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再疊加貿易戰影響，給未來世界經濟的發展造成了巨大的不確定性和悲觀預期。
來源 | 《人民論壇》5月下
作者 |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世界經濟專業博導、國際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主任 保建雲
新冠肺炎疫情與貿易戰的雙重衝擊，除了從經濟基本面損害世界經濟增長的微觀基礎外，還顯著惡化了世界經濟增長預期、增加了國際貿易悲觀預期。除此之外，全球供應鏈體系、價值鏈體系、產業鏈體系均收到一定程度的破壞。
◆全球物流體系及供應鏈體系出現局部斷裂現象。全球貿易戰破壞了全球供應鏈體系尤其是以中美兩個大國為典型標誌的大國供應鏈體系。美國在對華出口芯片、航空發動機等關鍵性高技術產品方面採取或者威脅採取“斷供”措施，一些政治人物甚至提出“中美脱鈎”的言論，更是損害了全球供應鏈體系。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導致防疫物資尤其是口罩、防護服、防疫藥品的全球供給出現突發性、週期性短缺現象，甚至出現防疫物資供給跨國物流鏈受到干擾乃至損害，不僅影響了發達國家的物流與供應鏈體系，對發展中國家的物流與供應鏈體系的衝擊更為顯著。
◆全球價值鏈體系出現斷裂、萎縮乃至價值貶值現象。全球價值鏈體系是指全球範圍內商品設計、生產、儲備、流通、分配、交易、消費及輔助服務的各個環節在價值創造中的作用及相互關聯而形成的動態系統。全球貿易戰使一些企業及其相關產品的生產鏈條受到破壞、產品市場流通範圍受到限制、產品創造的價值不能夠充分實現，由此導致企業的價值創造功能很難充分發揮，抑制了企業的價值創造能力和價值實現能力，損害了整個國際社會的總量價值創造能力和價值實現能力，導致全球價值鏈斷裂、價值總量減少、產品價值貶值。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使得一些商品的跨國生產、流通、儲備、分配、消費等環節出現障礙，導致全球性價值創造及價值實現能力下降，損害了全球公共福利水平。
◆全球產業鏈體系受到破壞乃至局部斷裂現象。全球產業鏈體系是指全球範圍內企業之間、產業之間基於投入產業和技術關聯性而形成的不同經濟單元、不同生產環節、不同企業、不同產業之間的分工合作及相互依賴系統。美國與中國及其他主要貿易伙伴之間的貿易摩擦和衝突使得世界經濟宏觀調控矛盾仍然存在且尖鋭化趨勢難以避免，國家之間的利益博弈日益白熱化。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對全球產業鏈體系產生破壞性影響，甚至出現全球產業鏈局部斷裂的風險，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疫情蔓延導致一些關鍵性原材料供給短缺甚至供給消失的可能性增加；二是跨國公司位於疫情發生國家的工廠出現停工停產現象，使得依賴這些跨國公司產品的上游企業和下游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受到干擾，出現累積因果的惡性循環現象；三是一些國家為了維護本國的產業及貿易利益，採取一些例如對特定城市、特定區域的人員流動和物資流通採取限制措施，使得現存的產業鏈生態體系受到破壞，影響相關企業與產業之間的分工合作關係；四是各國政府之間尤其是大國政府之間宏觀政策協調面臨的不確定因素增加，對未來的政治經濟預期產生新的變數，使得各國政府在穩定全球經濟秩序、推動世界經濟發展方面的合作面臨新難題，彼此之間的分歧和矛盾可能激化。
新冠肺炎疫情與貿易戰背景下，全球價值鏈體系重構已經成為世界政治經濟發展的歷史必然，國家之間的競爭博弈已成為全球價值鏈重構的主要推動力量。本文中的
第一，防疫產品及相關產業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地位攀升，推動着全球防疫產業與非防疫產業之間價值創造與價值分配結構的動態調整及演化。具體表現為：一是從事防疫產品生產的企業及相關產業的價值創造功能提高，在價值分配的市場與非市場博弈中具有比較競爭優勢，能夠獲得更高的價值分配份額，具備強大防疫產品生產能力的企業、國家或者地區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地位上升；二是擁有防疫產品研究開發能力的國家在全球價值創造與分配中的地位上升；三是防疫產品原材料供給能力已成為衡量一個企業或者國家能力的重要構成內容及標誌；四是擁有強大防疫產品生產與調配能力的製造業大國在全球價值創造與價值分配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上升，而那些製造業轉移或者製造業空心化的國家在全球價值創造及價值分配中的地位和影響力下降，導致全球價值創造與分配格局的調整和重構；五是那些能夠為世界提供更多、更好和更高效率的防疫產品的大國，能夠在世界市場競爭中贏得先機，成為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贏家。
