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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歲,把董明珠的一生割裂成兩半。
之前,她是一個温柔的女人,有着穩定的工作,在南京過着幸福的生活。
之後,她成為中國商業界最令人尊敬的女企業家,脾氣火爆,敢怒敢言,打得了雷軍,也正面懟馬雲,“沒有實體經濟,馬雲就是死路一條”。
天翻地覆的變化背後,有一個悲慘的開始——丈夫去世。
那一年,董明珠剛剛30歲,兒子2歲。風華正茂的年紀裏,五彩斑斕的生活被硬生生塗成黑白兩色。
補光燈把董明珠的臉照得發白,加上前期化妝的效果,皺紋似乎都被抹平了。
站在攝像機前,她像你熟悉的那些網紅一樣,賣力地推銷產品,時不時提醒用户點擊購買鏈接下單,出人意料的和善。
不同的地方在於,她並不年輕,也不把粉絲喊成家人,同時比那些網紅更加富有……有記者問她,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答:“我是千億的老總,能賣好一個200塊錢的產品也很好,顧客就是上帝。”
真誠、坦率,沒有任何做作。像多年前連續拿下格力電器銷售冠軍時一樣。格格不入還是會在點滴縫隙裏,被身邊人體察到:“我家500多平米的房子,用格力產品一個月才500塊錢的電費。”
她本意是講述產品省電,卻沒想到炫了富。身邊人趕緊接話:“很正常很正常,董姐住500平米的房子應該的。”
她意識到問題,小聲嘀咕了一句:“能掐掉嗎?”
直播帶貨,是董明珠最近忙碌的事。
一場疫情幾乎讓整個格力的線下銷售系統癱瘓,同時外加安裝工被隔離在家,格力空調整個2月份銷售額幾乎為零。接受採訪時,她坦誠地説:“我們最近的虧損將近200億。”因此格力電器董事長、總裁董明珠親自下場直播帶貨,既是責任,也是自救。
4月24日,她開啓自己首場抖音帶貨直播。網紅堆裏,她頻繁卡頓的網絡和聲音,瞬間讓14萬在線粉絲少了4萬。
對鏡頭的不熟悉,也導致了那場堪稱災難的直播——上架258件產品,成交額僅僅23萬元,被無數人嘲諷。
回到辦公室,她很生氣。
5月10日,換平台再戰。
在快手,這一次,她迅速調整玩法,請來快手老鐵“二驢”夫婦助陣,同時網絡卡頓、話術不佳的缺點,被她完美克服。
3.1億,打破快手直播帶貨記錄。5天之後,再換平台。在京東直播搭檔王自如,開播兩分鐘銷量便破了億,最終銷售額高達7.03億元。
6月1日,做客天貓618直播,流量更是達到頂峯。一天時間拿下65.4億元成交額,幾乎相當於全國所有格力經銷商,半個月的成績。成交額指數級攀升之後,董明珠才終於笑了。有銷量就有了底氣。
因此在6月6日的《對話》節目中,主持人當着李佳琦、薇婭的面,問董明珠為何不找他們帶貨,而是自己上場?她霸氣地説:“因為我不認識他們。我相信,我的產品任何人都沒有我講得清楚。而且從我這裏賣的貨出現任何問題,消費者都可以直接來找我。”
不服輸,不怕輸,勇於挑戰,敢打敢拼,這很“董明珠”。以至於一條高贊評論寫到:
許多年後,功成名就的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仍舊會時常想起1992年夏天,那個颱風登陸的夜晚。那是她從南京來到珠海的第二年。
因為一直痴迷颱風的力量,她特意選擇在台風登陸的夜晚,開車前往珠海情人路濱海大道,感受颱風的力量。
車輛剛剛轉彎,被狂風捲起的巨浪,將她連人帶車掀翻。汽車擋風玻璃破碎,海水漫灌,她嚇懵了,掙扎着游出去,緊緊抱住旁邊的一棵樹,才得以活下來。潮水退去,她全身濕透,落魄地走回家。
