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潤大跌、股價低迷,高新興「迷之操作」背後:集成商轉型之痛
“逃,趕緊逃。”
高新興的股吧一片狼藉,哀嚎遍野,不少股民心念俱灰,直言“虧損跑了,耗不起”。
翻開高新興歷史股價,這家以通信設備運維業務出圈的企業,1997年成立,2010年上市,首跌三年,隨後暴漲兩年。
2015年之後,高新興股價持續走低,至今已跌去歷史高位的87%,無數追高買進的股民,一套就是6年,卻仍然看不見曙光。
股價從某種程度上代表着主力資金及市場對該公司主營業務、經營業績的認可:價高被看好的概率更大,價低則難免遭人議論,尤其是常年不見起色的股票。
高新興從默默無名到創業板上市,且在首跌三年之後,還能暴漲兩年,都説明其本身並非一無是處。
但2015年之後,股價長期低迷沒有起色,卻是為何?
10年轉型三次,次次“蹭熱點”高新興最早做通信運維業務,直接甲方是三大運營商。
彼時國內通信工程如火如荼,三大運營商跑馬圈地,基站機房全面鋪開。通信工程本身屬於重資產項目,運營商除了花錢買設備,還要保證這些設備能長期穩定運行,從而催生出通信運維的需求。
高新興正是踏着時代東風,花了十年時間,將自身的通信運維業務做到業內前三,另外兩家是以能源與通信硬件見長的艾默生和中興通訊。
與後兩者相比,高新興幾乎沒什麼名氣,外界也不瞭解,直到2010年在創業板上市,才漸漸走進公眾視野。
而讓高新興真正破圈的,是上市之後,便立即着手向“大安防”轉型,並在後幾年裏連續中標平安城市項目,一時間風頭無兩。
這裏解釋下為何高新興如此迫切希望轉型。
一來因為基站建設在經歷高速增長之後逐漸放緩,傳統的通信運維業務增量空間在2010年前後已經開始縮小。
二來因為電信運營商處於壟斷地位,運維服務商的議價能力較弱;加上運營商為降低成本,實行招標制,導致運維服務商的產品淨利潤進一步下探。(2010年毛利率為49.12%,2012年下降至11.5%,數據來源:公司年報)
三是市場增長緩慢的同時,競爭日趨激烈,而作為乙方,在議價能力弱的背景下,為了拿到項目,只能壓縮利潤,以較低的價格報價。
作為上市公司,在傳統業務利潤率下降的情況下,尋求新的增長點是必然。通過資本市場籌集資金,公司能夠快速切入另一個市場更為廣闊的賽道,這也是高新興能快速向“大安防”轉型的原因之一。
説來湊巧,高新興本身具有安防的基因。
在基站/機房的運維中,動力環境集中監控系統屬於必不可少的產品,主要是監控各項設備的運行參數、環境診斷、記錄並分析數據等等,以此來保證設備的正常運行,高新興恰好有相關業務。
做原來的業務自然是駕輕就熟,所以向“大安防”轉型,對於高新興而言,屬於有的放矢,而非盲目擴張。
在這第一次轉型中,高新興以平安城市為核心,交通、金融為兩個方向,形成以傳統運維業務為基礎,“大安防”為發展核心的策略。
從2011年到2015年,高新興先是與美國 CalSys Inc.合資成立廣州高凱視,後者主要做智能網絡視頻芯片,相關團隊曾研發過世界唯一的超低延時視頻芯片;然後斥資數億先後拿下鑫程電子、創聯電子和重慶訊美電子,以切入高速公路、鐵路的監控運維市場,與金融安防領域。
這次轉型的效益直接體現在業績上,在經歷轉型第一年的虧損之後,高新興的利潤便一舉反正,首次實現過億淨利。
事實上,隨着平安城市、雪亮工程等國家級項目的鋪展,安防迎來了一個黃金期。此時的安防企業正在極速擴張:2011年,海康實現營收52.31億元,比2009年翻了一番;而大華的營收則增長了164%;宇視也拆分獨立,進攻安防。
如果高新興朝着安防領域深耕,如今的安防格局或有變數,但歷史總不能假設。相反,高新興是一家很奇怪的公司:每次的轉型方向都能卡上點,但經營計劃卻少了持續性。
安防戰略之後,2015年12月,在《2016-2018年發展規劃》中,高新興提出:成為聚焦公共安全的大數據技術領導者,並向跨系統的大數據運營商邁進。此時距離國務院印發《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不過3個月。
這就是高新興的第二次轉型,與之配套的動作是:2015年5月,以1.8億元的價格收購國邁科技(一家數據安全產品及解決方案供應商)。
不得不説,高新興的嗅覺和判斷非常靈敏。
高新興的計劃是,在實際項目中積累了大量數據,如果把數據運用起來賦能原有的安防和通信業務,不單能提升既有產品競爭力,還能形成新的業務增長點,即提供數據運營服務。
但它低估了數據運營的難度。
首先,數據是個敏感話題,不論是從集採、到開發利用和保護(安全),都面臨着法律上的審核,而當時的相關法律法規尚未完善,還處於探索期;其次,數據跨部門流通、共享不單單是技術問題,而且是行政問題,實現難度很大;最後,嚴格來説,數據運營前期屬於重資產模式,需要大量的設備投入,投資回報週期較長。
