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滿載非法移民的氣墊船從法國海岸出發前往英國，在穿越英吉利海峽的途中遭遇滅頂之災，釀成了英吉利海峽最嚴重的移民沉船事故。原本就傷痕累累的英法關係，在經歷了潛艇毀約風波、捕魚權爭端等一系列衝突後跌至谷底。
英法首腦“口水仗”升級
事故發生在11月24日。當日，英吉利海峽的海水寒冷刺骨，但海面相對風平浪靜。橫穿海峽的移民船隻這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其中就有這艘運載近30人的事故船。據法國警方透露，這艘船從法國北部的加來港出發，計劃前往英國多佛港——在英吉利海峽，加來至多佛的距離最短，因此成為移民海上偷渡的首選路線。
在英吉利海峽，偷運人口常用的是一種廉價充氣船。按法國內政部長達爾馬寧的話説，這種船“極不安全”，但它卻是移民在茫茫海上的唯一庇護。偷渡船往往會超載，移民擠在船裏，期待海浪和洋流帶他們去往彼岸。目前法國警方正在調查事故原因，並以過失殺人罪逮捕了5名涉案“蛇頭”。
遇難者主要來自中東地區，包括伊拉克和阿富汗。今年以來，由於中東局勢持續動盪，非法移民人數大幅增加。截至11月中旬，從法國偷渡到英國的人數達2.5萬，是2020年的3倍。法國警方逮捕了1500多名“蛇頭”，從海上救起了8000多人。據英國《泰晤士報》報道，事故遇難者中有一人是曾為英國軍隊效力的阿富汗士兵，因為“等待英國伸出援手的時間太漫長”，他才決定帶着全家鋌而走險。
在移民問題上，英國和法國長期爭吵不休，此次偷渡事故讓兩國“口水仗”再次升級。英國指責法國對待移民不人道，法國説偷渡的根源在於英國“寬鬆的就業市場對移民具有吸引力”；英國批評法國沒有對移民採取足夠的管控措施，法國説英國無視法方打擊人口偷運、救助移民的實質行動；英國敦促法國控制好自己的邊境，法國指責英國出於國內政治因素把法國當成了替罪羊。
事故發生後，英國首相約翰遜和法國總統馬克龍通了話，11月28日還舉行歐洲部長級會談商討移民問題。但約翰遜的一個舉動又讓兩國關係陷入僵局。11月26日，約翰遜在推特上給馬克龍寫了一封“公開信”，以強硬措辭對法國提出了“五點要求”，包括兩國在移民登船海灘共同巡邏、將英國不接收的移民遣返回法國等。約翰遜的主張不但沒有得到法國方面的認同，還激怒了後者。馬克龍認為，首腦通過推特喊話的溝通方式“極不嚴肅”。他説：“看到這件事被如此不認真地對待，我感到震驚。領導人不該通過推特或公開信的方式進行交流。”英國方面則回應稱，約翰遜對於在推特上發佈公開信的舉動並不後悔，他“非常嚴肅地”對待移民問題，希望“與法國和國際夥伴在這一共同問題上密切合作”。
衝突原因不只是難民船事故
在英國前駐法大使彼得·裏基茨的記憶裏，英法這對世紀“冤家”的關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惡劣過：“法國已經徹底失去了對英國的信任，不再把英國政府當作值得信賴的對象。”法國前駐英大使西爾維·伯曼也有同感，他説，法英關係從未如此緊張、如此對立；巴黎瀰漫着對英國的懷疑和敵對情緒。
導致兩國關係如此糟糕的不只是移民問題。今年9月，美國、英國、澳大利亞三國高調簽署“三邊安保聯盟協定”（AUKUS）。根據該協議，美英“幫助”澳大利亞建造核潛艇，澳大利亞撕毀了與法國簽訂的常規潛艇合同。這對法國而言可謂“傷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強”——法國的這幾個所謂“盟友”暗中策劃對法國的背叛已經長達半年之久。
英國在AUKUS中的角色疑似“打醬油”，但此舉給英法關係造成了難以估量的裂痕，也受到了法國方面的強烈抨擊。法國歐洲事務部長克萊門特·伯恩説，倫敦加入AUKUS意味着英國“投入美國的懷抱，成為美國的附庸”；法國外長勒德里昂指出，英國只是美國計劃中的“備胎”而已。
持續數月的英法捕魚權衝突，進一步加劇了兩國矛盾。英吉利海峽中的澤西島是英國領地，但距離法國比距離英國近得多，法國漁民長期來此地捕魚。英國脱歐前，兩國漁民在澤西島海域相安無事；但英國脱歐後，法國漁民必須獲得英國批准後才能赴澤西島捕魚，這一海域的捕魚權便成了兩國紛爭的導火索之一。
今年以來，英國方面拒絕了大量法國漁民的捕魚申請，法國方面大為不滿，立即採取報復措施，包括禁止英國漁船進入一些重要港口，嚴格檢查英國運往法國的貨物，還威脅要切斷對澤西島和英國本島的電力供應。一場捕魚權糾紛愈演愈烈，大有發展為貿易衝突的趨勢。
實際上，法國在澤西島海域捕魚的年收入為690萬美元，這個數據在2020年法國2.6萬億美元國內生產總值（GDP）中根本微不足道。分析人士指出，捕魚權之爭並不是經濟問題，與最近的一系列衝突一樣，根本癥結在於“脱歐”——英法之爭的背後，是英國與法國領導的歐盟之間的較量。
“脱歐”後遺症延續
如果把“脱歐”比作離婚，那麼，英國和歐盟必須收拾分家後的“一地雞毛”，包括移民如何安置、海域物權如何界定等，還必須面對分手後的怨念、指責和反覆無常。
為了脱歐，英國簽署了《北愛爾蘭議定書》，導致英國本土與北愛爾蘭實行不同的市場和關税標準，這一差異帶來的不便，因食品出口問題被迅速放大。約翰遜表示，《北愛爾蘭議定書》擾亂了英國本土與北愛爾蘭之間的貿易往來，他要求重新進行談判，但遭到了歐盟拒絕。
在法國看來，英國這樣的行為與背信棄義沒有區別。“（約翰遜）首相要麼沒有理解《北愛爾蘭議定書》的條款，要麼從未打算執行條款。”英國前駐法大使彼得·裏基茨説。
正如英法兩國外交官所言，英法衝突的核心在於，法國極力想證明英國“脱歐”沒有好果子吃，英國則極力想證明“脱歐”是成功的。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即使最普通的爭端也會迅速發酵為風暴。觀察人士認為，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英法之間的矛盾還會越積越深。
本報北京12月2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胡文利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