26年過去,當接受魯豫採訪,二人重走情人路時,她講述這段故事的語言裏仍有當時的驚恐。但她知道,相比於颱風的狂暴,她更懷念的,是當初那個敢闖敢拼、擁有強烈好奇心的自己。“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董明珠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庭。1979年在安徽讀完大學之後,她回到家鄉南京,找了份體制內的工作,並很快結婚。28歲那年,她生下兒子東東。一個女人,擁有一個相親相愛的丈夫,一個可愛懂事的孩子,生活安詳平淡,似乎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但這樣的日子並未持續多久。
董明珠30歲那年,丈夫因病去世,獨留下她和兒子在黑暗的生活裏苦苦掙扎。
痛失所愛,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對兒子的照顧上。為了更好地照顧2歲的兒子,她走到哪裏,就把孩子帶到哪裏。兒子患有風寒,為了不讓他受涼,從前騎自行車上班的她,每天抱着孩子走,即便那時東東體重已經三十多斤。
南京的夏天濕熱,半個小時的路程,她一天要走4次。早上抱着上班,中午回家做飯喂孩子,下午再抱過去,晚上再抱回來,每次都全身濕透。
一直到兒子幼兒園,董明珠才放開懷抱。日子過得緊巴巴,不少身邊人都勸董明珠再找個好人家嫁了。
但沒人想到,6年之後,她把自己嫁到珠海,嫁給一家工廠——格力電器。
一個36歲的單親媽媽,想要從體制內辭職,前往當時剛剛開放的南方打拼,這件事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駭人聽聞。但董明珠就這樣被命運這雙手無情地推着走,多年以後她回憶:“如果丈夫沒有離世,我也不會來到珠海。”
其實,董明珠最先來到的是深圳,她在一家化工企業做行政,工作一年後,她出差來到了珠海,沒想到被這座當時的小城吸引。
這裏遠離深圳的熱火朝天,也沒有令人窒息的城市快節奏,她喜歡珠海,回去沒多久便辭了職。
人生的新開始,她也不再做行政類工作,而是開始在一家尚不知名的空調廠做銷售。當時這家叫做“海利”的空調廠效益並不好,銷售沒有固定工資,掙多掙少全憑自己本事。
已經37歲的董明珠,從沒有做過銷售,也不瞭解空調,在當地更沒有人脈,同時還不會喝酒。老闆都覺得她不行,但她總覺得自己可以。結果,第一年董明珠拿下300萬銷售額,賺到整整6萬塊錢,被評為公司銷售新星。
能夠拿到這樣的成績,並不是董明珠天賦異稟,而是全憑力氣。銷售是個技術活,也是個力氣活。她相信只要勤奮,敢抓住客户,用真心換真心,就能拿到訂單。因此當年即便她在東北摔斷尾椎骨,也沒跟公司請過一天假。
銷售成績出色,董明珠得到火速提拔,被公司安排到安徽分公司負責銷售。剛剛走馬上任,她便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上一任負責人給她留下四十多萬元的債務,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如果按照職責劃分,這完全與董明珠無關。但不甘公司承擔損失,她決定管一管。
最初的幾次上門,對方老闆跟董明珠打太極,董明珠見對方油鹽不進,一氣之下,衝着老闆大吼:“不還錢,你走到哪裏我跟到哪裏。我不像你,説話不算話,不信咱走着瞧!”沒有人知道董明珠內心有多少不甘和委屈。
只知道四十多天的時間,她真的做到了,對方被逼到極點,決定將用貨物抵押欠款。當天,董明珠叫來一輛卡車,和工人一起把5噸重的貨物扛到車上。裝完坐在副駕駛上,這個四十多天裏一直咄咄逼人的女人,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她搖下車窗,對欠債老闆大吼:“我這輩子不會再和你做生意!”