不過這次轉型並不徹底,沒有按照規劃鋪開,高新興並沒有全面向數據公司轉,而是把數據作為一塊單獨的業務進行發展。在年報裏,也沒有披露數據業務的營收情況。
2017年伊始,高新興開始第三次轉型,提出了“一橫四縱”戰略,即以“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為橫,貫通到“公共安全、大交通、通信、金融”四大縱向業務,將自身打造成一家快速響應市場需求的“產品型公司”。
對應的資本動作是,2016年以1.48億元收購中興智聯84.86%的股權,次年再以總價近8億元拿下中興物聯。前者是機動車電子標識解決方案提供商,以超高頻RFID技術聞名業內,後者則是車聯網通信技術及解決方案服務商。
第三次轉型跨度很大,非常徹底,即從項目集成商到以產品和解決方案為主的供應商。整個公司研發架構全部調整,形成人工智能、AR視頻、智能交通等四大中央研究院和5個產品研發羣。
次年,高新興調整組織架構,形成物聯網、公共安全、平安城市及智能交通三大事業羣,並進一步收縮業務,重點聚焦車聯網和公安執法規範化兩大垂直應用領域。
在這三次轉型中,第一次轉型讓高新興實現了規模化擴張;第二次轉型虎頭蛇尾,無果而終;第三次轉型非常徹底,其結果還有待檢驗。
從每次轉型方向來看,高新興的戰略選擇實際上並無大礙,反而非常適應形勢,每次都能“蹭”上政策熱點,但跟着政策反覆調整業務,對於企業而言或許並不是好事。
因為切換業務方向意味着經營計劃、資源投入以及商業模式的重新改變,最好的方式是投資併購,這也是高新興快速切入新領域的基本手段。
投資併購需要資金,對於上市公司而言,通過增發、銀行貸款等方式融資並不難,但難就難在判斷兼併對象是否具備發展的潛力,具有商譽減值的風險。
比如高新興,在一系列溢價併購之後,因目標公司營收不及預期,2019、2020年分別計提商譽減值10.24、5.7億元,其淨利潤也轉正為負。
財務報表難看,市場對股票的信心也就越低,並且融資難度也會增加。雖然每次都能卡點找到風口,卻因步子太大,投資併購沒有實現經營計劃的可持續性,導致進入惡性擴張循環。
這或許正是高新興所面臨的困境。
從項目集成商到產品型公司,高新興缺了什麼?這個問題或許可以換另一種提法:高新興的安防業務為何沒做起來?
前面提到,高新興宣佈“大安防”戰略時,海康也剛登陸A股,大華也正處於擴張階段,至於宇視,才拆分不久。而今後三者都成為世界級安防巨頭,前者卻被邊緣化。
同樣的市場和機遇,卻有着不同的結果,顯然,這是有原因的。
高新興不斷踩熱點、跳躍反覆,導致其經營計劃沒能貫徹執行,業務無法全面推進,是其落後於其他安防廠商的表面原因。
但核心原因卻是公司的基因決定的:集成商。
“集成商和一般廠商的區別,產業鏈上下游的角色倒是其次,集成商也有技術產品,只不過更側重於集成業務,這是一個度的問題。”一位從業者表示。
這個“度”干係着公司的發展方向,因為集成業務相對來説對自身技術和產品的依賴不那麼高,而是“吃項目”。
早期,通過拉關係、找熟人,能拿到項目,一些集成商活得很滋潤;但當政府實行招標採購,走流程之後,一批沒有技術的集成商倒閉了,剩下的都是集成商中的佼佼者。
這些剩下來的“強者”,在平安城市規模化鋪開的時候,有渠道還有技術,往往也能吃下不錯的項目。
當平安城市建設進入穩定期,甚至是精細化治理時期,不論是新建項目還是舊項目改造,不僅要求產品技術質量高,而且要求提供運維服務,針對整個項目做全生命週期管理。
“整個市場,由原來的項目驅動,到產品和技術驅動,這對集成商的影響非常之大。”
這一點體現在安防行業最為明顯:曾經許多集成商,要麼被收購,要麼出局,還有的吃剩飯。
高新興之所以進行第二次轉型,乃至“無果而終”,很大程度上也是基於這個原因。
而集成商要向產品型公司轉型,最為核心的問題是資金。
以項目為主的集成模式,首先議價能力低,毛利率不高;其次整個項目週期長,回款慢;最後,競爭激烈,財務、管理等成本增加。
其結果就是:現金流極其缺乏。
高新興的財務數據確實很迷:營收淨利增長,現金流卻一直很糟,除去16、17年為正以外,其餘年份基本為負。(16年為合併創聯電子、國邁科技以及中興智聯等公司所致)
與之相對應的是,不斷攀升的應收帳款:2012年2.58億元;2014年2.8億元;2016年6.6億元;2018年17.32億元;2020年16.67億元。
在權責發生制原則下,應收帳款實際上影響着營收與淨利潤,這或許能解釋高新興營收增長但現金流卻不佳,以至於股價長期低迷這一現象。
沒有錢(現金流),怎麼轉?
