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預算出錯,等我們從雲髻山頂峯下到半山腰,天已經擦黑了。
黑暗包裹一切、吞噬星空。夜幕垂降森林,極度的靜謐會讓人對一座山突然產生敬畏之心。何況,這還是一座充滿古老傳説的神秘山呢。
在我們又累又渴又恐懼的時候,一座小木屋適時出現了。
在那管漴漴的深山泉水奔瀉而下的源頭懸崖峭壁邊,那座小小的木屋已經亮起了燈火。一句不那麼恰當的詩句忽然從我腦海裏蹦出來:“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我來過無數次雲髻山,這座小木屋,我當然是知道它的存在的。人往往容易對常見的事物熟視無睹,就如我上山之前根本沒有注意到小木屋的存在一樣。
可是現在,它適時出現了。那柔和而温暖的燈火,就好像多年前媽媽在廚房灶台上點燃的蠟燭,光線微弱卻滿溢着等待的温情。
這是雲髻山中唯一的一座小店。
開在半山腰,賣番薯糖水、薑湯、豆腐花和礦泉水。有限的倉庫、有限的物資,當然也只是賺有限的錢。同學們雀躍着衝進去,要了一點吃的和喝的。店主説:“東西不多了,我也正準備下班呢。”
這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阿姨,據説夫家是本縣沙田鎮的,孃家在遙田。
“為什麼不多賣點啊?”有人問。
“山路那麼遠,東西全靠肩膀背上來。賣不動還得背下去……唉,不好搞多的。”阿姨一邊雙手忙着一邊説。
在我們吃東西聊天的時候,阿姨忙裏忙外,一刻不停。
幾隻小松鼠不知從哪裏竄來,忽然跳到櫃枱上,又一陣風似的跳到木屋旁邊的藤條上去了,那比身子還大一倍的尾巴一擺一擺,像蓬鬆的、即將要彈出去的蒲公英棉絮。
我好奇地站起來,追過去想要近距離看看這可愛的山中小精靈。
阿姨説:“它們怕生人。你們在,它們不會停在那兒的。”又自豪地説:“這是我家的松鼠。”
我知道,本地人説“自家的”意思是説,她覺得松鼠是她的家人,跟松鼠的關係很親密。
原來,小木屋建好之後沒多久,有三隻小松鼠常常在屋前的藤條和樹枝上跳來跳去,對阿姨和這小木屋非常好奇的樣子。沒有生意的時候,阿姨會扔點花生在地上,讓它們吃。山上寂寥,有時阿姨可能一整天都見不着一個人。而小松鼠卻每天都來,風雨不改。它們一看見花生就跳過來,爪子捧着花生往嘴裏送,滴溜溜的小眼睛還一邊觀察阿姨的動向。阿姨只是眯眯笑着,不管它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久而久之,這三隻小松鼠就成了小木屋的常客,充當了阿姨解悶的工具。
我太喜歡這樣的故事了。這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活生生的例子。當中飽含的那種跨越種族相互慰藉的温情,給我一種温暖與感動。
雖然我對這個小木屋流連忘返,但天色越來越暗,我們必須儘快下山,山中日夜温差大,冷風一來,很容易着涼。
大家摸索着站起來。我也站起來。
阿姨忽然從小木屋後面拿了一根棍子遞給我,比比劃劃,生怕我不明白:“給你用它,下山好走一點,沒那麼累。”
我感激地接過來,向阿姨鞠了個躬,轉身跟大家一起往山下走去。
雖然我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我沒有辦法説話——在上山的前一天,我的嗓子不知怎的啞了,一個字都説不出來。阿姨看我一直不説話,跟我聊天也只是點頭或者搖頭,可能以為我是個啞女……這種對弱者的關懷又一次感動了我。
在同學們的鬨笑聲中,我回頭看了看那座小木屋,又想起了高二的時候第一次上雲髻山的情景。那是一個有太陽的冬日,那時的雲髻山還沒有開發,是一座荒山。
多年過去,曾經的少年已然老去,雲髻山卻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散發出讓人無法拒絕的魅力,就連山中那一抹燈光,也有了與時俱進的厚重與温馨。
【來源:文化韶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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