憑藉這股子韌勁和敢闖敢拼、言而有信的品質。
在安徽,董明珠用了一年的時間把銷售額做到1600萬,佔到整個公司的八分之一,成為全廠傳奇。也是因此,4年的時間,她被提升為公司經營部長。
又因業績出色,在2001年時當選公司總經理。並在老董事長退休後,接任公司董事長。
一個女人從一無所有,成長到今天,無論是生意還是做人,董明珠説促成自己成功的,只有一條——堅守規矩。因為吃過追債的虧,就任格力電器總經理之後她大力改革,啓用先付款再發貨的制度。偏偏一位董事長的親友,在經銷商沒有付款的情況下,將貨發出去。董明珠聽説後異常氣憤。她在全公司發通告對此人提出批評,並處罰降一級工資。
董事長聽説後不解,找到時任總經理的董明珠問:“這個人一直信譽良好,而且經銷商後來也把錢轉了過來,為何還要降一級工資?”沒想到一手被董事長提拔起來的董明珠,卻板着臉説:“降一級工資,是因為我的權力就到這裏。要是有足夠的權力,我早就把這些不遵守規則的人開除了。”
不僅對老領導的親友不留情面,甚至因為堅守規矩,她跟親哥哥鬧到絕交。有一年夏天空調銷售旺季,有經銷商想多拿貨,就開始走她哥哥的後門。經銷商承諾,如果哥哥幫自己拿到貨,100萬的貨款給3萬塊錢的提成。
哥哥算了算,如果按照對方的銷售額,自己可以一年賺到70萬元。這在當時並不算違反規定,貨發給誰,格力都沒有損失。他非常高興地給董明珠打電話,沒想到話剛説完,董明珠語氣強硬地甩出一句:“你不要來!”便掛掉了電話。
隨後,董明珠斷掉那位經銷商所有的貨,並交給哥哥一封絕交信。此後二十多年的時間,二人再沒有來往。
一路腥風血雨,未必嫉惡如仇。
2011年,上任格力電器董事長之後,她卻變得更加温柔,更加親切了。2016年,中國房地產再次爆發,珠海的房價逼近3萬。董明珠在公開場合表示:“一線工人在格力工作三五年,就可以在格力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我要讓8萬格力員工,全部都有房住!”
疫情期間,即便銷售額幾乎為零,她也沒有裁員。她説:“一個好的企業,不僅要活在當下,它一定要能夠支撐自己活在未來。在遇到不可抗拒的天災人禍的時候,企業要有能力保護員工。”
暴脾氣仍會偶爾出現,但轉換了矛頭。一次因供應商貨物出現質量問題,董明珠決定退貨,對方竟將負責此事的格力員工打了一頓。得知消息之後,董明珠火冒三丈,決心永不再和對方合作,同時開掉唯唯諾諾的副總,甚至對前來説情的領導説:
不僅對於自家員工寬厚相待,全國近千家格力經銷商,董明珠也倍加關心。
從最早的立規矩,嚴防各種走後門,給所有經銷商一個平等的機會;到後期推出先付款後發貨,提出輔助營銷的雙贏方案…… 對於經銷商,董明珠一直關照有加。當決定進入直播帶貨領域時,有人擔心這會傷害經銷商利益。而當銷售額突破驚人的65億之後,更有人質疑是董明珠逼迫經銷商刷單。其實,這背後是董明珠和經銷商共贏的一種銷售模式。
一位經銷商介紹説:“董明珠的直播帶貨與大多數網紅都不一樣。它是一個經銷商在線下獲得流量,然後由董明珠在線上直播間完成轉化的過程。”
整個直播過程中,董明珠投入網絡建設費用,經銷商提供客户,完成售賣之後,雙方分利。為了保障所有經銷商的利益,董明珠設置嚴格的區域劃分,禁止跨區銷售。
因此國內著名商業諮詢顧問劉潤這樣評價董明珠直播帶貨:這是一個人,和一個軍隊的區別。董明珠的背後,是千萬經銷商鐵軍,是紮實的銷售體系,是完善的IT系統。也許,這才是直播帶貨的本質。
