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暴雨,讓鄱陽湖流域的諸多村莊圍困於洪水之中。而湖面下的江豚也面臨着危險。
在鄱陽湖,江豚擁有一個更本土化的名字——“江豬”, 生活在鄱陽湖的江豚數量佔整個長江流域的一半。它被看作是這個中國第一大淡水湖生態體系健康與否的重要指示物。
時隔三十年,鄱陽縣江豚巡護隊隊員範細才又一次在鄱陽湖白沙洲水域看見江豚出沒。那是2019年的4月,平靜的湖面一開始只顯現出小魚羣聚集形成的水花,沒過多久,七八頭江豚陸續從湖面交錯躍出。
今年4月,巡護隊員在鄱陽湖龍口水域觀察到江豚身影。圖源受訪者
40公里外的龍口水域,範細才的同事毛國啓,在5月初見證了一次更壯觀的江豚出水。隊員們用手機記錄下這個畫面:一頭接一頭的江豚接次騰出水面,毛國啓的歡呼聲蓋過了船上發動機的轟鳴聲。他們特意數了一下——有五十多頭江豚。
這支成立於2018年的六人江豚巡護隊,除了隊長,其餘隊員均由湖岸邊的漁民轉型加入。在過去一些年裏,鄱陽湖經歷了猖獗的非法捕撈,原本平衡的湖面生態被打破,江豚數量驟減。
2020年以來,鄱陽湖最嚴禁捕令頒佈,範細才、毛國啓等人從捕漁者到護豚員,以另一種方式,留在了水上。
洪水退去,護豚隊出台“懸賞令”
對鄱陽縣江豚巡護隊的成員來説,今年夏天的汛情直接改變了他們的工作內容。過去,隊員們最重要的工作是觀測記載江豚的種族數量和活動規律。
但洪水來了,清運湖面垃圾成為最耗時耗力的一項。“樹枝、泡沫、塑料瓶、廢棄漁網,陸地上有的垃圾湖裏都有。”白沙洲水域的巡護隊員範細才説。今年汛期南風一吹,垃圾便被帶到湖岔眾多的白沙洲。數量最多的時候,一條載重10噸的巡護漁船,可以在一天之內清運兩三百公斤的湖面垃圾。
7月9日,巡護隊的船在鄱陽湖上熄了火,停在湖中央一根豎立的長竹竿旁。隊員毛國啓和弟弟毛國平穿着橙色的救生衣,三五下便合力把竹竿底部糾纏的障礙物拽出水面——那是一張廢棄發黃的漁網,邊緣一側裝滿小石子,是過去捕魚人為了讓漁網沉到深處而特別設置。
江豚巡護隊的隊長蔣禮義説,這些湖面垃圾中,廢棄漁網對江豚的傷害最為直接。“因為如果不及時打撈,一旦江豚誤入廢棄漁網,它被纏住了就會受傷甚至死亡。”
7月20號,巡護隊員在鄱陽湖巡查時打撈水中的廢棄漁網。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攝
湖中清理出的帶着石頭的漁網,是過去漁民遺留在湖中的廢棄物。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攝
長江生態保護基金會環保項目總監錢正義,從中科院武漢水生生物研究所就讀博士期間,便一直從事江豚種羣的研究。他擔心,洪水暴漲後江豚至少面臨三方面的環境影響——水域面積擴大後,江豚有機會游到以前到不了的淺水位區域,一旦退水,江豚可能面臨擱淺的風險;鄱陽湖的漁業資源相對恆定,水域變寬後,以長條魚和小鯽魚為生的江豚,在捕食魚類時增加了難度;另外,漲水期間會有人用錨鈎釣魚,也可能會在無意之中誤傷江豚。
7月9日,江豚巡護隊監測到鄱陽湖龍口水域的湖面上出現9艘不明船隻。“還以為是有人冒着風雨和禁捕令偷偷下湖捕魚。”隊長蔣禮義説,等到大家開船靠近後才發現,原來是上漲的鄱陽湖水位把隔壁餘干縣的9艘漁船衝進了鄱陽縣水域。
事實上,洪水對江豚帶來的生存影響還沒開始完全顯現,退水之後,才是真正的危險和挑戰所在。蔣禮義2012年3月曾參與過營救擱淺江豚的行動,當年同樣趕上洪水,3只江豚在饒河支流的樂安河水域擱淺。
抵達現場後,他與同事一道用快艇、漁船將困在小圩堤內的江豚轉運到深水區。救護過程小心細緻:擔心堅硬的船體劃傷江豚,救援人員提前鋪上了軟墊;江豚皮膚光滑嬌嫩,出水後要不停地給它澆水,澆水動作要持續、輕緩,還要注意不能將水灌進江豚頭部兩側的呼吸孔裏。
也就是那時,趴在江豚身旁照顧的蔣禮義,頭一次近距離聽到江豚從氣孔發出的聲音,“呼、呼、呼。”
