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學姐”事件發生至今,在各社交媒體平台的廣泛討論與發酵之後,許多標籤、問題被搬到枱面上——“女拳”“性別對立”等等。暫且不談論事件中的對錯、誰更應該被責怪、處理的手段是否過激,我們不如先來關注事件背後男女性別對立和女性發聲權利的問題。
在我們的生活中,的確存在很多女性親身經歷的性騷擾案件,其中有相當多因為缺少證據,在法律上難以解決。追溯至2017年#MeToo運動發起之時,男性起訴指控他們性侵害/性騷擾的女性誹謗,以法律威脅她們閉嘴。作為受害者,如果你指控一項罪行,卻因此背上誹謗的罪名,應該要繼續發聲,還是保持沉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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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針對女性的誹謗訴訟
#MeToo運動後,出現了一系列備受矚目的針對女性的誹謗訴訟,女權運動家表示,這些起訴可能會沉重打擊#MeToo運動的未來。
桑德拉·穆勒(Sandra Muller)是法國版#MeToo運動的發起者,2019年4月在法國法院出庭,她面臨法國資深電視製片人埃裏克·布里恩(Eric Brion)提起的誹謗訴訟,因為她指控布里恩對她發表猥褻言論。
2017年10月,就在電影製片人哈維·温斯坦(Harvey Weinstein)被多人指控性騷擾,#MeToo標籤風靡網絡的前幾天,法國記者
穆勒在推特(Twitter)上用標籤#balancetonporc(“掛你這頭豬”)分享了她自己的故事。穆勒指控,埃裏克·布里恩性騷擾了她,他説:“你的胸很大,是我喜歡的類型。女人,我會讓你享受一整夜。”
她的故事很快激勵了成千上萬的人分享他們遭受性騷擾和性侵的經歷,使法國關於性暴力的全國性討論成為全球關注的焦點。
2017年12月在法國《世界報》發表的公開道歉中,布里恩承認他曾對穆勒説了這些言論,稱“那時很晚了,在雞尾酒會上”他對穆勒發表了“不恰當的言論”,他補充到:“但只有一次”。
2019年在法庭上,布里恩再次承認,他曾對穆勒説過這些話,並補充説,他已經給她發了一條"道歉短信",但第二天沒有得到答覆。“穆勒對我的暴力從未停止過。正是那種只敢躲在手機背後的‘鍵盤俠'似的暴力。”
布里恩説,他感到後悔,因此在《世界報》的採訪中,他説寧願在法院受審,也不願在社交媒體“法庭”上受審。而這正是他所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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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審判可能是一次機會
2018年1月,布里恩宣佈他將起訴穆勒誹謗,並要求賠償5萬英鎊的損失和1萬英鎊的法律費用。
雖然布里恩承認對穆勒發表了"不恰當的"言論,但他的律師瑪麗·布爾古魯(Marie Burguburu)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他們提起誹謗的原因是穆勒在推特上指控他"在工作時"性騷擾。
"這是誹謗,因為我們不能因為他承認自己犯了錯而責怪他,更何況事實絕不是那樣,"布爾古魯説。
穆勒最近被《時代》雜誌授予"沉默打破者"和年度人物,她當時表示對布里恩改變策略感到驚訝。穆勒在她的臉書(Facebook)網頁上寫道:“#balancetonporc運動啓發了受害者去發聲,揭示了一個仍然是討論禁忌的社會問題。”
“不管怎麼説,他們只是想用這個傳票強迫我閉嘴。”發誓要“戰鬥到最後”,穆勒説,她希望“這次審判能是一次機會,可以就如何打擊性騷擾進行真正的辯論。”
但法國女權協會“敢於女權主義“(Osez Le Féminisme)的發言人席琳·皮克斯(Celine Piques)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這次審判是"荒謬的",它放大了一種文化,即法院“試圖讓我們相信騷擾和引誘之間有一個灰色地帶”。
皮克斯補充説,因為各種原因(擔心失去工作或其他形式的報復),女性在反對性騷擾和性別暴力發聲時已經面臨巨大挑戰。誹謗威脅只會加劇這種恐懼。
法國的司法系統已經是“對女性的證詞視而不見的”,皮克斯説,即使在#MeToo運動之後,也只有一小部分被強姦的女性向警方報案。
法國社會事務、衞生和婦女權利部(French Ministry of Social Affairs, Health and Women's Rights)提供的最新數據顯示,每年平均有84000名婦女受害於強姦或強姦未遂。但事實上,自2014年11月至2015年10月,只有不到估計的40?性暴力案件登記在案,造成在2014年只有771人被定罪。
法國記者
、女權運動 “拿下頭條(Prenons La Une)”的發言人勞倫·巴斯蒂德(Lauren Bastide),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社會規範是受法國司法程序影響的。"在施害者被問到任何問題之前,女性先被問及她們的着裝情況,"勞倫説,她還解釋到,批評女權主義運動的人錯誤地將性侵犯、強姦與法國“調情、勾引的傳統”混為一談。
"在這個社會中,公正代表的卻是性別歧視,"皮克斯補充説。她將對#MeToo運動的強烈反對歸因於那些“不準備放棄他們的社會特權”的男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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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臨威脅,應該發聲,還是沉默?
