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埃茨勒(Tomas Etzler)是一名從業30多年的記者,經歷過阿富汗戰爭到日本海嘯的所有事件,2014年他想辦法登上了擱淺在仁愛礁的菲律賓登陸艦“馬德雷山”號(以下簡稱破船)。讓我們跟隨記者鏡頭去一探究竟
艱難旅程的開始
出於對後勤和安全的考慮,記者此前跟菲當局進行了數月的談判,然後才得到批准,搭乘補給漁船進行這趟7天的旅程。
記者是4月在巴拉望省首府公主港開始這趟冒險。加拉揚市市長Eugenio Bito-Onon Jr.陪同。加拉揚市是菲律賓最小、最貧窮的城市之一。它由10個微小的小島和礁石組成,它們位於南沙羣島的的北方,包括仁愛礁。市裏有200多名選民,其中一半在中業島上,也是加拉揚市的首府。
漁船首先去了中業島,這是該地區唯一一個有平民居住的島嶼。這也是到達仁愛礁破船的起點。在旅途中停在了一些較小的島礁上,每個島礁都有來自菲律賓的陸戰隊小隊駐守。
一些陸戰隊員坦陳這是一個孤獨的任務,但他們還是感到自豪,還有人説這種監視外國船隻的任務 “有趣而令人興奮的”。
在旅程的第三天傍晚,他們終於到達了南沙第二大島——中業島。(説起來扼腕,中業島1971年4月18日以前還有台省駐軍,後來一場颱風到來,台省軍撤離,計劃,7月29日菲軍看到空檔,果斷登陸佔領至今)。起初是軍事基地,2002年開始鼓勵平民入住,記者去的時候有居民120人+軍人。
28歲的傑奎琳·莫拉萊斯(Jacqueline Morales)與丈夫和兩個孩子從巴拉望島移居該島。她想為國服務,並聽説中業島迫切需要教師,就來到了這裏。儘管居民的生活費用得到了政府的部分補貼,但她承認“北方大國”確實令人擔憂。她説:“我看電視。我們知道目前的局勢。一旦戰事爆發,我們準備在這裏防禦,島上的學校被指定為疏散中心。其實我很擔心,因為這很可能發生。”
三天後,記者們的船還經過了另一個礁石,距離仁愛礁以北60海里的Lawak淺灘。這裏恰好看起來像是一個荒島度假天堂,跟明信片一樣-一片壓碎的珊瑚海灘,包圍着近20英畝的灌木叢,棕櫚樹,鳥類保護區和海龜築巢場。中尉羅賓遜·雷托里亞諾在那兒指揮11名士兵。在他的指揮下,大多數人都穿着短褲,人字拖和背心,但他率領記者們全副武裝地“視察”了該島,並自豪地指出了他們最近建造的軍營和一個可以“漂移的東西。”不過他們島上沒有衞星電話,也不允許官兵與家裏聯絡,這一點不如“破船”,但好歹他們可以真正生活在陸地上,哪怕是一小片。
接近破船
記者旅程的最後一部分就是前往仁愛礁的破船。他們跟漁船船員一起討論了遭遇CCG巡邏船的可能性,船員説經常會被阻止進入淺灘。不過大家一起決定,除非可能被撞沉,還是要努力去淺灘。
記者搭乘一艘負責補給的菲律賓木頭漁船過去的,最高航速11節。果然現場有兩艘CCG的現代化巡邏艦在靠近。一艘從北方已超過20節的速度衝過來,似乎要攔截。另一艘以同樣的速度從南方迅速駛近。記者很緊張,做好了被攔截的準備。
但緊張的幾分鐘之後,漁船還是進入了淺灘,對於CCG的大型巡邏艦來説,淺灘太淺了。於是漁船上的一些漁民開始祈禱。因為並非每次都能成。
船長解釋説,以前來到仁愛礁的菲律賓船大多來自東南部的巴拉望方向,而此次他們是從西北的中業島過來,CCG巡邏船開始可能沒有料到,還以為是尋常的漁船,所以這次得逞了。
“破船”由美國於1944年建造,在二戰期間作為運輸船在太平洋服役。戰後它兩次易手。在越戰期間,它首先被轉移到南越海軍,然後在西貢淪陷後轉移到菲律賓。1999年,菲律賓在仁愛礁讓它故意坐灘。這裏距離美濟礁只有18海里。他解釋説:“我們也是迫於無奈,只能尋找一切可能的手段。思前想後,我們決定最好的辦法是將這艘船擱淺,並將我們的部隊駐紮在那裏。他們一直在那裏待著。”
