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一個想要放棄學業甚至生命的“網癮少年”,從年級倒二到被名校錄取,只因一個人……

由 鍾離黎明 發佈於 綜合

7月18日,上海中考成績公佈。晚上6點,周家嘴路上的一家火鍋店人頭攢動。一個剛得知中考成績的學生小魏,和一位面容消瘦的青年對面坐着。這是他們5個月來最開心的一天。
▲陳梁順警官和小魏閒聊

5個月前,小魏和這位青年並不相識。當時,小魏是一個網癮重、一度想要放棄學業甚至生命的孩子。在因網絡遊戲與父母爭吵、絕食50個小時後,這位青年走進了小魏的世界。

5個月後,當“573.5分”的成績在電腦上跳出來時,小魏的父親用“難以置信”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兒子的中考成績比模擬考試高出150多分。在老魏看來,這個奇蹟是那位青年帶來的。“沒有他,這個家可能已經垮了。”

坐在小魏對面的這個青年,是虹口公安分局嘉興路派出所一線綜合執法民警陳梁順,這是個救人又救心的警察。

網癮少年50小時絕食抗議

陳警官,你快過來一趟吧,老魏家要出人命了。”

今年2月15日的下午,正在派出所裏忙着社區防疫工作的陳梁順接到了居委幹部老王的電話:老魏的兒子把自己關進房間,已經50個小時不吃不喝了。

老魏今年已經62歲,47歲得子,對孩子難免寵溺。但是,兒子小魏卻沒有讓父母失望。今年15歲的小魏此前在一家出色的民辦學校就讀,入校時以優秀的成績進了“科創班”。一直以來,老魏都把兒子視為最大的驕傲。

然而,兒子的轉變發生在初二下學期。小魏迷上了打籃球,經常在家附近的籃球場打球。

放學不回家,還跟社會上的人學會了打遊戲,成績斷崖式下滑。”

老魏説,為此父子倆經常吵架,有時甚至大打出手,“家裏像多了個小流氓”。

今年春節,小魏收到不少壓歲錢,隱患就此埋下。小魏用壓歲錢偷偷去買了個手機,下載了幾款手機遊戲,沉迷其中無法自拔。疫情期間更是變本加厲,在家上網課的小魏,趁父母不在家,就拿着手機玩起來。

老魏夫婦發現後,又勸又罵,可完全無濟於事。面對父母的打罵,小魏甚至出手反擊。最後他乾脆把自己鎖進房間,“光明正大”地玩了起來。

眼看中考臨近,老魏憂心如焚。無奈之下,老魏使出了“絕招”:斷網。

此招一出,矛盾再次升級。小魏像瘋了一樣和父母爭吵,把自己關進房間,用牀把門頂住,兩天兩夜不出門,眼看已近50個小時。

這讓老魏想起了小魏前四次的絕食。兒子曾多次以絕食相抗,第四次從房間裏出來時,小魏突然昏倒,把老魏夫婦嚇出一身冷汗。

我是要面子的人,以前一直是死撐,希望家醜不要外揚,但要出人命了,我實在沒辦法了。”

回憶起今年2月15日那天發生的一切,老魏感嘆,“實在是不得已,我向居委會求助。”

“只能先找民警了,再不行就找消防來救了。”這是陳梁順見到老魏後,這位父親不斷重複這句話。

2017年陳梁順初任飄鷹居委的社區民警以來,家長裏短的矛盾遇到過不少,但是青春期的問題少年倒是第一次碰到。陳梁順決定,一定要會一會這個叛逆的孩子。

▲陳梁順和小魏相處融洽
門外一小時對話,打開心門

踏進老魏家中,陳梁順在小魏房外看見,一扇原木色的房門,門把手已經被掰壞,鬆垮地掛在門上。看來之前為了打開這扇門,雙方沒少角力。

還沒等陳梁順開口,小魏的媽媽林女士先對着門裏喊道:“你看,警察都來咯!你再不開門警察把你抓去,沒人救你!”原本林女士想這麼一喊,把孩子“嚇”出來,可誰知適得其反,聽到家裏來了個陌生人,還是個警察,房裏的小魏一下子急了,隔着門吼道:“叫警察來幹嘛?我又沒犯法,叫誰來我都不開門!”只聽“砰砰”兩下,小魏踹了兩下門。

