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同心鎖,是三十年前第一次上黃山。“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為看黃山的美景,我們用了當時所有的錢。
黃山的美,眾所周知。任何丹青高手與文學大家都難以描述殆盡。黃山的前山後山,風光都很美。我們秉承着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的原則,走走停停,看看站站。爬山的過程很累,大汗淋漓。每一個拐角轉彎處,我們都停下來,休息和看景。
現在回想,年輕真好,能將一趟平常的旅遊,玩得風生水起。登到黃山最高峯,有很多鐵鏈供人攀爬時借力。有趣的是,鐵鏈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鎖。同心鎖?在文學作品中見過無數次的場景,突然出現在眼前。
青城山上同心鎖
第一反應,我也要鎖一把。印象中包裏有一把鎖旅行袋的小鎖,着急慌忙地翻,沒有翻到。抬起頭,前方有一個老者在賣鎖。我毫不猶豫走過同心鎖去,買了一把銅質鎖。買鎖可以免費刻名字。他用鋭利的工具,在鎖兩面分別刻下我們的名字。我選擇了自以為最好的位置,把鎖鎖到了鏈子上,順手將鑰匙扔進了茫茫山谷裏。
轉過一個彎,一個挑夫對我説:你們的鎖,馬上就被老頭拿下來再賣。我説已經親手扔掉了鑰匙。挑夫笑笑説:老頭有一把萬能鑰匙。別説買的他的鎖,就是遊客有漂亮值錢的鎖,他都能打開。好有道理!
我有點心堵。想折回去把鎖取了。先生拉住了我,連連説:玩玩的,還當真?心到就行了。真的要變,一把鎖能鎖住什麼?好有道理!
那次,我們從黃山轉道去了九華山。在九華山最高處,我又一次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同心鎖。這是第二次見到。我卻不再激動。雖然心中還有點蠢蠢欲動,希望在地藏菩薩道場,再鎖一把鎖。想起挑夫的話,總覺得有一根刺扎到肉裏一樣,難受得很。便放棄了。
後來,爬了不少名山。三山五嶽的普陀山、雁蕩山以及泰山、華山、衡山嵩山等,我都看到了同心鎖。
在高山峻嶺懸崖峭壁上掛上同心鎖,是兩情正好的情人或小夫妻。摁下鎖的那一刻,默默鎖住了當時最深情的希冀:“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一刻,只有一個願望:今生今世,惟願與自己的愛人同心永結,再不分離。
九六年,我第二次遊黃山。舊地重遊,每一步都讓我回憶起那年的旅行。當走到那條掛滿了同心鎖的鐵鏈時,我走到累積得層層疊疊的鎖那裏。我瞪大雙眼細細尋找。我幻想能找出那把刻了我們名字的鎖。
幾年時間過去了。新鎖舊鎖、鏽蝕得只剩下外形的鎖、長滿了銅鏽鎖等,全然找不出哪把鎖與我相關。假如風吹雨打,只是鏽蝕老舊了一把鎖,簡直太好了。在生活的日復一日中,有多少鎖的主人,還能記住曾經滿心喜悦地掛過一把同心鎖?
新鎖老鎖,鎖住多少山盟海誓
近些年,離婚率一升再升。因為婚姻和愛情失敗分開,可以理解。可是,現在離婚已經是成本最低的行為了。為了多買一套房,為了多獲取一份拆 遷地,為了多拿一點這樣那樣的利益,離婚是最簡單的操作。一些法律,為離婚推波助瀾,從某種程度上,鼓勵人們為了利益放棄婚姻。
今年,因為疫情,婚姻越發脆弱。很多城市,離婚的人排隊等候,預約取號。聽起來像笑話,説起來很悲哀。自古被中國人看得重之又重的婚姻,解體得方便程度,超過締結。結婚,有這樣那樣的形式和過場要走。離婚嘛,兩個人去民政部門便搞定。
現在大多數人結婚,都有一個類似西方人的婚禮。主持婚禮的人,大體會問一句:“無論健康還是疾病,富裕還是貧窮,是不是都願意娶(嫁)給TA?” 一對新人大聲回答“我願意”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會去想,這場婚姻能持續多久,會不會有一天會風消雲散。幸福從臉上到心懷的新娘新郎們,誰能想到有一天,手中的紅本本會變成綠色的離婚證?
算起來,婚禮上的誓言,最是玩笑。
今天坐在這兒,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那把“同心鎖”不是鏽跡斑斑,而是找不到一點痕跡了。想到這裏,心裏有一點隱隱的疼。如果當時被那個賣鎖的老人拿去重新再利用,或許是那把鎖的最佳歸處。
除了同心鎖,現在的山巔高處,還有各種各樣的祈願帶。山崖邊的一棵樹,大廟前的某個柱子,都有可能成為纏滿祈願帶的載體。
綁上祈願帶,老樹有了靈性
祈願帶上,通常寫着“闔家幸福”、“身體健康”、“兒女雙全”、“早生貴子”等種種美好願望的詞語。這些綴滿了紅色的祈願帶的大樹等,遠遠的望過去,蔚為壯觀。根據我的觀察,祈願帶的主人,不分男女老少,求什麼都有。
同心鎖不同於祈願帶,雖然兩者都是形式。同心鎖是年輕人的遊戲。如果兩個人有情有義,有鎖沒鎖都一樣。如果恩愛不再,鎖的材質再好,再機關重重,像七巧板一樣難以解開,也失去了作用。緣分盡了,再大的鎖也鎖不住姻緣,就像一張婚約什麼都説明不了一樣。真正的鎖,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