從遠處看,“破船”看起來跟其他大船差不多。只有當您靠近時才意識到不對勁。
高聳於淺灘碧波之上的曬日光浴的綠巨人看起來像是一部片後啓示錄史詩電影《瘋狂的麥克斯》或《水世界》的一部分。船體是如此生鏽,看起來它隨時都可能倒塌,而船體上則佈滿了生鏽的大洞。
菲律賓海軍陸戰隊士兵在塞拉·馬德雷(Sierra Madre)的陰影下釣魚。
在周圍的水域中,當我們走近時,我發現一些男人在淺水中游泳。他們是駐紮在這裏的少數海軍陸戰隊員中的一些。最初追逐記者的兩艘CCG巡邏船現在都在距幾百米遠的淺灘外觀察。看上去真是一個玄幻的場景。
通過令人擔憂隨時可能斷掉的臨時梯子爬上破船甲板後,指揮官伯爵·帕瑪中尉向記者們致意。這位29歲的陸戰隊軍官自3月30日以來一直在這裏。與該地區的其他島嶼一樣,陸戰隊每三個月輪換一次。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於CCG船隻的攔截,帕瑪的部隊當時嘗試了兩次才換防成功,所以超期是常態。
CCG巡弋在周圍
記者的行動似乎驚動了對方。在第一天下午晚些時候,又有三艘CCG船隻抵達附近。破船現在被五艘船包圍,它們像鯊魚看守獵物一樣緩慢繞過淺灘。當記者透過雙筒望遠鏡凝視時,看到一些CCG船員也正在看記者,用帶長鏡頭的相機拍照。
一個孤獨的陸戰隊員從鏽蝕的綠巨人的甲板上觀察了環礁的蔚藍海水。
隨着太陽從地平線上消失並且光線逐漸減弱,記者被介紹給了破船上的其他居民:巨大的蟑螂和老鼠。一名陸戰隊員開玩笑説:“我估計有五到六百隻老鼠和一百萬只蟑螂。”
他們給記者提供了一個單獨住艙——一個潮濕,充滿蚊子的空間,中間裝有骯髒的牀墊-但是夜色的到來促使我用它來存放我的裝備,而我整晚在漁船的屋頂上度過。
陸戰隊在這裏忍受着艱苦的條件。
他們面對無情的陽光和灼熱的温度。在陣雨或颱風期間,無線電室是他們與巴拉望島上級唯一聯絡的地方,這裏也是船上唯一不漏水的空間。大多數時候,士兵與外界隔絕。
30歲的中士希爾伯特·比格尼亞(Hilbert Bigania)説:“有時候,我們在這裏的生活很艱難,因為我們遠離家人。我們無法與他們交流,我們正處在大海之中。這就是我們在這裏的日常生活。我們無能為力。”
為了生存還可能是一場鬥爭。
陸戰隊聲稱,2012年開始,CCG船隻變得更活躍,並開始影響菲律賓船隻的活動,影響他們的輪換和補給。帕馬説:“他們目的是阻止我們的補給,因此我們沒有食物可吃,甚至沒有水。”
由於擔心發生公開衝突,菲律賓後來開始使用空投或民用漁船來運送補給品。第二天在破船,兩架小型海軍飛機空投了兩批補給物資。一批直接降落在船上,第二批降落在水中。陸戰隊聲稱,菲律賓飛機有時候也會受到某國飛機的攔截。
看看破船上的生活情況。
各種小容器被用來存放基本食品、軟飲料、人字拖鞋和毛巾。但是,令陸戰隊最高興的是來自學生的慰問信、裝滿炸雞、米飯和炸薯條的快餐連鎖店的飯盒。這是一次難得的盛宴,因為每次部署期間只有一兩次這樣的補給。
他們的飲食的大部分還是靠自己釣魚。他們每天用手工魚槍或臨時魚竿釣魚兩次。船周圍的水淺至5英尺(1.5米),充滿海洋生物。士兵們在簡易的橡膠筏上繞着淺灘移動,並使用帶有橡膠帶的木條作為簡陋腳蹼,下水摸魚,然後將漁獲物晾曬成魚乾。
釣魚還可以幫助他們消磨時間。船上實在無事可幹,因為即使在甲板上行走也是危險的,破船嚴重腐蝕,並佈滿孔洞,一不留神就會垮塌摔傷。
在不釣魚的時候,陸戰隊會監視他們周圍的CCG船隻和飛機、清理武器、使用破碎的金屬零件作為重物鍛鍊身體,或者只是在吊牀上放鬆身心,聽菲律賓流行音樂。
