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貿易商被曝囤貨8萬噸,發改委出手當晚連夜送煤:趁着高價賣了
紅星資本局
10月20日,據央視報道,國務院常務會議提出,依法打擊煤炭市場炒作。
此前一天,10月19日晚,國家發展改革委連續發佈三篇文章,對煤炭價格出手:研究依法對煤炭價格實行干預措施;組織召開煤電油氣運重點企業保供穩價座談會;在鄭州商品交易所調研強調依法加強監管、嚴厲查處資本惡意炒作動力煤期貨。
而資本惡意炒作,被認為是本輪煤炭價格非理性上漲甚至完全漲幅脱離供求基本面的重要原因。近日,煤炭經銷商、煤炭企業內部人士、煤炭貨運從業者向紅星資本局講述了過去半年來,動力煤價格是如何在多方的共同炒作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2021年10月17日,山東日照港煤炭堆場,一座座煤山井然有序,附近的鐵路線上不時有列車通過。圖據視覺中國
榆林曾多措並舉遏制煤價上漲
但煤價仍然堅挺
陝西榆林的李先生擁有煤炭行業十年從業經驗,上過煤礦,幹過運輸,現在主業是煤炭經銷。他對紅星資本局講述,今年以來,榆林當地政府相關部門已經多次對煤炭價格進行調控,但當地煤價依舊堅挺。
榆林是我國動力煤的主要產區之一。國家發改委價格監測中心僅有7個地方價格指數,榆林煤炭價格指數就是其中之一,且是國內第一個以5800卡為標準的優質動力煤區域性指數。
據《2020年榆林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0年,榆林全市規上能源工業企業產值3787.29億元,能源工業佔榆林規上工業產值的比重為80.4%。能源工業中,煤炭開採和洗選業完成產值2258.84億元,佔榆林規上能源工業企業產值的比重為59.6%。
2021年春節過後,動力煤價格不斷向上攀升。“一直漲到現在,期間有小幅震盪,但整體漲勢沒停過。”李先生回憶,“政府調控一下,價格就降幾十元(/噸),但很快就繼續上漲。”
此外,李先生指出,今年頻繁進行環保、安全大檢查,多地都有煤礦關停。
據李先生介紹,榆林當地共有300多家煤場,今年五一節後停產了100家左右,當時恰逢不少下游企業計劃在5、6月的消費淡季補庫存,隨後煤炭價格再次飆升。5月13日當天,末煤最高價格1050元/噸,塊煤最高價格1122元/噸,突破千元大關。
為了遏制煤價過快上漲,榆林市從5月開始已經採取了多種舉措,不僅兩度約談煤炭企業,還出台了煤炭交易建議售價機制,並強制要求所有煤炭企業在榆林能源化工交易中心平台進行煤炭上線交易。
據榆林日報報道,5月19日,榆林市15部門聯合召開煤炭市場保供穩價安全生產約談會,集中約談58家在榆煤炭企業負責人,要求在榆煤炭企業合理控制煤炭價格,嚴禁一切推動煤價過高上漲的行為。5月20日,榆林市組成了4個調查組,赴神木、府谷、榆陽、橫山四個主要產煤縣市區,對非法生產經營、哄抬煤價、不履行中長期合同等行為進行督導。5月31日,榆林市發改委聯合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市能源局、市資源規劃局等共12家單位,對煤價上漲的企業再次進行“穩煤價、保安全”約談。
同時,榆林市委市政府還制定了抑制煤價過高上漲七條措施,對非法生產、銷售煤炭的行為,將嚴厲打擊,依法懲處,並對典型的人和事進行公開曝光。
對與用户簽訂過中長期合同的煤炭企業,要求按期履行約定,不得隨意漲價。對不遵守中長期協議合同、隨意漲價的煤炭企業進行嚴肅查處並追究其法律責任。還將加快優質產能的核增和新建煤礦報批的進度,合法合規釋放優質煤炭產能,增大市場供應。
榆林某煤業公司相關負責人告訴紅星資本局,榆林要求全市的煤炭企業必須在榆林能源化工交易中心平台進行線上交易。今年6月底,領導小組還約談了拒不配合上線交易的煤炭企業。“現在整個產業鏈都被放在了線上。賣家在交易平台發佈公告後,買家登錄賬號在線上競價,在起拍價的基礎上,每次加價至少1元/噸。目前一週拍賣一次。”
然而,榆林的“組合拳”的實際效果並不明顯。紅星資本局注意到,9月28日,榆林的Q5500混煤坑口含税價格達1220元/噸,環比增長了37.08%,而今年2月2日其價格僅為516元/噸。
榆林曾出台“限價”建議書
一月後宣佈各煤礦自主定價
除了抑制煤價過高上漲的多項措施,榆林市煤炭協會還在6月18日直接以建議的形式出台了“限價令”,倡議建立榆林市煤炭交易建議售價機制。
“5000大卡的煤限價732元/噸,6000大卡限價810元/噸。”李先生介紹稱。
根據榆林市煤炭協會的發文,售價機制以全國大中型煤炭生產企業中長期合同制度中的“基準價+浮動價”機制作為參考,並分為榆陽、神木、府谷、橫山四個分區。
其中,基準價以當期榆林煤炭價格指數結合當前市場行情情況確定。浮動價以秦皇島5500大卡煤炭價格漲跌幅度確定。基準價每星期更新一次,建議售價每日更新,通過各分區煤價監測微信羣發佈。
