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今天，78歲的拜登在華盛頓的寒風中正式就任美國第46任總統。當時，新冠疫情猶在肆虐，國會山暴亂又帶來新的安全隱患，整個華盛頓都陷入了緊張情緒之中。
懷揣着美國曆史上最高選票數走進白宮的拜登直指美國面臨的四大危機：新冠疫情、氣候危機、經濟復甦和種族平等。他雄心勃勃地作出承諾，將帶領美國度過這些危機，同時癒合美國的靈魂，成為所有美國人的總統。
然而，一年過後，疫情再次反彈、經濟復甦受阻、兩黨之爭白熱化，美國人民對拜登的滿意度持續下跌。“就職一週年之際，白宮或許沒有慶祝的心情。”美國公共廣播電台如此評論。
當地時間2022年1月19日下午，79歲的拜登在白宮舉行上任一週年新聞發佈會。這是他10個月來的第一次發佈會。
在這場持續近120分鐘的發佈會上，拜登稱“這是充滿挑戰的一年，但也是取得巨大進步的一年”。他談到了美國政府在抗擊疫情、疫苗推廣、創造就業崗位等方面取得的成績，同時談及烏克蘭局勢、伊核協議等議題。
拜登否認過度承諾，稱自己或許比任何人能想象的都表現得更好。他將自己止步不前的立法議程歸咎於共和黨的阻撓，稱“這個國家最好的日子仍在前面，而不是後面”。
當地時間1月19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新聞發佈會。圖/IC photo
然而，從持續下跌的支持率可以看到，大多數美國人民對拜登過去一年的答卷或許是不甚滿意的。
僅略高於特朗普的週年支持率
“拜登上台時，我認為那是一個偉大的、充滿希望的時刻。”18歲的紐約青年拉菲·雅格布森對法新社回憶稱。但一年之後，雅格布森改變了想法，他稱自己“從未對選舉政治的狀況感到如此沮喪和失望”。
雅格布森的不滿並非個例。從民調數據來看，超過半數美國人民對拜登的工作並不滿意。
2020年大選之時，拜登贏得了超過8000萬張選票，成為美國曆史上贏得選票最多的總統候選人。雖然他的前任總統特朗普一再宣稱大選存在欺詐，拜登仍然以55%的支持率順利入主白宮。
然而，僅僅12個月後，拜登幾乎成了美國近些年來最不受歡迎的總統。民調機構FiveThirtyEight數據顯示，2022年1月18日，拜登平均支持率僅為42%，比上台之初下跌了13%。與此同時，對拜登執政的不滿意度從上台之初的35%，上升至如今的52%。
這對於拜登來説不是個好消息。在近幾任美國總統中，唯一上台一年後支持率比拜登低的，是曾攪動美國政治風雲的特朗普——特朗普上台一週年的支持率為39.5%，為近幾任總統最低值。相比之下，奧巴馬上台一週年的支持率為50.4%，小布什為81.2%。
拜登支持率和不支持率曲線圖。/FiveThirtyEight網站截圖
“拜登的支持率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他的執政情況。整體來説，他過去一年的執政並不順利。”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袁徵在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
袁徵指出，拜登上台以來將執政重點放在國內問題上，但不管是最受選民關注的疫情防控、經濟復甦問題，還是根深蒂固的社會分層、貧富差距、種族不公等問題，他都有點有心無力。
“對於拜登過去一年的施政，我認為可以打個60分的及格分。他在他能力範圍內做了一些事情，但美國確實面臨的問題多、難度大、阻力大，最終成果也就很有限。”袁徵認為。
事實上，蓋洛普民調數據顯示，過去一年間，拜登在民主黨內、共和黨內、獨立派人士中的支持率都出現了下降。而從去年10月開始，拜登的支持率一直處於不到45%的低迷區。
BBC分析稱，拜登似乎從來沒有傳統的總統“蜜月期”，他上台之初的支持率中等，此後也並未出現任何明顯的上升，而如今，他的支持率正處於一個對於想要爭取連任的總統而言異常危險的區域。
步履維艱的第一年
美聯社日前在評價拜登過去一年的執政表現時稱，拜登在宣誓就職時曾指出美國面臨的兩大疾病：一個是民族精神之病，另一個是新冠疫情之病。然而，一年過去了，兩種病都沒減輕。
拜登的第一年總統任期是在不斷反覆的疫情中度過的。
在19日下午的發佈會上，拜登稱對本屆政府處理疫情的表現感到滿意。對於目前引發擔憂的奧密克戎變異株，拜登認為無需恐慌，同時承諾“不會重新實施封鎖措施”。