而CCG似乎很有耐心,等着破船徹底垮塌的那一天,一切就順理成章了。但是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似乎是一場無休止的等待遊戲,等着對方動手解決掉自己。但對方總是不動手,越來越自信,也似乎並不着急。他們所需要的只是耐心——破船的瓦解和陸戰隊員的離開只是時間問題。這樣CCG就可以兵不血刃解決問題。
一般每個守備隊由軍士長,軍官,無線電源員(帶着兩套衞星電話),8名陸戰隊員組成。
由於人少,幾乎可以一人一間房,但的確破敗不堪。每人有一張牀,蚊帳,一隻M16步槍。雖然是住艙,其實四面漏風漏雨,所以每人還有幾塊塑料布來遮風擋雨。
船上居然還養了3只雞,不是吃的,而是鬥雞,用來娛樂的。
每週可以通過衞星電話跟家人通話一次,每次5-10分鐘。
2014年一批駐紮了5個月的士兵,平時難得穿的這麼正規的制服,是因為有電視台要採訪。
CCG的海警船隨處可見,因為破船上到處都是洞。
整個個人物品準備換防的菲律賓陸戰隊員。所有的物品都是這麼一麻袋一麻袋。
經歷了5個月超期部署後,回來的都得到了勳章,頭髮長的帽子都戴不下了。
餐廳,有電視,電源,音響。不過因為腐蝕,經常壞。
廚房旁邊是做禮拜的地方,基督教在菲律賓很普及的。
每名士兵每天都有自己的釣魚或者捕魚任務,每天要花好幾個小時,抓到的魚就自己找個容器暫時養起來,空閒的時候就清理乾淨,用鹽醃,然後在甲板上晾乾,做飯的時候用。
魚鈎,魚線,魚叉等等經常會有丟失,就在船上找個各種廢金屬自己製作,也是一項重要工作。
魚是主要食物,船員們發明各種吃法,新鮮的,油炸的,煮魚乾等等,這是他們賴以生存幾個月的主要手段。儘管士兵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捕魚和吃魚,但他們全都營養不足,並且體重減輕。
當被問及他最想從大陸吃什麼餐時,Yanto毫不猶豫地説:“蔬菜!那比肉或任何其他種類的食物都重要!”大家的座右銘是在廚房附近的牆壁上噴塗的口號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吃!”
在午餐和晚餐之間的長時間工作中,大多數士兵會消失在他們的宿舍中以度過炎熱的時間。除了值班的和守電台的。當破船在1999年首次駛入淺灘時,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基地——沒多少生鏽,美式的登陸艦很大,您可以睡在任何想要的地方,閒暇時大家還可以在寬敞的塢艙裏打籃球。然而,十幾年過去了,現在塢艙裏充滿了死水以及人們扔進去的任何垃圾。
除了那些四處漏風漏水和生鏽的住艙之外,船上幾乎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聚集,這既不健康也很危險,不是漏水就是可能坍塌。天氣不好時,他們只能聚集在唯一不漏水的二層通訊室裏,那裏存放着DVD播放器和電腦,可以看電影或唱卡拉OK。
如果人們不在計算機旁,那麼只能在一小段地活動。比如深處的健身區,有小型健身器材,自制的古老的卧推架,甚至一堆越南時代的美國通訊設備。這裏甚至還能找到1970年以來的舊的航海日誌等文件。
天氣晴朗時,這些人在外面鍍錫的瓦楞屋頂臨時板房下侃大山,該瓦楞屋頂遮蔽了船上的小廚房和起居區。
“牆壁”是防水布,重新設計的門,舊的金屬板和儲物櫃在背面。“地板”由兩個大的傾斜金屬板組成,它們在船的中間相遇,懸掛在甲板上的一個大空洞上方。每當有人走過時,地板會突然彈出並回蕩着深沉的轟鳴聲。由於地面不平,一切都是傾斜的,所以破船上的各種沒有皮的沙發骨架和桌子的腿被鋸成各種長度,以使它們的滿足傾斜的地面。中心的一個儲物櫃是甲板上最乾燥的地方,裏面裝有大部分因為腐蝕而無法使用的電子設備和一台帶有衞星連接但每次只能工作五分鐘的小型電視。晚上,這些人聚在一起觀看菲律賓隊在FIBA亞洲籃球錦標賽中,但隨着電視反覆熄滅而被打斷。要修復它,他們必須將一根細金屬線插入設備的孔中,然後關閉機器電源,然後再次打開。一名海軍陸戰隊員以解釋的方式説:“有缺陷。”洛雷斯托笑了笑,搖了搖頭。“過度使用,”他説。
