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現金”背後的移動支付大戰
“無現金”活動是否違法尚存爭議，但去年現金交易下跌一成確是事實
“無現金社會”與“無現金日”，這是國內移動支付市場兩大巨頭――支付寶和微信支付(財付通)――又一次“攻城略地”的營銷行動。這場兩大巨頭之間轟轟烈烈的“戰役”中，因為出現了部分商家拒收現金的行為，點燃了一場關於“無現金”支付的討論。
《中國經濟週刊》首席攝影記者 肖翊 攝
微博知名財經博主曹山石8月8日上傳了一張圖片，圖中顯示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對螞蟻金服提出的“無現金”概念不滿，認為其中一些宣傳和做法干擾了人民幣正常流通，並稱央行總行近日對各分支行下發通知，要求糾正和引導螞蟻金服無現金活動。還有報道稱，武漢分行近期與螞蟻金服進行溝通，要求在宣傳活動中刪除“無現金”字眼，商户不得拒收人民幣現金。
8月10日，央行相關部門負責人向媒體表示，從未對各分支行下發過這樣的書面通知。儘管如此，《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注意到，螞蟻金服旗下的支付寶將“無現金周”的説法改為移動支付“黃金週”，微信支付也悄然將活動頁面上的文字表述，從“已進入無現金生活”變成了“已進入微信支付智慧新生活”。
8月以來，微信支付和支付寶兩大“巨頭”打響了“無現金日爭奪戰”，蘋果支付、百度錢包等第三方支付機構也紛紛入局參戰。車站、商場甚至菜市場都隨處可見雙方爭奪“無現金日”的蹤跡。《中國經濟週刊》首席攝影記者 肖翊 攝
到底是誰的8月8日？
互聯網及電子商務的高速發展給公眾生活帶來極大的便利，也讓很多平常的日子增加了特殊的意義，比如電商狂歡的“雙11”以及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爭奪的8月8日。
兩年前，微信首次把 8 月 8 日這一天叫做“無現金日”，斥巨資以補貼形式發放鼓勵金，刺激用户在線下移動支付。今年，微信邀請了包括華晨宇、宋佳、朱亞文等 10 餘位明星來為“無現金支付”造勢，以鼓勵金等方式補貼微信用户，培育用户移動支付習慣，用小程序等方式為商家引流。
微信支付運營總監黃麗在 7 月 31 日的微信智慧工坊上表示，第一年“無現金日”只有 8 萬線下商家參與，去年是 70 萬，今年用的詞則是“全行業線下商户”。活動時間也從8月 1 日開始，持續一整個月。
面對微信支付如火如荼的攻勢，移動支付市場的另一大巨頭螞蟻金服自然不甘寂寞。很快，由《中國有嘻哈》選手歐陽靖、TizzyT 執麥的MV就打響了支付寶“無現金城市周”的第一波宣傳。緊接着，支付寶宣佈今年8月首次舉辦“無現金周”，宣稱屆時將有超過1000萬線下商家參與。
與微信支付的鼓勵金方式不同，支付寶為“無現金城市周”設計的活動更為簡單粗暴：直接送黃金。8 月 8 日當天，黃金總額達 88888 克，中獎人數 188 萬人。根據目前市場的實時金價，支付寶相當於一天要送出去 2400 多萬元。當然，這並不是現實中的黃金，抽到的黃金直接換成一款名叫“存金寶”理財產品中。
在線上展開宣傳的同時，支付寶和微信支付也在線下搶奪商家。記者在商場、火車站商區等商家密集的地方發現，無論是微信獎勵金還是支付寶送黃金的廣告，都已經鋪天蓋地。
支付寶和微信爭奪8月8日這一天的背後，映射的是移動支付領域的激烈競爭。市場研究公司易觀國際的數據顯示，2016年底，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的份額分別為54%和37%。中國支付清算協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3年到2016年，國內非銀行機構移動端支付的筆數從33.77億筆增加到970.51億筆，年複合增長率為195.09%。
“無現金”活動是否違法？
在火熱的營銷攻勢下，一些商家開始公開向消費者表示，拒收現金只接受移動支付，這一行為引起部分消費者的不滿，從而引發輿論熱議。一時間，有關“無現金”活動是否應該舉行引發了熱烈討論。
