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學澤
近日,曾開辦“女德班”的遼寧撫順傳統文化研究會舉辦青少年夏令營,每位學員收取5250元,且在課堂上宣揚“不學習傳統文化就得胃癌、‘戴美瞳’的女生不正經”等奇談怪論。目前,山東曲阜已責令相關公司立即終止該夏令營活動,退還相關費用,警方正在進行深入調查。
其實這並不是撫順傳統文化研究會舉辦的“女德班”第一次被查禁。比如,2017年12月3日,撫順市教育局就下達行政處罰決定書,要求“女德班”辦學點立即停止辦學、儘快遣散所有學員。當時查禁的原因是:一是屬於無證辦學,二是教學內容有悖社會道德風尚。
但“女德班”屢禁不絕,打着“聖賢經典文化”“弘揚國學”的口號卻講着偽科學、偽道德,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店,温州、九江、曲阜……而所謂的“女德教母”丁璇,原是承德市供電公司的一名普通員工,只有初中學歷。
從“女德班”所教的內容來看,明顯存在兩個問題:一是違背科學常識,二是強調女人要保持“低人一等”的奴性。有些話實在奇葩,比如:女子就應該在最底層;身為女人,要徒手擦馬桶,跪着擦地板,少説話多幹活;對丈夫要言聽計從,面對男人的要求,要回答:是、好、馬上;女人要學會柔順,婚姻四項基本原則:被家暴一定要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逆來順受、堅決不離婚;女孩不能換男友,也不能對丈夫不好,否則會爛手爛腳,最終只能被鋸掉;女孩穿着時尚暴露,濃妝豔抹,就等同於讓人來侮辱她;愛打扮會剋夫;想變漂亮就唸經……
除了教學內容奇葩,“女德班”的恐怖之處,在於還把魔爪伸向了未成年人。比如,他們在温州的“女德班”,一次有56名學生參加夏令營,女生佔44名,都是5歲到18歲的未成年女生。
晉·傅玄《太子少傅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任何教育方式都具有浸染特點,近乎一張白紙的未成年人,當接觸到這些“低男人一等”的奴性教育後,會變成怎樣的女性?那肯定是失去了自尊、自立、自強的女性。
平等是我們的核心價值追求。在現代社會,平等不但意味着人們在社會、政治、經濟、法律等方面享有相等待遇,而且意味着家庭成員關係的平等。夫妻是家庭的主體,我國《婚姻法》規定:實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在家庭美德方面,提倡建立尊老愛幼、男女平等、夫妻和睦、勤儉持家的“家風”。因此,“女德班”教育女學員“低男人一等”,與時代價值觀相違背,實質是我國古代“三從四德”糟粕的現代翻版。
“三從四德”源遠流長,“三從”一詞最早見於周、漢儒家經典《儀禮·喪服·子夏傳》,“四德”一詞見於《周禮·天官·內宰》,是我國古代用於約束婦女的行為準則與道德規範。“三從”指婦女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指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三從”和“四德”本是分講,漢代的班昭將二者合在一起並稱。
班昭講女性要“行己有恥,動靜有法”;到了清代,要求身為母親,要會教子,為繼母要“慈愛前子”;與家庭成員相處,要“和叔妹(小叔、小姑)”“睦娣姒(妯娌)”。家境貧寒要能“安貧”,富貴還需“恭儉”。這些內容利於家庭和睦,也利於家庭發展。但“三從四德”有一個根本出發點,就是女性相對於男性,始終是“從”的位置,比如,“夫死從子”,丈夫死後,女子必須遵子命;清代甚至規定正室妻子要“幫丈夫納妾”。女性沒有獨立地位,依附於男性,這些所謂規矩和今天的價值觀已經無法合拍。
儒家文化的核心是仁禮,注重倫理關係,強調積極入世的事功思想,這對於今天經濟社會發展有積極意義,但儒家文化中對女性地位尊重不足,而且是先天不足。
從孔子刪定的《詩經》三百篇來看,孔子這人相對寬容,保留了一些男女自由戀愛的詩篇,比如《野有死麕》,和後世儒家相比,説明他的思想還是很開放的。但孔子對女性的態度比較複雜。《詩經·大雅》中有罵周幽王後褒姒的話:“婦有長舌,維厲之階”,意味“長舌婦”誤國,這也是“長舌婦”的來源,這篇的保留顯然也是有傾向性的。
孔子3歲時,69歲的父親叔梁紇去世,當時他父親所娶的正妻將孔子和母親顏氏趕出了家門;“正妻”的作為,肯定使他產生不良印象。而孔子在尼山“野合”出生,母親顏氏非明媒正娶的家中地位,是否讓他對自己的母親也有不良印象?這些都有待論證。在《論語·第十七章·陽貨篇》中,孔子説:“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僅從這句話説,孔子對女性欠缺尊重。
從現存記錄看,孟子對女性也有不敬。《韓詩外傳》載:“孟子妻獨居,踞,孟子入户視之,向其母曰:“婦無禮,請去之。”母曰:“何?”曰:“踞。”其母曰:“何知之?”孟子曰:“我親見之。”母曰:“乃汝無禮也,非婦無禮。”僅僅妻子張開腿坐着,孟子就想把妻子休掉,説明孟子對妻子態度很不好。《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賊之。”這句話,孟子主要是説給女性聽的。《孟子離婁上》還有一句更著名的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孟子給女性定了很多規矩,態度明確而強硬。
因此,溯源來看,儒家對女性“低看一眼”有悠久的文化基因。“女德班”的教學內容,從根子上可以上溯到過去儒家對女性的態度,所以它順勢打出“聖賢經典文化”“弘揚國學”的招牌,但視其教學內容,則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可以説是變本加厲,給女性設置了更多“無限上綱”式的奴性規範。
對“女德班”這種既不講科學又不文明的社會教學班,除了堅決取締,我們也需要從文化根源上找找原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對有益的東西、好的東西予以繼承和發揚,對負面的、不好的東西加以抵禦和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