對日元劇貶和物價暴漲的經濟對策。

但需要指出的是,堅定執行“安倍經濟學”的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要到2023年4月才結束任期,因此,以大規模政府開支和超寬鬆貨幣政策為標誌的“安倍經濟學”不太可能迅速退場。

最後是外交問題。雖然對美、對華外交是日本外交的“雙軌”,但在中美戰略性競爭的大背景下,日本以日美同盟為核心,積極在美國主導的多領域、多層次的“遏華”框架中扮演“急先鋒”角色,這種結構性特徵不會隨着安倍離世而改變。然而,這並不代表未來岸田的對華政策沒有任何靈活性和務實性可言。在後安倍時代,岸田如何對外交政策,尤其是對華外交進行微調,人們將拭目以待。

出品 深海區工作室

撰稿蔡亮(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日關係研究中心秘書長、研究員)

編輯 深海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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