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月刊》深度分析:美國參議員科裏·加德納與總統特朗普的政治關係讀起來就像一本俗氣的愛情小説,但它揭示了美國政策的一種深層現象。
在那些一開始宣佈“永遠不會向特朗普投票”而後來卻成了特朗普支持者的人裏,科羅拉多州參議員科裏·加德納將佔據最突出的位置。在2016年,加德納稱特朗普是“小丑”,為了不看特朗普正式獲得黨內提名,提前退席離開了共和黨全國大會,在特朗普“出入好萊塢”錄音帶公佈後,加德納呼籲特朗普退出競選,並表示將在總統選票上寫上彭斯的名字。
講壇上的加德納
再來看今日之加德納,隨着他所代表的州正在變得越來越藍(越來越傾向民主黨),他大概算是共和黨參議員裏連任前景最堪憂的一個了。想要連任,他的對手是前州長、民主黨人約翰•希肯盧珀,希肯盧珀還曾參加過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初選。民調結果顯示,加德納的民調支持率落後希肯盧珀兩位數。
從去年開始支持總統連任以來,加德納在每一個轉折點都支持特朗普。
“他百分百地支持我們。”特朗普在2月份科羅拉多斯普林斯的一次集會上説。
發生了什麼事?
翻一下當代史,你就會發現在美國政治中曾有一段時間,一旦已當選的議員發現自己所在州的選民在他們的腳下搖擺不定時,他們就會調整自己的黨派忠誠度,好繼續掌權。來自佛蒙特州的前參議員詹姆斯·傑福茲和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的阿倫·斯佩克特都離開了共和黨,因為共和黨的全國議程與選民的步調不一致。從喬治·華萊士到斯特羅姆·瑟蒙德,隨着黑人選民把選票放進投票箱的機會增加,一代南方政客改變了自己在種族問題上的立場。
(編者注:華萊士是民主黨保守派,三次出任亞拉巴馬州州長,曾為阻擋亞拉巴馬大學開放黑人入學而擋住校門。瑟蒙德於1947年-1951年任南卡羅來納州州長。1954年當選參議員,連續在任長達47年之久。曾公開支持種族隔離。)
“我想我可以理解黑人所承受的一些痛苦。”1979年,華萊士對一個黑人教會的聽眾説。“我知道是我造成了這種痛苦,我只能請求你們的寬恕。”
瑟蒙德在1948年參加總統競選時支持了種族隔離主義,他從未為自己過去的觀點道歉,但他為黑人選民提供了可靠的聯邦援助和計劃,並在1970年成為第一位聘請黑人幕僚助手和贊助黑人候選人競選聯邦法官職位的南方參議員。
特朗普和加德納(右二)
這些天來,特朗普對共和黨基本盤的掌控力是如此之大,共和黨在全國的任何一位在任議員都不敢冒觸犯他的風險。原始性部落式的效忠成了今日新常態。就加德納的例子來説,冰冷的數字説明了這一點。在特朗普的任期開始時,加德納不願跟特朗普牽扯太多。他曾力促成立網絡安全特別委員會,部分是為了調查2016年大選中的俄羅斯黑客入侵事件(該事件中,黑客竊取了希拉里的工作郵件並公之於眾,成為特朗普陣營的有力武器),但都是徒勞無功。他支持麥凱恩撰寫的兩黨制移民改革法案,但他的同僚共和黨人酣暢淋漓地擊敗了該法案。位於華盛頓的獨立非營利組織“盧格中心”促進跨黨派合作,他們在評選2018年第115屆國會中最受兩黨支持的參議員時,將加德納評為第五。但這些立場傷害了他在共和黨人中的地位。
到了2019年1月,在加德納與特朗普決裂,投票決定結束為期34天的政府關門,並且不為總統的邊境牆提供資金後,民調機構在科羅拉多州所做的民調數據顯示,特朗普在科羅拉多州共和黨人中的支持率為84%,而加德納的支持率顯得就較弱了,只有59%。
在最近一次民調中,特朗普在共和黨人中的支持率略有下降,降至78%,而加德納的支持率上升至72%。但是,這一增長遠遠不足以彌補加德納在未宣佈參選的選民中極低的支持率。這些選民目前是科羅拉多州選民中最大的一部分。在這些選民中,加德納的支持率僅為29%,而不支持率為62%。
因此,對加德納來説,支持特朗普可能是最好的策略,即使這並不足以讓他在大選中獲勝。2016年時,特朗普在該州以不到五個百分點輸給了希拉里,而在2018年,民主黨人贏得了全州的所有職位。(加德納的辦公室沒有回覆記者的置評請求。)
民主黨諮詢公司“公共事務見識”的合夥人柯蒂斯•哈伯德表示:“我不覺得目前他還有更好的出路。”
“全美國的共和黨官員都得明白,前方沒有任何一條路不需要他們向特朗普宣誓效忠。很不幸的是,這可能會導致加德納成為一個只任職一屆就敗選的參議員。我認為這對他來説很不幸,因為他是一個比他所表現出來的更好的共和黨人。”
加德納是一位贏得了兩黨信任的參議員
回看加德納的個人從政史,也證實了這一説法:在眾議院任職兩屆之後,加德納在2014年以2.5個百分點的優勢擊敗民主黨現任參議員馬克·尤德爾贏得參議院席位。他在競選中主張自由思考,在移民等問題上相對温和,支持給予在軍隊服役的非法移民獲得公民身份的途徑。一上任,他就繼續走着這條有些特立獨行的道路。他與同為科羅拉多州參議員的民主黨人邁克爾·班納特共同制定了一項獲得兩黨支持的移民法案。他還反對特朗普政府的反大麻政策,轉而與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合作,允許大麻企業在科羅拉多州等大麻合法的州使用銀行系統。
