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圖:2020 年 2 月,一輛法拉利 F40(1987 年生產)在摩納哥街頭髮生自燃。
1913 年成立的阿斯頓·馬丁,正在努力成為“英國的法拉利”——法拉利創立於 1947 年。
這話不是我説的,是阿斯頓·馬丁 CEO 安迪·帕爾默不久前親口聲明。他希望剛剛成為公司大股東的加拿大富商勞倫斯·斯特羅爾(曾是法拉利加拿大地區經銷商)能對此有所幫助。阿斯頓·馬丁計劃控制甚至減少年產量,增加高價值的超跑車型,同時以廠隊身份參加 F1 賽車,最終要實現 “the British Ferrari” 的目標。
雖然對於我們普通人來説,無論馬丁還是法拉利都遙不可及,但當上升到頂級豪車超跑的世界,倘若真的非得評出個高下(儘管這本無必要),法拉利終究是無可爭議的 No.1:總有人要把它拉下王座,但人家終究巍然不動;總有對手跳出來秒它,但綜合來比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也許有自己的個性喜好,但繞不開的萬能解永遠是它。要知道,阿斯頓·馬丁可是經歷了 7 次破產,才艱難活到今天的。
法拉利死對頭之一的蘭博基尼誕生,就是因為恩佐·法拉利老爺子對費魯吉奧·蘭博基尼怒懟了一句:“你個造拖拉機的別來指點我做跑車。”2009 年開始,法拉利在 F1 賽場的宿敵之一邁凱倫,也正式進入街道跑車市場來挖法拉利的牆角。
主要還是法拉利的日子過得實在太好了。2015 年,法拉利脱離 FCA 集團在紐交所上市,發行價 52 美元。四年過去,法拉利股價翻了兩番來到約 160 美元,市值從上市時的 100 多億膨脹至近 400 億美元。去年 2019 年,法拉利的全球銷量首度破萬輛,銷量和營收雙雙增長約 10%,淨利率高達 18.6%。每賣出一輛車法拉利淨賺 66 萬元(摺合人民幣),此事還一度上了微博熱搜。
(法拉利 IPO 以來的股價走勢)
什麼叫頭部,這就叫頭部,頭部中的頭部。試問,哪個同行能不眼紅?
反觀阿斯頓·馬丁這邊,2019 年過得就相當不順心了。2018 年阿斯頓·馬丁在倫敦 IPO,法拉利是“跑車第一股”,阿斯頓·馬丁就是“第二股”。然而兩年過去,馬丁股價從發行價 19 英鎊落到如今僅 0.5 英鎊,市值由上市時的 50 億英鎊縮水至 7 億英鎊。究其原因,馬丁在 2019 年銷量下降 7%,營收減少 9%,税前虧損逾 1 億英鎊。
雖説在普羅大眾眼裏,法拉利和阿斯頓·馬丁兩個名字都是昂貴跑車的代名詞,不過細究起來二者風格有所不同。法拉利的核心產品是標準的中置引擎超級跑車,相對更側重賽道和駕駛性能;而阿斯頓·馬丁的核心是標準的 GT 跑車,相對更重視高速巡航和舒適旅途。正如我們在《百年賓利掉隊了》中所解釋的,GT 跑車的市場空間正在被壓縮,跑車品牌們紛紛推出 SUV 車型,也造成了同室操戈的隱憂。而阿斯頓·馬丁和賓利,都是英國極具代表性的 GT 跑車專業户。