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員郝玉江博士表示,目前長江流域設立了一些江豚自然保護區,實際上是把江豚從長江裏面捕撈起來,轉移到相對封閉的區域。這些區域對洪水更敏感一些,水位也會跟着上漲,有可能造成江豚逃逸。
“如果江豚逃逸後沒有遊入長江,而是衝到了農田裏的淺水區,水退後出不來就會在裏面死亡。洪水還有可能夾雜一些泥沙、石塊、樹枝雜物,可能會造成威脅。”郝玉江説,要在潰口區域或是行洪區做好江豚搜救工作,發現後及時救助。
靠着那年營救攢下的經驗,今年汛情來臨後,鄱陽湖江豚巡護隊便出台了一則“懸賞令”,鼓勵流域內的沿岸村民,如果在退水後發現受困、擱淺、受傷江豚,及時報告至江豚保護協會,將給予800至1000元的獎勵。
“這或許是調動當地村民參與擱淺江豚營救一個最直接的辦法,”蔣禮義認為,“鄱陽湖這麼大,我們巡護隊不可能每個角落都能照顧得到,就鼓勵大家來加強監測。”
在鄱陽湖面巡護時,船尾的發動機螺旋槳時常被纏住,需要用刀割開。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攝
“江豚狂人”
這支江豚協助巡護隊成立於2018年。除了隊長蔣禮義,其餘5名隊員均為土生土長的漁民。
在鄱陽縣的水生動物圈子,蔣禮義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人。老蔣1米七幾的個子,留着短短的平頭,臉型略方。只有在談到他和隊員做江豚保護的工作時,他會提高聲調比劃手勢,笑得眼角都擠出深深的幾道紋路。
朋友們總覺得他是個“江豚狂人”,朋友圈裏轉發的幾乎都是和江豚保護有關的信息,連他的頭像都是一張穿着保護江豚標語的綠色馬甲照。他樂於向身邊的人講述和江豚有關的事,有時候家人聽他念叨多了,小兒子也朝他抱怨幾句,“哎呀爸爸,你能不能別一天天都是江豚江豚的。”
別人問他為什麼對江豚這麼感興趣,他説不出具體原因,只記得從小就對這種被當地人稱作“江豬”的水生動物充滿好奇。不到10歲的時候,他跑到當船員的父親船上去過暑假,看着水裏“黑黑的東西”一拱一拱地跟着船跑,“老一輩的人把江豚説得比較神秘,説它有靈性,如果你(開船的人)對它不好,它們就會把你的船拱翻。”
在航運公司工作到41歲那年後,老蔣所在的企業改制,他被當時的漁政局聘請為編外人員,慢慢接觸到水生生物保護的領域,並得到了彼時鄱陽縣漁政局的支持,成立了鄱陽湖流域首家江豚保護協會。
老蔣招募巡護隊員要求頗高:漁村村民大多世代相熟,人情交往復雜。巡護隊員必須得是地道的漁民出身,對當地水域地形、捕撈工具都非常熟悉,人緣好威信高,在村裏説話辦事能管用。
那一年,原本是漁民的範細才和範海華看到老蔣招募隊員的信息,便主動報名,“我們從小是打漁的,對江豚是有感情的。”加入巡護隊,意味着要上交自己的捕魚證,不能再以此為生,一些隊員還低價出售了自己的漁船。
在範細才的記憶中,自從小時候會走路,他便開始跟着爺爺爸爸的船到湖面玩。正式下湖打漁的那年,他也不過12歲。
從左至右依次為隊員範海華、隊長蔣禮義、隊員範細才。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攝
在鄱陽湖裏踏着浪湧翻滾了30年。“我的人生全部都是在這裏,夢想也好什麼也好,我的思想就在這裏,除了打漁還是打漁。”範細才記得,村裏資歷最老的漁民,從十幾歲上船到70來歲下船,一輩子只會“搞魚”,他祖輩長居的車門村有着700多年的打漁史,直到千禧年之後,才開始出現離家到外地務工的年輕人。
過去,每年3月20號至6月20號是禁漁期,鄱陽湖的漁船熄了火,為各種魚類產卵留下空間。從5月開始到11月的半年裏,則是漁民最繁忙辛勞的時間。同靠一片湖,每個村捕撈的水產並不相同。
範細才所在的車門村,漁民大多捕撈蝦和銀魚。一斤曬乾的大銀魚能賣到800元。水大魚多的年頭,一個漁民家庭半年的收入就可以達到10來萬元,勤快些的人家,會在鄱陽湖的枯水期前往安徽、湖北等地幫人打漁,最高一個月能帶回幾萬塊錢。