2016年,他擔任了全國共和黨參議院委員會主席,這是該黨的競選和籌款部門,他在那裏的努力幫助共和黨在2018年擊敗了包括北達科他州的海蒂·海特坎普和印第安納州的喬·唐納利在內的民主黨參議員。一位共和黨民調專家解釋説,這種資歷可能曾經被視為對政黨忠誠的標誌,但在科羅拉多州日益保守的共和黨選民中似乎也不那麼重要。
“老實説,他在競選參議院委員會時的形象非常高大上,但他也總是試圖以一個為所有科羅拉多州人服務的參議員的身份出現,這確實是你想向選民投射的那種形象。”這位民調員、科羅拉多州路易斯維爾市麥哲倫策略公司的大衞·弗萊厄蒂説。但特朗普已經把這一戰略完全搞砸了。“特朗普在科羅拉多州的支持率,比2001年經歷了911事件的小布什還要高。底線是,在我們州,他必須和特朗普總統一起競選,無論輸贏。加德納無法控制的事件影響了這裏的現實。”
加德納必須面對選民支持特朗普更超過他的事實
加德納不是唯一一個被迫服從特朗普路線或為此付出代價的共和黨人。亞利桑那州參議員瑪莎•麥克薩利和北卡羅來納州參議員湯姆•蒂利斯也在面對強勁的民主黨對手。在這些民主黨和共和黨勢力交錯的州,他們必須向特朗普宣誓效忠才能贏得選民。曾經的田納西州的參議員鮑勃·考克和亞利桑那州參議員傑夫·弗萊克,都曾經直言不諱地批評特朗普。在2018年的議會改選中,他們選擇了退出初選,而不是去面對更顯保守的選民並被擊敗。
來自內華達州的前參議員迪安·海勒基本上支持特朗普,但這也讓他付出了兩方面的代價:2018年,他成為了唯一一位在連任競選中落敗的共和黨參議員,敗給了民主黨對手傑基·羅森。與此同時,海勒反對特朗普廢除《平價醫療法案》的短暫舉動,足以讓他在總統內閣中失去一個本有希望獲得的席位。
“共和黨現在更像是一個邪教,而不是一個政黨。”美國企業研究所的資深國會學者、《大西洋月刊》的撰稿人諾曼-奧恩斯坦説。“共和黨人害怕落單或者被逐出教會,這種壓倒性的恐懼不僅僅來自於對特朗普或福克斯新聞。他們的朋友們也會把他們當做背叛者。” 奧恩斯坦説,共和黨議員面臨的問題都一樣:要麼失去基本盤,要麼失去搖擺選民。“他們都決定在基本盤裏加倍下注,而在科羅拉多州,考慮到有相當數量的郊區、受過大學教育的選民排斥特朗普,這是一個特別有問題的選擇。”
作為加德納的最有可能的對手,希肯盧珀是民主黨參議員候選人中的領先者,他將在下個月的初選中與前科羅拉多州眾議院議長安德魯·羅曼諾夫競爭。希肯盧珀説,加德納已經放棄了他六年前競選時的競選綱領。
加德納(右)
“參議員加德納承諾要發出獨立的聲音,但他屈服於特朗普和企業的特殊利益。”希肯盧珀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説。“他們一起試圖剝奪科羅拉多人獲得醫療保健的權利,取消對我們清潔空氣和水的保護。科羅拉多人受夠了,他們希望有人能為他們而戰。”
的確,科羅拉多州著名的民主黨顧問克雷格·休斯對加德納的做法表示不解。在今年1月的特朗普彈劾審判中,他是受到最密切關注的參議員之一。他是少數幾位成功推動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允許延長雙方陳述理由的時間的共和黨人之一,但他最終投票反對傳喚證人或定罪總統。
“這令人困惑。”休斯説。“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贏的。他是整個州目前唯一一位在任的共和黨人。幾十年來,科羅拉多州是一個鼓勵兩黨合作和獨立領導的州,無論是邁克爾•班奈特的務實作風,還是加里•哈特的獨立作風。我相信,像加德納這樣有才能的政治家,本可以在這裏另闢蹊徑。他本可以找到辦法,既能讓自己被視為對黨派忠誠的人,又不會完全降格到特朗普那個程度。”
但説到加德納的政治技巧,至少有一個人不這麼認為。2018年他幫助共和黨同僚擊敗的北達科他州的民主黨參議員海蒂·海特坎普説,“如果加德納現在改變立場,就會疏遠很多他指望着投他一票的人。”
海特坎普説,“在科羅拉多州其他人看來,這將是非常虛偽的,所以他最好是為自己的決定辯護。我認為他沒有選擇。如果他要離開總統,他早就該這麼做了。”
海特坎普所在的州,儘管自1968年以來一直是共和黨的總統競選陣地,但前民主黨參議員拜倫·多根和肯特·康拉德還是以60%的選票贏得連任。海特坎普説,即使是10年前,她的民調專家也曾告訴她,全國大約有20%的共和黨人願意分散他們的選票;現在這個數字小於5%。
海特坎普説:“我從沒想過科裏·加德納會這樣順風轉舵。他在指望特朗普基本盤。或者他乾脆就盤算好了要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內擔任內政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