高新興延續了此前的做法:通過融資(舉債),併購相關標的,切入新賽道。
但新賽道的選擇也出現了偏差:16年正是AI開始蔓延的年份,高新興選擇了大數據,不得不説是一種遺憾。因為在此之後,安防與AI的深度結合,開啓了安防的新時代。
雖然大數據的應用也愈發廣泛,但AI顯然對高新興的既有業務更具幫助,何況高新興也沒有徹底向數據型公司轉,即便後來也佈局AI,卻沒有形成較強的競爭力。
這其實反映出集成商轉型的通病:現金流無法支撐起轉型,研發技術需要成本和週期,而轉型涉及整個公司的業務線的再調整,風險較高,因而許多公司的轉型都是淺嘗輒止,形成死循環。
高新興就是諸多安防集成商轉型陷入困境的縮影。
錯過了AI、也錯過了AI安防,更是因為自身屬性的限制,錯過了一次重大轉型的機會。
壓艙車聯網,這次能成功嗎?2019年9月,高新興發佈了一則公告,將通過發行股份的方式,收購“埃特斯”51%的股權,收購價格大概在1.88-2.04億元之間。
這家公司的主營業務為ETC車載OBU相關產品,而當年恰好是國家大力推進ETC的元年。
高新興卡點的能力確實不一般。
2017年,高新興在短暫的“數據轉型”之後,以總價近12億元的價格拿下中興物聯和中興智聯,馬不停蹄地切入物聯網。
經過兩年的調整,高新興最終將業務收縮至公安執法規範化和車聯網兩個垂直應用領域,收購“埃特斯”既可以説是蹭熱點,也可以説是其車聯網戰略的一部分。
車聯網雖説是時代的又一個風口,但這塊業務真的好做嗎?
未必。
首先,車聯網本身由技術驅動,包括大數據、人工智能、5G、V2X等等,對企業的技術實力要求很高,如果只是做項目集成,必然會步入此前安防的後塵:不賺錢;
其次,車聯網領域的競爭非常激烈,互聯網、ICT、AI公司集體跨界,安防、傳統智能交通企業蓄勢待發,市場競爭充分;
最後,目前車聯網的相關項目還處於試點階段,而且項目成本之高,尚不知盈利“拐點”;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收購併未成功,而是以某些原因為由終止交易。從後續ETC的發展來看,在經歷過一輪政策刺激之後,以ETC為主營業務的公司(如金溢科技)確實迎來了一個短暫的春天,但第二年隨即宣告結束。
“現在有很多公司在做車聯網相關的業務,但有業務佈局和技術儲備是一回事;技術實現落地應用是另一回事;而把產品做出性價比,並且提升議價能力,才是最緊要的事。”
某從業人員表示,車聯網現在處於“小而美”的階段,如果要實現“大而優”,就必須考慮成本、落地條件、技術標準等等一系列要素,現階段並沒有找到一條合適的商業化路徑。
由此看來,高新興能否在車聯網領域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城堡,還要打個問號。
結語在梳理高新興財務數據的時候,AI掘金志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從2014年首次減持股份開始,高新興實際控制人在近7年時間裏,持有的股份從48.10%,降到了當前的18.34%;其中大約有14.5%的股份處於質押狀態。
而根據公告,本次減持若結束,其持有的股份進一步降到16.5%。
結合近三年現金流淨額幾乎都為負,及其他財務數據,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對於那些想要入場的股民,需要提前保持觀望,謹慎入場。
但萬事皆有例外。
當下智能駕駛的火熱,車聯網成為又一個千億風口。
多次轉型的高新興,或可基於自身技術優勢和經驗,成功突圍。
期待它「涅槃」的那天。雷峯網雷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