但有些漁民為了賺更多的錢,在禁漁期偷捕或是進入禁止捕魚的保護區,還用上極具破壞力的電網、迷魂陣、吸螺機、絕户網等極端捕魚工具。原本平衡的湖面生態被打破。
“湖上非法捕撈最猖獗的時候,百分之八九十的漁民都會用這些”,範細才介紹, 捕撈工具中的“絕户網”,一張網長度能達1500米,深度有7米,下網之後,“不管是大魚、小魚,都能一網打盡, 一次最多能打撈40萬斤”。
對於江豚來説,絕户網的打漁手法,會把原本留給江豚的天然餌料也捕撈到人類的餐桌上,江豚無魚可吃只能活活餓死。在2019年下半年的枯水期,鄱陽湖水位較低,江豚覓食困難。鄱陽縣農業農村局的漁政部門與巡護隊員一起購買了將近4000公斤活體長條魚,投放至江豚活動的區域去。
漸漸地,鄱陽湖上過去常見的鰻魚、河豚、江豚,在非法捕撈猖獗的那些年再也難覓蹤跡。隊員朱合文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就告訴他們,早一點到外面去創業,“照這個樣子打漁,湖裏的魚遲早要打光的。”
為了讓巡護船和普通紅色漁船區別開,隊員們自己給船刷上藍色油漆。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攝
從“ 捕魚人”到“護豚人”
範細才們在正式成為巡護隊隊員之前,長江生態保護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對他們進行了專門的培訓,內容包括江豚種羣的基本知識、擱淺江豚的救護以及每日巡護APP的登記使用。這些四五十歲的男人們不但要走下漁船,還要學習使用手機拍攝視頻宣傳江豚保護。
2019年4月,在湖面發現江豚蹤影,巡護隊員舉起手機拍攝記錄。圖源受訪者
鄱陽巡護隊分為101、102兩個協助巡護小隊,分別在龍口至瓢山、白沙洲至八字腦水域開展巡護,單向巡護距離達40公里,輻射鄱陽縣轄區的兩個省級自然保護區——鄱陽湖長江江豚省級自然保護區和鄱陽湖鯉鯽魚產卵場省級自然保護區。
近三年時間裏,6名隊員每天在湖面巡護3至4小時,累計巡護里程已經超過4萬公里。
監測江豚的出沒是巡護隊首要的工作。但大部分時間,這種鉛灰色的哺乳動物都在水下活動,偶爾會躍到水面呼吸和覓食,每次出水在三秒左右,重複三五次。不同於魚類尾部的左右擺動,江豚尾部的上下襬動會形成特有的水花形狀。
隊員們便要學會識別江豚出沒的跡象。有時候,在靠近湖面的地方如果有海鷗出現,也不排除江豚活動的軌跡——因為大多數江豚都是三五隻一起,把魚圍趕到一堆方便覓食,海鷗也在此時順帶進食。
成為江豚協助巡護隊員後的第一年,範細才也沒怎麼見到江豚。他對江豚的好感來自幼年時——自家的船在行駛時,江豚會在旁伴遊,總跟船保持一定的距離。“江豚通人性”,記憶中的“江豬”常見,最多的時候,一次能見上百頭。
範細才成年後,能看見江豚的次數越來越少。“據2012年、2017年兩次比較全面的調查統計,長江流域大概有1000餘頭江豚,其中450頭左右生活在鄱陽湖流域,”錢正義説,最近的一次民間NGO組織的數據預估,鄱陽湖的江豚數量大約在500頭左右。
平時的巡護過程,每行駛到江豚常出現的地點時,隊員們都會習慣性地舉起手機,對着江面,希望鉛灰色的身體能出現在自己的鏡頭裏。隊長蔣禮義最希望見到的是“小豚”,“有小豚我就相當高興,小豚出現,就説明它們在繁育下一代”。
“急性子”也被逼成了“慢性子”
除了和江豚打交道,巡護隊隊員們更多的時間需要和漁民們“交手”。每年的3月20日至6月20日是鄱陽湖的春季禁漁期,禁漁區內也禁止一切捕撈、收購、販賣水產品活動。打擊非法捕撈成了巡護隊員日常工作的重頭。
過往漁民的經驗現在派上了用場。巡護隊員們看見四艘船組隊,同時拖動一張漁網在湖面作業,便明白大概率是“絕户網”;如果船艙裏擺着巨大的吸螺機,船尾兩根繩分系着兩張漁網,那很有可能就是“吸螺船”。
巡護隊要做的就是“拍照留證據警告,把道理講清”。他們沒有執法權,更多是配合漁政做協助工作。“碰上不聽勸告的,就打漁政電話協助,不能吼”。這些過去的強勢的老漁民們現在成了打擊非法捕撈的巡護隊,“急性子”也被逼成了“慢性子”。