阿斯頓·馬丁早就試着改變自己,儘管股價暴跌來得更早一些。
阿斯頓·馬丁從以往的“佛系”,朝法拉利式的“競技”方向轉變,不能不提及一位傳奇大佬,艾德里安·紐維。
紐維現在的身份,是 F1 一級方程式賽車紅牛車隊技術總監,主管紅牛 F1 賽車研發。雖然普通人多半不熟悉,但千萬別誤以為這人是蹭阿斯頓·馬丁的熱度。恰恰相反,在賽車和高性能車世界,紐維幾乎是最能讓人信服的名字,比任何一家汽車品牌的名字都好使。
紐維 80 年代開始從事 F1 賽車研發工作,90 年代他加入威廉姆斯 F1 車隊,幫助後者拿下了 5 屆車隊總冠軍和 4 屆車手總冠軍;90 年代末轉投邁凱倫車隊,收穫了 2 屆車手總冠軍和 2 屆車隊總冠軍;2007 年跳槽到紅牛車隊,2010~2013 年紅牛蟬聯 4 屆車手和車隊雙冠王。
用“去哪兒哪兒贏”來形容也許稍有誇張,但大體上符合紐維的人設,他是 F1 迄今為止唯一一位曾在 3 支不同車隊取得總冠軍的賽車技術總監。在整個賽車領域,紐維是公認的,近幾十年來最為成功的賽車工程師。
阿斯頓·馬丁是如何跟紐維勾搭上的呢?2016 年,阿斯頓·馬丁成為了紅牛 F1 車隊的技術夥伴和贊助商,並在 2018 年升級為冠名贊助商。阿斯頓·馬丁的聖甲蟲飛翼 logo,繼 1960 年後首次迴歸 F1,出現在了紅牛賽車上。直到兩年之後,加拿大富商勞倫斯·斯特羅爾入股阿斯頓·馬丁,馬丁宣佈 2021 年將正式以廠隊身份(而非贊助商)重返 F1,與紅牛車隊的贊助合作才將告終。
在 2016 年剛剛與紅牛 F1 車隊開始合作之際,阿斯頓·馬丁公佈了一款名為 AM-RB 001 的概念超跑。AM 代表阿斯頓·馬丁 Aston Martin,RB 代表着紅牛 Red Bull。AM-RB 001 的核心概念,便是將紅牛在 F1 的成就和積澱,轉化為一款阿斯頓·馬丁頂級超跑。很自然的,紐維身為紅牛車隊技術總監,成為了 AM-RB 001 項目的最佳招牌。
2017 年,AM-RB 001 項目正式被定名為 Valkyrie,並宣佈將限量生產 150 輛。Valkyrie 是北歐神話中的女武神,字母 “V” 開頭是阿斯頓·馬丁的命名慣例。現在我們可以説,阿斯頓·馬丁要爭做"英國法拉利"的野心,從 Valkyrie 起就開始萌發了。
很多擁有 F1 車隊的廠商,比如法拉利、邁凱倫甚至雷諾,都會在推出新車型時説自己“融合了 F1 賽車技術”云云。但各家程度各有不同,有些真的用到了 F1 的部分先進技術,有些沒準兒只是把 F1 賽車塗裝拿來做了個貼紙。而這次阿斯頓·馬丁找到紅牛和紐維,Valkyrie 堪稱有史以來學 F1 學得最正經的。
用數據説話,前 F1 世界冠軍尼科·羅斯伯格今年 1 月探訪阿斯頓·馬丁經銷商時獲悉,常規街道狀態的 Valkyrie,已經能在多數 GP 賽道上達到今天 F1 賽車圈速的 95%;如果選裝了賽道套件(依然是可上路規格)可以達到 F1 的 97%;而僅限 25 輛的純賽道版(Valkyrie AMR Pro,無上路權)甚至會比 F1 圈速還快 5%!