然而，從疫情數據上來看，拜登上台之初美國確診數為2400萬、死亡數為41萬。一年之後，美國確診數為6700萬、死亡數為85萬，兩項數據都翻了一番有餘。
拜登上台之後將抗疫作為頭等大事。也因此，他一改前任政府的做法，上台後就頒佈強制口罩令、加強檢測隔離等舉措。此外，他多次呼籲民眾接種疫苗，推動美國兩針疫苗接種率達到63%。然而，不斷冒頭的新冠變異株一次次衝擊拜登政府的抗疫成果，目前美國疫情正處於疫情暴發以來的最高峯。
當地時間2021年12月16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拜登會見白宮新冠肺炎疫情應對小組成員。圖/IC photo
在最受美國民眾關注的經濟復甦方面，拜登過去一年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包括新增超過640萬個就業崗位、失業率從上台之初的6.3%下降至如今的3.9%等。
然而，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勞動力短缺、供應鏈危機以及持續攀升的通貨膨脹讓美國經濟復甦受阻。尤為值得關注的是，去年12月美國通脹率同比上漲7%，創下40餘年來的最高值。
美洲大學政府學傑出教授、國會和總統研究中心創始人詹姆斯·瑟伯（James Thurber）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拜登過去一年的主要成績是，通過了1.9萬億美元的新冠救助法案，通過了1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投資法案，簽署了提高政府債務上限的法案，同時發佈了一系列的行政命令、推出了許多監管行動。
但是，瑟伯認為，拜登過去一年的不足也非常明顯。他指出，拜登主推的“重建美好未來”法案在參議院受阻，改革投票權法案難以推進，關於移民問題、警察系統改革等問題沒有取得明顯進展，此外也沒有很好地應對供應鏈危機和通貨膨脹危機。
但是，“考慮到共和黨的抵制和兩黨在參眾兩院的僵持狀態，拜登的第一年執政可以算是成功的。”瑟伯認為。他給拜登過去一年的表現打了80分。
拜登本人對於經濟方面的表現或許較為滿意，他稱“很開心可以就我在經濟方面的表現進行公投”。CNN指出，在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中，拜登和民主黨人將把失業率下降作為經濟向好的一個標誌。但共和黨人則會將通貨膨脹、供應鏈危機作為打擊民主黨的“武器”。
一定程度的“迴歸正常”
在對外方面，拜登上台後如他所言，某種程度上帶領美國“迴歸”了世界舞台。
上台第一天，拜登就簽署行政命令，帶領美國重返《巴黎協定》和世衞組織。他重啓了伊核談判，努力讓伊朗重新遵守2015年伊核協議。
他還召開了首屆所謂“民主峯會”、組建美英澳三方安全夥伴（AUKUS）、重啓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彰顯了其拉攏盟友的戰略意圖。但是，拜登去年8月倉皇撤軍阿富汗的舉動，遭到了全世界的詬病。
當地時間2021年8月30日，阿富汗喀布爾，最後一批美軍撤離阿富汗，登上C-17運輸機。圖/IC photo
事實上，FiveThirtyEight民調數據顯示，拜登的支持率曲線和不支持率曲線在去年8月30日出現交叉，此後不支持率持續上升、支持率持續下降。而去年8月30日，正是美軍結束20年阿富汗戰爭，從阿富汗狼狽撤出的時間。
袁徵指出，對外政策不是拜登上台之初的重點，但他也做出了一些舉動。首先，他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特朗普時期美國優先、亂打盟友的政策，結束了此前美國對外混亂、不負責任的狀態。其次，拜登推行所謂價值觀外交，從多個維度拉攏夥伴、強化盟友關係，從而對中國、俄羅斯等國家施加壓力。
“拜登上台以來，美國一定程度上回歸到‘原來的美國’。”袁徵説，特朗普上台以來，美國變得不太像美國——尤其是去年1月6日的國會山暴亂事件，讓很多人大跌眼鏡。拜登接任後，一直在努力帶領美國“迴歸正常”，雖然很難，但美國正在轉向“原來的美國”。