2019年,在101巡護隊所在的龍口水域,三名巡護隊員為勸離在保護區捕魚的老夫婦過程中,兩船僵持半小時。
老人使用鸕鷀捕魚,這是一種傳統的捕魚方式。專業養殖的鸕鷀在漁夫的指令下,將捕獲的魚銜入船艙中。巡護隊在保護區發現這艘船隻的時候,夫婦一人手握竹竿,一人駕船,分別站在木船兩頭。木船兩側的木棍上,整齊排布着二十多隻鸕鷀,老人手握竹竿將腳上拴着繩子鸕鷀驅趕下船捕魚。木船的活水艙裏,有老人此行收穫的十幾公斤魚。
禁湖之前,湖面上會有年紀較大的漁民使用鸕鷀這樣比較古老的捕魚方式。受訪者供圖
巡護隊告誡之後,兩位老人仍以捕魚工具合法為由,不願離開保護區。小木船和巡護隊的鐵船在淺水區繞圈周旋。“好話説盡,嗓子都喊啞了”。最後小船被逼上岸,交由漁政處理。
從捕魚者成為護豚人,巡護隊隊員們協助打擊的非法捕撈的對象,大多是同村的漁民。在世代捕魚的村莊,他們站到鄉鄰的對立面,也招致不少非議。
“你不讓我們捕魚,我們吃些什麼?”,制止村民在保護區捕撈時,有村民反駁;也有更直接的奚落,“不要拿江豚這套來嚇唬我,你做的這些事是我不願乾的,你一個月賺的3千元,不如我一天賺的多”;工作之餘,看見親戚鄰居話家常,聊得熱絡,範細才一加入,話題就中止了;甚至在隊伍出船巡護之際,發動機故障無法發動,檢修之後發現被人故意拔了汽油管……
隊長蔣禮義只能不斷跟隊員做心理建設:“上了這條船是沒有回頭草吃的,否則漁民是會笑話我們的,所以再難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隔了30年,我終於又看到江豚了”
但最近,不止一位熟人託範細才打聽,“能不能跟你領導隊長講一下,還能不能進隊伍?”這些人中,就有當初對他惡語相加的鄉鄰。
為保護鄱陽湖區生物資源,2021年1月1日起,江西省將全面禁止鄱陽湖區天然漁業資源生產性捕撈,禁捕期暫定10年。其中對於列入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的水生生物保護區和長江干流江西段,2020年1月1日起禁捕。
自禁捕以來,鄱陽縣數萬漁民都面臨轉產轉業。直接找到隊長蔣禮義打聽這份差事的人也不少,有陌生幹部發來短信問“給巡護隊伍增加人員的事情”,也有通過自己老家親戚朋友打聽的:你們這裏搞了一個巡護隊,還要不要增加人?
範細才説,往年這時,鄱陽湖漲水是漁民的豐收季,湖上生活熱鬧異常。捕魚工作完成後,大家把十來艘船用繩子並排固定在一起,漁民們在夜色中“打拼火”,一起買菜做飯。晚間,鄱陽湖的水面喧鬧歡騰,最多時能彙集近千艘漁船同時開捕。探照燈打開,發動機齊響,湖裏“嗚嗚哐哐”地震動,宛如水中“夜上海”。
當捕魚不再是生計,範細才的村子裏,過去的漁民都陸續走出村子,“男人做泥工、打零工,女人則大多進了廠”。全面禁捕後的鄱陽湖,如今湖面除了巡護船、漁政船和貨運船,再也見不到其他船,湖面“空落落了很多”。
過去鄱陽湖漁民用絲網捕魚的場景。受訪者供圖
但這兩年,江豚的數量明顯在增長。巡護隊隊員們越來越頻繁地在鄱陽湖與江豚相遇。
錢正義認為,在鄱陽湖的生態系統中,江豚是其食物鏈中處於頂端的指示物種。“也就是説,除了人類,江豚在這裏沒有天敵,在整個生態系統來説,這是具有指示意義的。簡單講,如果江豚的數量多,那就説明鄱陽湖的生態系統好,江豚的數量少,則意味着生態系統糟糕。江豚的數量,最有效直接地反映整個鄱陽湖的健康狀態。”
錢正義對鄱陽湖的生態改善持樂觀態度,“非法捕撈減少,鄱陽湖的漁業資源比較豐富、非法採砂等也得到有效控制,按照現有態勢發展,江豚數量增長是指日可見的。”
當範細才在白沙洲水域看到江豚的鉛灰色蹤跡時,他興奮告知隊長,“我驚呼啊,高興啊!我十幾歲的時候經常看到江豚,隔了30年,四十多歲的時候,我終於又看到江豚了!”
文丨新京報記者 杜雯雯 魏芙蓉 實習生 汪子芮 李雨凝
編輯 | 陳曉舒 校對 | 盧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