F1 速度的秘密,在於驚人的功率重量比和空氣下壓力。在《F1 賽車為什麼長這樣?》中,我們介紹過現行規則下的 F1 空力佈局。Valkyrie 還原 F1 最明顯的“誠意”就是空氣動力學,幾乎將 F1 目前整套空動體系原封照搬。在車頭下方,你不用探身就能發現誇張的前定風翼,它的主體造型和設計思路與 F1 前翼非常相似。
(Valkyrie 前翼部件)
(紅牛 F1 賽車 RB15 前翼)
Valkyrie 的前翼主體如 F1 一般由多片副翼組成,這意味着前翼產生的下壓力已經達到了相當水平。前翼下壓力的來源是翼片形狀造成的上下表面壓力差,但假如前翼向上偏轉角度過大(迎角過大),會導致下方氣流“跟不上翼片向上的形狀”,翼片下方發生氣流分離,即所謂的“失速”,反而損失下壓力。於是 F1 設計師將前翼分成多片副翼,副翼之間留有縫隙,以多個小角度的副翼組合來實現前翼整體的大角度,保證下壓力的同時避免失速。
在 F1 前翼的中央是前鼻錐,現行的 F1 技術規則規定,賽車中線左右 250mm 範圍內為前翼的“留白”區域,不允許設計多餘的部件。在這種規則下,F1 設計師利用左右副翼的內側翼尖,創造出被稱為 Y250(指 Y 軸即橫向 250mm) 的渦流系統。
(靠內側的那道藍色為 Y250 渦流)
由於前翼上下表面的壓力差,上表面高壓空氣會繞過翼尖流向下表面,氣流繞行旋轉形成了渦流。渦流的特性是方向穩定性強(想想子彈膛線),在空氣動力學中常常起到控制和引導的作用。F1 的左右前翼各產生 4 道渦流(4 片副翼的 4 個翼尖),沿着前輪內側-車體外側向後流動。作用一是梳理前輪產生的亂流,將它們導向車輛兩側推離車體,以免影響其他空氣動力學部件;二是在流向底盤外側時,渦流會對車底空間起到封閉作用,使車底氣流免受外部影響。
説到車底,Valkyrie 的整個車底幾乎是空的,車艙彷彿懸浮在中央,這讓它可以擁有一個尺寸誇張的大型擴散器,以及一片乾淨通暢的車底空間。在 F1 賽車上,擴散器產生的下壓力可以佔到 60% 以上。擴散器產生下壓力的原理是文丘裏效應,車底氣流流經車尾擴散器時,氣流通道截面迅速擴大,由此產生的抽吸效應讓車底氣流加速,流速快氣壓小便產生了下壓力。
(典型的街道跑車擴散器)
因為車底的氣壓要顯著低於外界,外部空氣會有從底盤兩側湧入車底的趨勢。而渦流具有的穩定特性,不僅能維持相當一段距離,而且不易被亂流所幹擾。所以當 Y250 渦流向底盤兩側,便起到了對底盤兩側的“封堵”作用。
除了前翼,Valkyrie 底盤後部兩側,還有另一處源自 F1 的空氣動力學設計。Valkyrie 在車體的後部兩側配備了與 F1 類似的底板側裙,用以創造一個規整平滑的底板,來儘可能提高擴散器的下壓力(擴散器產生下壓力的位置在底板,而非車尾擴散器)。在兩側底板側裙的後部,你能看到各三條開縫,側裙開縫同樣是如今 F1 賽場上各車隊的“標配”。
(Valkyrie 的底板側裙和開縫)
(紅色箭頭:紅牛 RB15 賽車的部分底板開縫)
底板開縫的主要作用,是讓上方高壓空氣更早地順着開縫流向底板下方,形成一道下洗氣簾。氣簾一直下落到底板外側的地面,封堵住底板邊緣可能出現的翼尖渦(即高壓區空氣繞過邊緣流向低壓區形成的渦流,與前述的 Y250 渦同理)。同時這些氣簾與前翼渦流相配合,使車底空間更為封閉,這會增強車尾擴散器的抽吸效應。
前翼、擴散器、底板側裙,都只是目前我們能觀察到的 Valkyrie 空氣動力學的一部分。紐維在 F1 便以創造性的空氣動力學設計聞名,在阿斯頓·馬丁 Valkyrie 上得到了充分發揮。目前已經露面的街道版 Valkyrie,官方表示在極速下其下壓力水平將多達 1800kg!這意味着整備質量僅 1 噸的 Valkyrie,假如想在天花板上倒着開而不掉下來,都不需要開到極速。