倡議書提出,鑑於建議售價所採用的的基準價為該分區的加權平均指數,實際銷售中部分煤礦售價高於該礦區均價,故設置不高於5%的調整上限。此外,個別煤礦生產配焦煤及部分煤泥、工程煤,錫類煤種不按照上述規定進行折算定價。
但這並沒有限制住價格。
“對國企來説,煤礦需要遵守限價建議,但在煤礦開户、借標買煤的散户不需要。他們每噸煤漲100甚至200元,我們經銷商從他們那裏的進貨價格高達932元。”據李先生介紹,“很多煤礦消極執行限價建議。比如某煤礦原本7月的產量應該有10萬噸,但實際產量只有5000噸,稱礦坑在安全檢修。”
此外,榆林的煤碳“限價令”對私有煤企沒有限價要求。中國煤炭工業協會今年發佈了至少兩次“保供穩價”倡議書,號召煤炭企業降低煤價,但由於協會會員都是國有煤炭企業,並不能影響“瘋漲”的地方煤炭企業,效果也並不理想。
在市場價格超過900元/噸的情況下,煤礦企業並不願意以732元的價格賣煤,“他們寧願停產也不賣煤。”李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在煤企的消極抵抗下,市政府7月宣佈,對各煤礦企業的定價不做強制性要求。”
據人民資訊報道,榆林市7月下旬發文宣佈,7月26日起榆林市暫停煤炭建議售價發佈,由各煤礦自主定價。但文件仍然要求所有煤礦全產量上線交易;煤炭價格監測工作繼續開展,監測數據中取消建議售價區間這一項,增加當日產量以及當日上線交易量這兩項數據。
限價令僅執行了不到兩個月,期間榆林煤炭產量下降,導致庫存本就處於低位的終端企業(比如電廠)缺煤。終端企業不得不提價收煤,“買漲”推高了動力煤的市場價格,引發貿易商囤貨居奇。
動力煤期貨近半年價格走勢
汽運船運價高者得
有煤炭企業籤“陰陽合同”
與此同時,煤炭汽車運輸企業、船運企業也為煤價飛漲“貢獻”了一份力量。
紅星資本局從某煤炭汽車運輸公司瞭解到,從新疆到山東2800公里的路程,動力煤運費從5月的460元/噸上漲至目前的1000元/噸,而運費是包含在煤炭車板價中的。
而一家煤炭水運物流公司的負責人告訴紅星資本局,水運價格相比去年漲幅非常大,“有的航線和船型漲了一半多”。以國慶節前的數據來看,無論是哪條航線、哪種船型,運費同比增幅都超過36%,最高漲幅達58.75%。
“火(車)運的價格漲幅不高,定價權捏在鐵路手裏,國家的管控嚴格。汽運和船運大多是私人運營,漲價隨行就市。”兩位煤炭運輸業內人士指出,車隊和船隊的數量有限,“多位客户同時叫價,價高者得”。
值得一提的是,紅星資本局瞭解到,一些煤炭企業存在簽署“陰陽合同”的現象,即實際交易價格遠高於明面簽署的合同價格。
10月19日,榆林市舉辦煤炭保供專題會議,對保供續簽的四季度中長期合同(長協)作出價格限定,要求民營煤礦的保供長協不超過1500元/噸,國有煤礦的保供長協不超過1200元/噸,自10月19日下午6時起生效。
而據媒體報道,“陰陽合同”主要存在於國有煤礦。監管層對國有煤礦的賣價限制在1200元/噸,實際上榆林市部分國有煤礦的煤價已經達到1700元/噸左右。
有煤炭貿易商囤貨8萬噸
發改委出手後開始連夜送煤
多種原因之下,煤炭貿易商也開始囤貨居奇。
李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貿易商從煤企買煤後囤積起來,並不賣給電廠;電廠缺煤提價收購,推高市場價格。”貿易商捂貨惜售,直接導致了有價無市的局面。他透露,“有個別貿易商囤了8萬多噸煤,從8月囤到現在。”
“煤炭產能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缺。但不斷有安全檢查、某地煤礦停產的消息,使貿易商判斷煤價會繼續上漲,不願意出貨,煤炭供給更加緊張。”他指出,“後來煤炭漲價已經形成了行業共識,看漲氣氛濃厚。”
不過,打擊惡意炒作,杜絕囤貨居奇、哄抬物價早已成為國家整治煤炭市場的重點。
今年8月,發改委運行局赴河北省唐山市、秦皇島市開展煤炭保供穩價專題調研時提到,要杜絕囤積居奇、哄抬價格,促進煤炭市場平穩運行。
9月,發改委、能源局聯合派出督導組,赴相關重點省份和企業、港口開展能源保供穩價工作督導,對捏造、散佈煤炭漲價信息,惡意囤積、哄抬價格、合謀漲價、串通漲價等違法價格行為,將積極配合市場監管部門依法及時查處。
10月19日晚,國家發展改革委連發三篇文章對煤炭價格出手,其中就強調依法加強監管、嚴厲查處資本惡意炒作動力煤期貨。
10月2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也提出,要依法打擊煤炭市場炒作。
李先生告訴紅星資本局,10月19日晚間,有貿易商開始連夜送煤,是因為預計煤價會降,電廠收煤價也會降低。“趕緊趁着現在煤價高賣了,但是一晚上根本出不完,需要至少一週時間。”
對於發改委出手對動力煤價格的影響,李先生認為,“會降,但是會震盪下行。下游還有支撐,震盪的行情可能要持續到過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