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捱餓和麪對野豬的害怕,我更害怕人。”
洞穴大叔
Survival in the wild
“加山一馬先生是吧,你家的地址是?”警署裏,警察正在詢問。
眼前上了年紀的男人,有點邋遢,眼神迷茫,“我沒有家。”
“那你住在哪裏?”
“洞窟。”
在警方的追問下,他終於緩緩道出了自己的過去。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名叫“加山一馬”的男人,從13歲就開始流浪,在深山老林裏一呆就是43年。
他躋身於洞窟來遮風擋雨,餓了就去狩獵,渴了就喝山間的溪水,冷了就用動物的皮毛給自己做衣服...
聽起來就像在講故事一樣!
13歲的男孩獨自跑到山裏,居然能好好的活了40多年?
沒錯,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生命力過於頑強,如今已經56歲的加山一馬還能安然無恙、只是有點髒的坐在這裏,真是一個奇蹟。
不出意料,當他的故事被大家所知後,一時間引起轟動。
由於太過坎坷離奇,加山大叔一生的經歷被改記錄成了書籍,還拍了傳記電影,登上個各大媒體後,他被大家稱作是“最強洞窟大叔”。
是什麼讓一個13歲的男孩離家出走,寧肯住在深山老林裏也不回家呢?
家暴。
加山出生在羣馬一個很貧困的家庭,家裏有七個兄弟姐妹。
按理説,家裏條件不好,飢一頓飽一頓也是正常,可加山卻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家裏的重活他都要幹,可吃飯的時候,只有他沒有菜吃。
因為他總幹活身上髒,其他兄弟姐妹還都排擠他。
這些暫且不提,最讓加山覺得痛苦的是,他經常捱打。
父母一言不合就對他拳打腳踢,把他倒掛在樹枝上,在寒冬的時候,還會把他扔在雪地上過夜。
他被父親打的時候,母親若無其事的在旁邊吃飯,有時候也會對他動手。
終於,再一次被綁起來虐打後,加山忍不住離家出走了。
逃離這個家,加山瞄準了30公里外的足尾銅山。
他在社會研究課上學習過,那裏有很多山洞,沒人能找到他。出門前,他把很多幹土豆和鹽,醬油,火柴,納塔乾酪,刀子和磨刀石都塞進了書包。
因為曾跟着父親在山裏勞作過,他懂得一些野外生存的常識。
於是,在夏天的一個清晨,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順着軌道向足尾銅山進發。
父母會來找他嗎?
從以往種種來看,加山不認為父母會來找他,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離家出走第二天,他聽到了狗叫。
“是小白。”
回過頭,他看到自己養的秋田犬“小白”跟在後面,小白找到了他。
走得很累又孤獨的男孩,幾乎沒有睡覺,餓了就吃包裏的乾糧,在這樣一個時刻看到了追着他跑出來的老朋友,高興的要哭了:
“那時我很開心,如果沒有小白,我現在可能不會活着。”
帶着小白,13歲的加山走到了足尾銅山,這段開車只需要一小時的路程,一人一狗走了7天。
到了人煙稀少的深山,加山找到了山腰附近的一個空的洞穴。
一路上的勞累和提心吊膽的恐懼,都被放下了,在洞穴裏他抱着小白睡得昏天黑地。
加山畫的洞窟示意圖
他把這個小小的洞穴當成了家,一個自由且不用捱打的家,家庭成員有他和小白。
就這樣,洞穴生活開始了。
小男孩獨自在山裏生活,害怕和孤獨是難免的,尤其是夜晚降臨的時候。
但還好,他有小白的陪伴。
由於過早的承擔家務,加山的動手能力很強,他砍了樹木來做門,給自己搭了個牀,還收集了很多柴火來點火。
剛開始,他靠着採野果和蘑菇充飢,“最快的進食方式就是遍地自然生長的植物和蘑菇。”
小時候,他被父親帶去山裏採蘑菇,知道自己可以吃哪些蘑菇,所以他一段時間的吃食來源都是野菜、蘑菇和昆蟲...
“它(蟲子)是蛋白質的寶貴來源。”
有時候他也覺得很諷刺,明明讓他痛苦的是父親,可如今讓他保命的能力,卻又都是觀察父親學來的。
他吃過螞蟻、吃過老鼠、吃過蝸牛...“蝸牛烤了,再撒上醬油,嚐起來像‘螺',味道很好。”
不過,對於一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來説,這些完全不夠,他需要更多的食物,以及肉。
對肉的渴望,再加上除了“吃”,他沒有什麼其他的事可做。
於是,在花了大量時間的實驗後,小男孩開始製作各種陷阱“捕獵”。
小時候,因為父母經常不給他飯吃,所以他那個時候就已經會用陷阱捕捉野雞吃。
不過,這次被他盯上的是兔子、鳥以及野豬...
剛開始捉兔子,他費了好大一番力,兔子太狡猾了,他一直仔細的觀察、想法子:
“兔子的洞有兩個窩,先確認出口和入口,從洞口處用分成兩股的木棒叉住兔子的脖子,用泥土固定住木棒,再從另一個洞裏伸手進去抓住耳朵....”