在 Valkyrie 之前,邁凱倫 Senna 創造出的 800kg 最大下壓力,已經讓它成為多數賽道上最快的街道跑車。可想而知 Valkyrie 的 1800kg 有多麼恐怖,這幾乎已經達到了當代 F1 賽車的下壓力水平。而這還只是標準街道版本,至今尚未完全定型的賽道專用版 Valkyrie AMR Pro,如羅斯伯格所言“比 F1 還快 5%”,顯然並不是一句毫無根據的空談。
其實也不用覺得"比 F1 快"有多麼難以置信,因為 F1 本質上是在規則限制下的創新,是在規則嚴苛束縛下提高速度。而街道跑車乃至其賽道版本,是沒有任何規則限制的。保時捷在勒芒賽車基礎上去掉規則限制打造的 919 Hybrid EVO,在紐北跑出了破紀錄的 5 分 19 秒,與阿斯頓·馬丁快過 F1 在道理上是一樣的。
(更極端的賽道版 Valkyrie AMR Pro)
師承正統 F1 思維的空氣動力學,只是 Valkyrie 的殺手鐧之一。在極致輕量化設計下,Valkyrie 的整備質量只有 1 噸(1030kg),而搭載的 6.5L 引擎加上 KERS 動能回收電機,輸出功率達到了 1160 馬力。這意味着它的重量功率比,已經不足 1.0,即每 1 馬力只需負擔不到 1kg 重量,這樣的指標已經妥妥堪比 F1。更不要説,這顆阿斯頓·馬丁找到考斯沃斯(一家賽車發動機供應商)定製的心臟,還是一台情懷滿滿的自然進氣 V12——幾乎必然將成為自吸發動機的巔峯絕響。
已經進入最後路試階段的 Valkyrie,將會在 2020 年內開始交付給 150 位幸運的車主。由於 2021 年,阿斯頓·馬丁將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 F1 車隊,紅牛將就此與阿斯頓·馬丁分道揚鑣,也意味着紐維不會繼續參與阿斯頓·馬丁的跑車研發。
但要做“英國法拉利”,單單一款直抵巔峯、數量稀少的 Valkyrie 還不夠。藉助 Valkyrie 的軀體,阿斯頓·馬丁還向下規劃了兩層中置超跑,將會在 2022 年到來。一是限量數量增至 5400 輛,改用 V6 渦輪增壓引擎混合動力的 Valhalla,對比 Valkyrie 動力相當(1000 馬力),但更街道化、更理想、更舒適;二是不限量生產,作為阿斯頓·馬丁量產旗艦的新 Vanquish。
(Valhalla 和新 Vanquish)
阿斯頓·馬丁現有的兩套動力系統:5.2T V12 引擎和 4.0T V8 引擎,前者有考斯沃斯參與研發,後者則來自奔馳-AMG。而當 AMG 確定放棄大排量 V8 轉向直列四缸後,阿斯頓·馬丁將失去 V8 引擎的供應。於是馬丁在 Valkyrie 那台考斯沃斯 V12 的基礎上,開發了一款全新的 3.0T V6 引擎作為 V8 後繼,即 Valhalla 與新 Vanquish 將要使用的動力系統。
這將是自 1968 年以來,阿斯頓·馬丁第一款完全自主研發的發動機。今年 3 月,阿斯頓·馬丁公佈了這款代號 TM01 引擎的點火預告。雖然官方數據還沒來,但峯值輸出超過 600~700 馬力基本沒跑。選擇 V6 佈局並將雙渦輪置於 V 型內部,表明緊湊性是這台新引擎的重點考慮,整機重量將小於 200kg。
在 Valkyrie AMR Pro、Valkyrie、Valhalla、Vanquish 四層佈局下,加上一款自主研發的 V6 高性能發動機,阿斯頓·馬丁意圖藉此,讓旗下頂級產品線由前置 GT 向中置超跑轉變。這一計劃絕不會是一蹴而就,“英國法拉利”的目標也肯定不是控制產量就能實現。Valkyrie、Valhalla、Vanquish 中置超跑三部曲要到 2022 年全部唱響,法拉利用半個多世紀建立的地位,阿斯頓·馬丁希望用短得多的時間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