在印度,誹謗訴訟可以在民事或刑事法院提起。如果誹謗案被提交刑事法庭,被判犯有誹謗罪的被告可能面臨長達兩年的監禁,這一結果為受害者挺身而出增加了一層阻礙。在美國,舉證責任在於原告,至少有24個州將誹謗列入刑事誹謗法規。
“時間到了”法律辯護基金的主任沙林·泰賈尼(Sharyn Tejani)説,這個基金是為響應#MeToo 運動,為那些在工作場所遭受性騷擾或相關報復的人提供法律費用援助。在一年半的經營中,他們收到了大約5000個援助請求,其中三分之二來自低收入員工,這些人往往擔心成為報復的目標。
泰賈尼解釋説,報復性舉措(如裁員、處分或無理由開除等)司空見慣,而現在誹謗也成了一項威脅。已經在這個領域已經工作了20年,泰賈尼説,我們仍然對竟有這麼多人身陷誹謗案,需要向他們尋求幫助感到驚訝。
“援助請求數量比我們預期的要高,這對於那些想挺身發聲的人來説,當然是值得擔心的。”
英國婦女司法中心主任哈里特?威斯特里希(Harriet Wistrich)表示,對於性侵害和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來説,誹謗的威脅阻止了受害者挺身發聲。
威斯特里希解釋説,在英國,強姦或性侵犯案件的舉證標準很高,很難證明。而在涉及強姦或性侵指控的誹謗案件中,這種高舉證標準仍然存在。
“很明顯,她們分享故事的要點就只是想分享她們的故事,” 威斯特里希説,而且這往往是發現連環施害者的方式,“但女性在受到威脅之前並不知道(誹謗法),而現在她們正面臨着它的後果。”
“一旦你受到威脅,別人都會建議你閉嘴,因為這隻會給你自己添麻煩。但這是非常令人心寒的。”
04
女性將繼續鬥爭
但是像穆勒這樣的女性並沒有閉嘴。穆勒的律師弗朗西斯·斯皮納(Francis Szpiner)在法國法庭上表示:“如果這個標籤起作用,那是因為成百上千名婦女已經受夠了,並在這條推文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穆勒補充説:“#balancetonporc不是一個對立男人和女人的運動,它幫助了每一個人。”
桑德拉·穆勒
荷蘭女演員桑德·範·羅伊(Sand Van Roy)指控法國電影導演呂克·貝松(Luc Besson)在酒店強姦她,並多次發生未經同意的性關係,其中一些是暴力的。她來到法庭支持穆勒。
2019年2月,法國檢察官辦公室撤銷了她的案件,稱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這一指控。貝松否認了這些指控。呂克·貝松的律師蒂埃裏·馬倫伯特(Thierry Marembert)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採訪時説,貝松“對有些人過早地譴責他表示遺憾,並感謝其他人的一貫支持,幫助他面對這複雜的幾個月。”
範·羅伊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她相信“到處都有強姦文化...這是社會、父母、教育滋養出來的——一個習慣於評判婦女的文化。”
她説,女人不敢説出來,因為她們知道"她們會和我一樣失去一切。
"但我們比這更強大,我們將繼續戰鬥,"她補充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