就這一來一回,陳梁順已經看出,孩子和父母之間的問題並非眼前的這一扇門,更需要打開的是雙方的心門。但是當務之急,是要讓孩子走出房間,畢竟不吃不喝50個小時,的確是會出人命的。

救人先救心,陳梁順蹲在門前,做起了自我介紹。“小魏,我是嘉興路派出所的社區民警陳梁順,你可以叫我陳警官,我87年的,你叫我哥也行。我今天來就想和你聊聊,你看能不能先出來,我這麼蹲在門口也怪累的。”15分鐘裏,陳梁順又説又勸試圖敲開房門,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一旁,是老魏夫婦焦急的踱步聲。

我以前也打遊戲,我爸也反對,也打我。你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你知道我是怎麼解決的?”

陳梁順感覺到,房間裏的小魏有了些響動。“你平時都玩哪些遊戲?王者榮耀?吃雞?還是皇室戰爭?”

“這些我都玩的。”陳梁順從遊戲切入話題果然管用,這是小魏第一次回答他。

“你玩得怎麼樣啊?我玩皇室戰爭是全國32強哦。”陳梁順話音剛落,只聽房間內牀鋪拖動的聲音,隨後門居然打開了一條縫,一雙好奇的眼睛擠在門縫中向外打量着他。“你吹牛吧,全國32強很難的。”小魏看着眼前身着警服的陳梁順,怎麼也聯想不到這是一名遊戲高手。

而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時,着急的老魏和林女士早就杵在了陳梁順身後。見到父母,小魏原本好奇的眼神又被厭煩的神情遮蓋,見狀陳梁順馬上接話道:“不信我們現在開一局!”聽到有遊戲可打,小魏馬上打開了門。

這時,陳梁順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一下眼前這個自己花了整整1個小時才見到面的少年——和自己差不多高,眼窩深陷眼圈發黑,因為兩天不吃不喝嘴唇已經泛白,但眼神卻很靈動。遊戲前,陳梁順“揚言”不想欺負沒體力的人,乘機讓小魏吃了些牛奶和餅乾。

幾局遊戲戰罷,陳梁順大勝小魏,這讓小魏不得不對這位警察有些敬佩。陳梁順看到時機成熟,和小魏算了筆賬:

你想天天來這麼一次,遊戲也打不成,還是先中考,努力幾個月,接下來幾個月開開心心玩?”

小魏被打動了,他當場和這位警察約定:門再也不關了。臨走前,陳梁順還覺得不放心,於是把自己的聯繫方式和微信都留給了老魏,囑咐老魏如果再碰到什麼問題就直接聯繫他。

▲工作中的陳梁順
民警一個月上門40多次

陳梁順的擔心無不道理,沒幾天,老魏家果然又出事了。

原來,那次50個小時絕食過後,家裏沒平靜兩天,就因為瑣事吵了起來。爭執之間小魏推了母親一把,老魏一怒之下就選擇了報警。“那天很晚了,不想麻煩你,所以我就報警了。”

當時,老魏還不太好意思麻煩陳梁順。得知此事後,陳梁順跟老魏和小魏都加了微信,承諾一定會對這個孩子負責到底。從那時起,陳梁順一有空就上門,和小魏聊心事,説趣事,給他激勵,聽他傾訴,做他朋友。一個多月時間裏,他先後上門40多次,和小魏結下了深厚情誼。