美聯社報道稱，拜登上台一年後，美國在世界上看起來更正常了一些。
不過，拜登雖然有意重振美國的國際影響力、恢復美國的全球領導力，他也適當強化了和盟友之間的溝通和協商，但袁徵認為，美國短期內要修復特朗普給美國國際形象造成的傷害絕非易事。
他指出，美國實力正在下降，國內問題多多，且其並不願意承擔更多的國際義務，因此美國要恢復像過去那麼大的影響力非常困難。
拜登在19日的發佈會上提到了目前備受關注的烏克蘭問題。他表示，若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美國將增加在波蘭和羅馬尼亞的駐軍。他還威脅稱，若是烏克蘭局勢升級，俄羅斯將面臨“嚴重的經濟後果”。
在停滯不前的伊核談判上，拜登稱現在不是放棄談判的時候。對於從阿富汗撤軍，拜登表示，撤出阿富汗很艱難，他“不會就撤出阿富汗道歉”。
或將更為艱難的未來
“作為美國總統，拜登的任期還有3年。但對他來説，未來3年只會更加艱難。”瑟伯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很難讓共和黨人支持他的政治議程。
拜登就任美國總統之時，正是美國政治高度極化、社會嚴重分裂的一段時期。他雖然承諾團結兩黨、團結全國、成為所有美國人的總統，但面對黨內分歧、兩黨之爭，拜登或許也有心無力。
當地時間2022年1月15日，美國亞利桑那州佛羅倫薩，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當地舉辦集會。圖/IC photo
袁徵分析指出，拜登入主白宮後面臨的局面尤為複雜，他不僅面臨着來自共和黨的反對與掣肘，本黨內温和派、進步派等不同派系之間也存在着尖鋭的矛盾，這讓他在國會尤為艱難。
此外，來自民主黨的拜登秉持“大政府”的執政理念，要求提高税收、增加社會福利，但共和黨主張“小政府”，堅持以市場為主導的治理理念。這種差異導致國會內的兩黨對立更為激烈。
事實上，就在上週，拜登剛剛在國會遭受重挫。據CNN報道，為推進改革投票權法案，拜登呼籲修改參議院“阻撓議事”（Filibuster）規則，但這一提議不僅遭到共和黨議員反對，多名民主黨參議員也表示反對。拜登19日表示，若是無法通過投票權改革，今年中期選舉非法的可能性將大大增加。
在瑟伯看來，國會兩黨的膠着狀態，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拜登推進立法進程的腳步。當前民主黨雖然控制着國會參眾兩院，但優勢都非常微弱。
在即將發佈的新書《Rivals for Power: Presidential Congressional Relations》中，瑟伯指出，拜登雖然承諾恢復兩黨合作，但這一點非常難以實現。目前國會中的兩黨之爭愈發激烈，雙方都不願妥協，導致拜登多項立法議程難以推進。
瑟伯稱，過去幾十年來，美國的黨派兩極分化一直在加劇，它已經成為21世紀美國政治中的現實。而在特朗普宣稱2020年大選存在欺詐、2021年1月6日國會山暴亂髮生之後，拜登面臨的狀況更為嚴重。
今年11月，美國將迎來備受矚目的中期選舉。許多觀察人士指出，按照拜登政府當前的表現，民主黨很有可能同時失去參議院和眾議院的掌控權。
“拜登目前在民調中不太受歡迎，他缺少讓美國人民可以感受到的巨大的成就，這可能會拖累民主黨，影響其在今年中期選舉中的表現。”瑟伯認為。
袁徵持有相同的看法。他認為，民主黨很有可能會失去參眾兩院的多數議席，這也就意味着拜登執政的後兩年將成為‘跛腳鴨總統’。目前民主黨以微弱優勢掌控國會兩院，拜登推進立法已經相當困難，而若是失去兩院掌控權，他的施政將更為困難。
“拜登是一個弱勢總統，他的個人領導魅力並不強。未來三年，他的路仍然會很艱難，不管是內政還是外交，能取得的成績都是有限的。”袁徵表示。
拜登去年11月已經表示，如果身體狀況允許，他計劃在2024年的總統選舉中競選連任。而特朗普雖未正式承認，但也在多個場合暗示或將參加2024年總統選舉。
至於2024年兩位前對手是否會碰面，誰能奪下總統之位，仍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
新京報記者 謝蓮
編輯 張磊 校對 陳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