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曼人是迄今為止中國最為年輕的一批公民，也是被最後識別的一類族羣。因為身份的特殊性，自解放至2003年近60年的時間裏，他們都沒有自己的國籍，長期遊蕩於中尼邊境的吉隆一帶。
一、中國最年輕的公民
如果説吉隆古道上的歷史遺蹟見證了吉隆的過去，那過去與現代的連接線就是西藏的達曼人。達曼人的長相與傳統的藏族十分迥異，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是典型的歐亞混血人種。
“達”在藏語裏的意思是“馬”，“曼”的意思是“騎兵”，“達曼”二字就是“騎兵”之意。根據歷史記載，達曼人的祖先很有可能就是18世紀廓爾喀軍隊入侵西藏後，撤出時留下的尼泊爾後裔，部分學者認為其為尼泊爾的塔芒人。
1788年至1790年，時值清乾隆年間，尼泊爾的廓爾喀人以邊界貿易糾紛為由向大清發難，連續兩次從吉隆古道入侵後藏地區，並搶掠班禪駐地日喀則的扎什倫布寺。
不久，乾隆皇帝迅速派大將軍福康安率兵入藏支援，命海蘭察為參贊大臣。經過幾次艱苦戰鬥，清軍相繼收復失地，並攻入尼泊爾境內，將戰火燒到了敵國土地，廓爾喀軍隊投降，並承諾永不犯藏。
戰事結束了，但其影響卻蔓延到了人事中。這次戰爭致使吉隆古道的中尼貿易再次斷絕，再加上清中後期進藏貿易路線的改道，導致吉隆這座曾經的交通重鎮不斷衰落，漸漸為今人所淡忘。
被人們淡忘的，除了衰落的吉隆，還有許多當時跟隨廓爾喀入藏的騎兵與軍隊。他們在撤回的路上失去聯繫，一直滯留在今天中尼邊境地區。經過近200年的融合和通婚，他們形成了一個獨立的族羣——達曼人。
由於人口較少，達曼人長期以來既無尼泊爾國籍，也沒有獲得中國政府的承認，一直為當地歷屆政府所忽視。
國籍，是一個人，一個民族最堅實的靠山。由於沒有國籍，達曼人就沒有接受本國教育的機會，所以今天老一輩達曼人大多都是文盲。他們沒有自己固定的土地，身份低下，長期靠給當地的藏民打鐵來換取酥油、糧食等生活用品，一直過着漂泊的生活，至今已經歷六七代人。
往日達曼人居住的房屋多是用石塊壘砌，上蓋木板、茅草，房屋低矮，光線無法照入房中，房內黑暗陰沉。此外，在2003年沒有成為中國公民之前，達曼人大都是租借上世紀60年代西藏民主改革時期國家分配給藏民的房屋，這些房屋破敗不堪，年久失修。
由於身份的特殊，達曼人一度被稱為“東方的吉普賽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周邊其他族羣的歧視。他們辛勤勞動，不計較髒活、苦活、累活，只為能夠生存下去。
直至2003年，達曼人被確定為藏族，獲得中國國籍。中國政府為他們修建了達曼村，這才讓達曼人有了族羣歸屬，擺脱了居無定所的漂泊生活。這對於達曼人這個離散百年的羣體有着特殊的紀念意義。
2018年，筆者曾拜訪過達曼人的村落，今天的達曼人全部生活在政府為他們新建的村落內，全村人口184人（2010年數據），達曼新村距離吉隆鎮不遠，步行40分鐘就可到達。
因長期與當地藏族混居，今天的達曼人無論從語言、宗教信仰，還是生活習俗上，都已經被完全藏化。他們説藏語，用藏文，信仰藏傳佛教。作為達曼人，唯一迥異於藏族的特點就是，藍色的眼睛與高挺的鼻樑。
對於這種特殊的跨境族羣，筆者曾問過他們，對於自己身份的認同與感受。大多數達曼人都會説，我們的祖先來自尼泊爾，在今天的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還有很多他們的親戚，並且有時會回去探親。但從民族自豪感與心理歸屬感而言，他們更為自己身為中國人，為藏族而感到自豪。
二、吉隆古道的“通”與“斷”
達曼人的形成正是近200年來中尼吉隆古道貿易“通”與“斷”之間的一個縮影。作為一處交通要道，貿易的通達使吉隆處於多元文化的作用之下，成為了文明的薈萃之地。正是這種溝通間的良性循環，使小小的吉隆有着如此多元的文化。
但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兼具兩面性，在人類文明與文化的發展中，“通”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會受到戰亂、政治更迭與自然災害的影響，而正是這些不確定的因素導致了“通”的對立面“斷”。
隨着清朝時貿易路線的改道，吉隆開始淡出人們的視線。在這個“斷”的時期，卻又讓吉隆成為了不可多得的人間秘境，並在這種不被打擾的狀態下積蓄着厚積薄發的力量。
2015年4月25日，尼泊爾發生了8.1級大地震。那次地震導致樟木口岸關閉，中尼公路唯一的陸路連接通道被再次阻斷。這也是幾十年以來中尼陸路邊境發生的最大的一次自然災害。
當所有人都認為中尼陸路貿易被徹底阻隔時，中尼陸路貿易似乎迎來了新的機會。樟木口岸“斷”了，吉隆口岸從新開“通”，又獲新生，代替樟木口岸成為新的對尼泊爾的貿易通道。
從4月樟木口岸因地震而斷絕，到10月吉隆口岸重新設立，中間僅僅只用了不斷不到半年的時間，曾經沉寂多年的吉隆古道，再次進入了公眾的視野。
文史君説
達曼人的形成正是近200年來中尼關係“通”與“斷”之間的一個縮影。作為中國的一個特殊族羣，達曼人的故事也隨着中尼吉隆口岸的開闢被越來越多的中國學者所熟知。在世界文化不斷交往與發展的大背景下，達曼人國籍的確定正是基於這樣的歷史背景下而發生的。
參考文獻
周建新：《族羣離散與認同重構——以中尼邊境地區達曼人為例》，《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12年第9期
石泰安著（法）：《西藏文明》，國際文化出版社 2008年版。
陳慶英、高淑芬：《西藏通史》，中州出版社 1999年版。
（作者：浩然文史·禹貢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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