還有一個受歡迎的,就是打撲克,人們表現出令人印象深刻且持續的旺盛水平,經常將獲獎卡貼在額頭上,面朝外,並大聲喊叫。
軍士長羅斯雷託來自巴拉望島的伊皮蘭。他今年35歲,有一個妻子和三個孩子,分別是2歲,10歲和12歲。在參加陸戰隊破船任務之前,他在菲律賓羣島最南端的島嶼棉蘭老島與伊斯蘭極端分子進行了10年的戰鬥。當被問到他喜歡戰鬥還是破船時,洛雷斯托想了一秒鐘,然後説:“戰鬥”。
軍士長還擁有船上僅有的真正的軍事工作之一,操作電台,報告淺灘外其他國家船隻的數量和行為。他也是要注意並記錄下的情報人員,每當CCG做出重大戰術轉變時,通過他的報告,馬上一架美軍的P-3C巡邏機就會來淺灘查證。
颱風的第一場降雨是在天黑之後。大家已經在廣播中聽了兩天關於風暴的消息,跟蹤它在呂宋島降落然後向西駛向南海的過程。在查理·克拉羅中尉的監督下,大家啓動了加固和抗擊颱風的工作,士兵們用手搖鑽在木板上鑽孔,並從漂流的木頭上拉出彎曲生鏽的舊釘子,將其錘直 ,然後重新使用它們。
同時藉機蒐集寶貴的雨水。通過各種板子、塑料布,把雨水彙集到幾個塑料桶裏。
到了夜幕降臨時,風增強了。士兵們照常聚集在電台房間裏看電視,同時聽着外面的風暴聲,早已習以為常。只是克拉羅中尉時常出去看看情況,其餘的海軍陸戰隊員則留在裏面唱歌。後來,他們觀看了FIBA亞洲決賽,菲律賓對伊朗。奇蹟般的是,衞星在大多數比賽中還能工作。中間感覺好像風從我們頭頂上刮下了屋頂,但海軍陸戰隊們卻歡呼雀躍。在這場一邊倒的比賽中,伊朗人似乎在每個位置上都高菲律賓人約9英寸,對於菲律賓人來説太高了。在半場休息時,海軍陸戰隊隊員出去檢查他們的魚線、淡水蒐集系統是否在風暴中倖存下來,然後跨步上牀睡覺。接下來的兩天也是因為風暴而無事可做。
風暴折騰兩天後的一個下午,太陽出來了。大家趕緊去捕魚。陸戰隊士兵一個接一個地脱衣服跳下海。您必須赤腳走到生鏽的甲板邊緣,然後,在每個人都注視着的情況下,您要忘記自己是在一條鯊魚出沒的南海的礁石上擱淺的一艘破船上,只是跳了起來。這可能是10米的下落,比您預期的要長半秒,但水温暖而清澈。我們像水獺一樣四處飛濺。暴風雨過去了,我們很安全。克拉羅中尉率領一小羣人在我們的漁船上游泳,他説這是適航的,但隨後開始咯咯笑了幾分鐘。看起來真可怕。在破船上待了五天後,這也提醒了我們現實世界,我們如何到達那裏,以及我們很快就要離開,而這些傢伙不得不留下來繼續生活幾個月。
'我們將獻出生命'
在船上的最後一個晚上,記者和中尉一起坐着,他獨自坐在甲板上,一邊喝着佳得樂(Gatorade)電解質運動飲料(感謝以前的空投),一邊凝視着美麗的日落。一艘CCG船駛過僅幾百碼的距離。我問他是否認為對方會改變立場。他説:“如果有人試圖進入這裏,我們會捍衞它。” “我們將利用我們的訓練來捍衞這艘船。我們將獻出生命來捍衞這艘船。”而57歲,戴眼鏡,瘦瘦的,只有200多選民的加拉揚市市長Eugenio Bito-Onon Jr.回答更乾脆:“真對方來了,除了投降?我能怎麼辦?”
第二天凌晨5點過記者的漁船離開破船,這次周圍的CCG船甚至動都沒動一下。
信息來源:默虹海洋學習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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