記者瞭解到，雖然央行表示並未發出書面通知要求禁用“無現金”字眼，但可以明確的是，如果商家出現拒收人民幣現金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法規。《人民幣管理條例》總則第三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定貨幣是人民幣。以人民幣支付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的一切公共的和私人債務，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拒收。”
被報道與螞蟻金服對“無現金活動周”有過溝通的人民銀行武漢分行8月2日在其官網刊登了《對違反拒收人民幣等違反人民幣管理規定的行為可以舉報嗎？》《法律法規和規章對人民幣的使用是怎樣規定的？》兩篇文章，同時，官網公佈了舉報電話並表示：“熱忱歡迎武漢地區任何個人和單位對拒收人民幣等違反人民幣管理規定的各種行為進行監督舉報。”
除武漢分行外，8月3日，人民銀行天津分行也在官網刊登了《向市民普及現金使用有關知識》的文章，並表示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拒收人民幣。
此前的6月15日和28日，武漢和天津先後與螞蟻金服簽署合作協議，宣佈共同推進“無現金城市”建設，預計今年年內，將逐步實現交通、醫療、教育、社保等領域的無現金化。
螞蟻金服品牌與公眾溝通部總經理陳亮回應説，此前螞蟻金服集團CEO井賢棟向參與活動的商家解釋了“無現金城市周”的主旨，就是希望讓越來越多的消費者，感受到移動支付的便捷生活。
值得注意的是，現實生活中使用現金的人數確實在變少。中國支付清算協會發布的《中國支付清算行業運行報告(2017)》顯示，去年全國取現業務的交易金額為 65.5 萬億元，同比下跌 10.46%。與此同時，國內銀行的消費交易金額和交易次數卻在增長。
移動支付對金融監管帶來新挑戰
央行支付司的一名工作人員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截至目前，無論是對“無現金”還是“無現金社會”，央行並沒有給出明確的定義和解釋。但從以往央行的表態來看，對以互聯網支付、移動支付等為代表的新興電子支付成為非現金支付工具的發展方向，基本是持肯定的態度。
1998年中國人民銀行發佈的《現金管理暫行條例》中第二條和第七條均指出，國家鼓勵開户單位和個人在經濟活動中，採取轉賬方式進行結算，減少使用現金。
“移動支付正在改變目前大部分消費者的支付習慣，政策方面總體來説還是支持發展的。但是也要注意到，在風險控制和消費者保護方面，監管層越來越審慎。隨着移動支付規模的不斷擴大，無論是清算渠道、金融安全還是消費者權益保護都會帶來新的挑戰。”上述央行人士表示。
面對第三方支付在清算中所佔的比重日漸加大，8月4日，央行支付結算司下發了《關於將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由直連模式遷移至網聯平台處理的通知》，對第三方支付機構切斷直連銀行給出了最後期限，要求自2018年6月30日起，支付機構受理的涉及銀行賬户的網絡支付業務全部通過網聯平台處理。
今年3月31日網聯平台啓動試運行，正式接入央行支付清算系統。央行下屬及相關的7家股東在網聯平台共計佔股37%，螞蟻金服和騰訊各佔不到10%，其餘股份由36家第三方支付機構持有，比例不等。
相關人士向《中國經濟週刊》記者表示，對比過去國內的支付清算基礎設施都是國有的情況不同，這是民營資本首次進入國家系統性重要機構。“面對一些大型支付機構已經成為事實上的網絡支付清算平台的情況下，央行希望通過網聯將網絡支付重新納入監管範圍。在網聯的資金來源中，支付寶和微信是除央行以外的最大股東，這説明了目前這兩家機構在移動支付市場具有不可忽視的地位。”
“網聯成立後，最大的改變是切斷了過去‘銀行直連’的清算模式，即支付機構通過在多家銀行開設備付金賬户實現資金的跨行清算，這種做法實際是繞開銀聯的。”上述央行清算司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過去這種做法是為了節約支付成本，但是隨着第三方支付規模的擴大，‘直連模式’逐漸開始取代主流支付模式，從監管層面看來，資金流、信息流不透明，容易出現金融風險。”
目前來看，如何讓所有支付機構在大限前向網聯切量是目前的重要任務。記者瞭解到，直到央行日前與螞蟻金服溝通之前，支付寶因技術原因一直未向網聯切量。不過，螞蟻金服表示，目前已經開始啓動相關測試，將最遲於8月15日前向網聯按計劃開始切量。
《中國經濟週刊》 記者 張燕丨北京報道 (本文刊發於《中國經濟週刊》2017年第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