從簡單的捉兔子,到更加考究的捕鳥裝置,再到後來,小男孩竟然敢挑戰野豬了。
起初他挖了一個差不多1.5米的洞,然後把竹子削出尖鋭的角,插在陷阱的底部,再在上面鋪上一層掩蓋物。
雖説這個大型陷阱完成了,可真要發揮作用,還需要加山自己去把野豬引過來。
示意圖
不得不説,少年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還真就帶着小白把野豬引過來了,在即將跑到陷阱前,他用力一躍,跳了過去。
而野豬,則直接踏入了他的陷阱裏。
“我很開心,因為它完全按照我的想法完成了。”
捕獲野豬,對於加山來説無疑是一件無比快樂的事,雖然想想還會後怕,可在當下,一頭野豬不但可以讓他和小白吃上幾頓飽飯,他還能用野豬的皮給自己做衣服和鞋子穿。
拖不動野豬,加山跳下坑,把陷阱裏把它處理了。
山裏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在各種捕獲食物的實戰中,加山不但成為了一個佈置陷阱的好手,他還成為了一個好獵手。
迴歸社會後,加山給大家演示用竹藤和紫藤做的弓箭,攻擊力很強
可是,這樣在野外生活,真的就如此順利嗎?
並不。
加山經常受傷,甚至可以説他每天都在受傷,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是追兔子進入灌木叢市,被斷了的竹子刺穿小腿,還有被蟲子咬,被熊襲擊,吃蛇肉後發燒...
沒有藥,加山就把艾草放到傷口上,可最致命的其實是傷口發炎,他會發燒。
一次發燒,他感覺自己要不行了,這個時候耳朵一痛,是小白在輕輕的咬他。
脱離無意識狀態後,加山跌跌撞撞的走到洞窟旁的河邊,用水浸濕抹布放到頭上,然後回到洞穴躺下。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小白叼着他頭上的抹布又跑去河邊,弄濕後放到他頭上。
“雖然濕抹布上都是泥,可小白真的很聰明。”
小白極通人性,不但照顧了生病的加山,還會在他病倒的時候,給他尋找食物,雖然它只能捉到老鼠...
山裏的日子不好過,可加山卻一次都沒有想過回家。
“我經常幾天都不能進食,這就是我為什麼經常又餓又瘋,可我永遠不會回去,如果我回家,還不如死掉。”
隨着時間的流逝,洞穴生活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變化。
一年後,他帶來的醬油不見了,只剩下鹽,後來鹽也沒了,他的牙齒漸漸掉光...
但這些“痛苦”顯然都不如小白的離開讓他心痛。
在他和小白住到洞窟裏的第三年,那時他正給自己做衣服。
平時總喜歡對着小白唸叨的加山,這次連喊幾聲“小白”卻都沒得到迴音。
小白死了。
加山之前其實早有預感,可他不敢面對這樣一個現實,小白的離開,意味着他真正的變成一個無依無靠的人了。
小白的墓
在洞穴裏躺了三天三夜,加山想着乾脆自己也死掉好了,反正這樣下去也沒意義。
可再爬起來的時候,他還是決定要繼續活下去。
為了不睹物思“犬”,他翻越了幾座山,又換了一個新的洞穴,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支撐,在往後的40年裏,加山都像個流浪漢一樣,遊蕩在深山裏,直到被人發現,迴歸社會。
在真正的迴歸社會前,加山其實和人接觸過。
在山裏碰到一對老夫婦時,他身上穿着野豬皮,腳上也包着野豬皮(當鞋子),渾身污垢像個原始人一樣。
初次見面,加山一動不敢動,友好的老夫妻卻遞給他一塊飯糰。
老夫妻住在山旁的農場裏,在食物的打動下,加山跟他們回家住了一夜。
洗了熱水澡,吃着熱騰騰的飯,晚上睡着軟乎乎的牀,真的無比幸福。
看到眼前的少年,老夫妻其實很開心,他們曾經有一個兒子,後來卻在戰爭中喪生,從那以後夫妻倆就陷入了無盡的痛苦。
這次遇到加山,他們把他當成兒子一樣照顧,加山能感受到他們的温柔,可在被問“能不能留下來時”,他還是拒絕了。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温柔,可我真的很害怕。”
相比於相信人類的善意,他更想回到山裏去,和危險的動物打交道。
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已經成為他的陰影和創傷了。
不過,繼續回到山裏住着的加山發現,隨着時間的推移,道路一條條建了起來,來深山的人越來越多。
時隔43年後,被人們發現的加山再次被邀請重返人類社會,這次,他嘗試着留了下來。
他有了自己的住所,也開始學着用人類的方式打交道,剛開始因為不適應,他還逃回過山裏一次。
可在感受到周圍人對他釋放的善意後,他解開心結,開始與人互動。
如今,加山的工作是被農場主聘用管理藍莓田。
對野外豐富的經驗,讓他對創建籬笆、防野豬等工作駕輕就熟。
而因為對植物的習性瞭解,他種的藍莓田生長旺盛,銷售額一年可以達到70萬到80萬日元。
就這樣安頓下來後,加山漸漸習慣了現代社會的生活。
因為被“人”傷害而逃離的人,終究還是因為“人”的温暖而回歸。
就像一場惡意與善意的博弈,善意只要多那麼一點點,就能把一個人拉回來。
就像加山説的,哪怕再孤僻,他也會希望有一個人,直到最後也不放棄自己。
不過,當生活不開心的時候,加山還是會去山上呆一會兒或者在附近挖一個洞,鑽到裏面去待著。
而提到未來,加山也有所憧憬:
“將來我想騎自行車環遊日本。
但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快要死了,我還是希望不被注意的去山上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