時至今日,董明珠身上仍舊有一種自帶的流量。風風雨雨近30年,她得到的掌聲和嘲笑幾乎一樣多。
她在董事會上因為沒有贏得掌聲大發雷霆;研發格力手機銷量慘淡被廣泛質疑;投資汽車領域血本無歸;在商業論壇上與雷軍、馬雲等大佬連連對侃……
無數噱頭和流量背後,這個看似殺伐果斷、敢怒敢言的女人,其實對格力和國家有着深沉的熱愛。16年前,董明珠還是當時格力電器的總經理。當時地方政府希望將格力電器以9億元的價格,賣給美國的開利集團。為了感謝董明珠,對方承諾給她每年8000萬的年薪。所有決策人都同意了這個價格,只有董明珠反對。她説,這個年薪對我太有誘惑力了,但收購就意味着失敗。
為了阻止收購,她一次次地向上級部門反應,最終阻撓了這場收購。而不到10年的時間,她也將格力打造成了一家真正的世界500強企業。
也是出於熱愛,她將格力的代言人定為自己。這一度被媒體詬病,當格力手機開機畫面是董明珠時,無數網友不解。但這背後,董明珠有自己的邏輯。她希望顧客能夠直觀感受到產品的負責人是誰,無論好壞,自己都將負責到底。這是她的驕傲,因此無論是接受採訪還是參加會議,她總會幾句話就將話題引述到自己的產品上,像當年那個最佳銷售員一樣,滔滔不絕地推薦自家產品。
熱愛產品、熱愛格力的同時,她也擁有着對國家深沉的感情。2018年,中興因被美國停止供應芯片,陷入絕境。彼時國內企業人心惶惶,但董明珠站出來,宣佈投資500億元,建立芯片生產公司。很多人説她自不量力,甚至公司前董事長都站出來反對。
她心中卻另有算盤。接受知名財經作家吳曉波採訪時,她説:“即便500億全部虧損,格力也能承受得起。但一旦研發成功,我們中國人就不再受人欺負了。”
近兩年過去,董明珠沒有食言。在2020年6月5日舉行的格力股東大會上,格力電器執行總裁黃輝介紹説,目前格力自己生產的芯片,已經逐漸投入使用,截至目前已經破千萬顆,實現不依賴進口,自主可控。雖然只是應用在空調等產品上,這卻仍舊是一個相當大的進步。
直到如今,很多人仍舊被董明珠取得的商業成就折服,希望窺探這個女人的經營之道。而董明珠最常提起的,卻是年幼時她學游泳的經歷。那年她12歲,學校組織學游泳,董明珠因為不想穿泳衣死活不去。直到老師諷刺她害怕,她才頂嘴:“我有什麼不敢去的。”
一到江邊,教練們給她一根棍子,讓她在淺水裏杵着熟悉水性。但沒多久,她被水衝倒,迅速淹沒在水下,灌了好多水。好在教練及時發現將她救起。走到岸邊,她仍舊死死拉住教練的手。教練們都以為,受到如此驚嚇,董明珠應該不會再來了。誰也沒想到,第二天她是最早來的。
她説:“我很害怕,但如果不學會,我以後還會這樣,不如現在就學。”
也是憑藉這股子倔強和不服,她一路走到今天。無論吃多大苦,受多大委屈,她仍舊堅持做該做的事。
年近65歲,有些事她也開始後悔。
她做業務員時,脾氣好,待人親切,同事和客户都喊她一聲董姐。職位越來越高,責任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像個鬥士。
與對手鬥、與股東鬥、與違反規則的人鬥,脾氣越來越大,孤獨的時候越來越多。她不想這樣做,卻仍被推着走。
提及當年跟哥哥絕交,她認為自己太絕對,“如果解釋一下,沒那麼強硬,可能會更好”。
轉念間,她又嚴肅起來:
“但是,我在這裏做一天,就必須這樣做。等我退休後,如果你還願意認我這個妹妹,我們再續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