6月6日,又是一個大雨之夜,小魏一直玩手機到凌晨2時。又是一頓爭吵打罵,一怒之下,老魏直接找到了陳梁順。

這回,陳梁順再次冒雨上門,他和小魏談了3個多小時。此前得知小魏夢想是當一名遊戲主播,陳梁順特地在手機上找了很多遊戲明星的資料,讓小魏知道要成為金字塔尖的人,遠比學習更難,需要更多努力。他也為小魏分析當遊戲主播需要的條件。“要滿18歲,還要有好的設備,這些離不開爸媽的支持。”

離開魏家時,已經是凌晨5時。

小魏曾説,自己想當一名遊戲主播,但是父母只要聽到和遊戲有關就極力反對。久而久之,自己有什麼心事也都不願和家人分享,“反正他們不想聽,也聽不懂。”小魏這樣解釋。但和陳梁順接觸下來,小魏發現這是一個“特別”的警察。他會聆聽自己的心聲,聊起遊戲來更是頭頭是道,小魏打心眼裏崇拜和羨慕陳梁順。“他要是我的爸爸就好了。”小魏的一次脱口而出,就連老魏也有點吃醋。

其實小魏不知道,陳梁順的妻子也是一名人民警察,這個雙警家庭育有一個8歲的女兒和一個5歲的兒子,業餘時間對於陳梁順來説陪兒女都不夠,哪還有時間打遊戲。但為了和小魏尋找共同話題,他總會擠出時間瞭解遊戲圈內的熱門話題和賽事。

一次,陳梁順和小魏約定週六晚上6點半去他家坐坐,為此陳梁順放棄了陪兒子上早教課,準點來到小魏樓下。可小魏因為和同學玩得忘了時間,直到7點才回到家。“我以為你等不到我就回家了呢。”看到堅持在樓下等他的陳梁順,小魏有些愧疚。“作為男人,約定好的事情就要做到。小魏,這回你欠我三個蚊子塊。”陳梁順用自己的行動,在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小魏。

而長久的接觸下來,陳梁順也發現,小魏並不是一個特別叛逆的孩子,對於遊戲只是過分熱愛,並非無法自拔。因此,他總是找到機會就嘗試提醒小魏,幫助小魏把生活的重心又重新迴歸到了學習上來。

▲日常工作中的陳梁順
從全年級倒數第2到被示範高中錄取

一轉眼,中考來臨。

中考前夜,陳梁順特地上門去給小魏加油打氣。臨走時,老魏在樓下握着陳梁順的手説:“陳警官,不管孩子考得怎麼樣,我還是要第一個謝謝你。你可能不記得,但你已經來我家家訪40多次,這我心裏都數着。”老魏反覆強調一句話:“如果不是陳警官,這個家可能已經垮了。”

考完試,兒子估分560到580,我根本不信,當時想,能上個普通高中就謝天謝地了。”

老魏的悲觀不是毫無緣由,今年4月兩次模擬統考,小魏分數都在420分左右,全年級倒數第二。

▲陳梁順警官和小魏

7月18日下午,陳梁順早早趕到老魏家中,陪他們一家等待中考成績的公佈。“我問小魏,緊張嗎?他很自信:不緊張。我説,我比你還緊張!”晚上6時,當“573.5分”的成績在電腦上跳出來的時候,大家擁抱在一起。“難以置信,真的。”老魏回想起那天,激動、喜悦、流淚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有了這個起點,你離你心裏的夢想更近了。”

中考成績公佈的那天,陳梁順兑現了承諾,帶小魏出去吃了一頓火鍋,還和他切磋了一把“王者榮耀”。

火鍋店裏,人頭攢動,食客們吃得熱火朝天,陳梁順遞過蘸料,坐在小魏對面,隔着火鍋蒸騰的霧氣,他問小魏:“取得今天的成績你覺得是誰的功勞?”小魏脱口而出:是你和我爸爸。陳梁順很欣慰小魏的改變,但他告訴小魏,“是你自己”。

7月28日晚,當在網上查到兒子小魏被一家市級示範性高中錄取,62歲的老魏落下淚來。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提筆給上海市公安局寫了一封感謝信。

來源:周到上海作者:吳藝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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