其二，擁有完整產業鏈體系的製造業大國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地位上升，推動全球價值鏈體系的國家結構及地理空間結構的重構。產業鏈體系的完整性和供應鏈體系的安全性是大國博弈贏得競爭優勢的關鍵。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給中美貿易關係添加了新的變數，中美兩國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正在發生逆轉，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中國作為全球製造業第一大國，在全球防疫物資供應、防疫產品生產、防疫資源調配方面擁有天然的優勢，在疫情背景下已成為穩定全球價值鏈的重要力量；二是美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隨着產業空心化和基礎製造業的轉移，可能成為誘發全球防疫物資供給、防疫產品生產和防疫資源調配市場緊張關係乃至短缺的主要因素，成為全球價值鏈不穩定的主要風險來源國；三是完整的產業鏈體系使得中國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具有規模化和網絡化綜合競爭優勢，正在成為全球產業鏈體系的樞紐及協調中心，也必然成為全球價值鏈體系的穩定力量及配置中心；四是中國對於維護全球供應鏈安全發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維護全球供應鏈安全性的“穩定錨”。以大國供應鏈體系安全為基礎的全球價值鏈的安全風險治理網絡體系正在形成。
第三，全球價值鏈體系重構中的跨國競爭與合作機制的形成與演化，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價值創造能力最強的高端產品製造業的跨國轉移競爭，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大國在全球高端產品製造業領域的地位不斷上升，逐漸向高端價值鏈攀升，最典型的是以華為公司為代表的中國跨國公司在5G技術及相關通訊產品研究開發與製造業領域開始成為全球的引領者，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經濟體在全球高端製造領域雖然具有相對比較優勢，但這種優勢已出現流失跡象。
二是大國之間核心技術與關鍵零部件生產競爭推動全球價值鏈重構，核心技術和關鍵零部件產品生產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持續上升，國家之間尤其是大國之間在全球價值創造與價值分配領域的競爭集中於核心技術和關鍵零部件產品生產領域的競爭，大數據、超級計算、高速互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技術、高端芯片、先進的製藥與生物技術等已成為全球價值創造的新興領域。
三是價值鏈體系的完整性、網絡化與規模化成為獲得跨國競爭優勢的關鍵，也是跨國價值鏈及產業鏈合作機制構建的推動力量和內在動因。具有完整產業鏈和安全供應鏈的國家或者地區在全球價值鏈體系競爭中具有比較優勢，對一些大國而言，僅僅依靠壟斷某項或者某些項目的高新技術產品不可能在全球價值鏈體系演化與調整中保持長期優勢地位，因為上下游產品及產業之間存在着垂直型分工合作與縱向相互依賴性，不同類型產品及產業之間存在着水平型分工合作及橫向相互依賴性，各國之間需要相互合作，共同獲得規模報酬及網絡化收益。
無論是新冠肺炎疫情還是貿易戰，如何妥善應對各種可能的風險挑戰並找到解決問題的合理方案是中國面臨的重要任務，如何抓住各種機遇、推動中國在全球價值鏈體系中不斷攀升是中國製定相關政策時需要研究和考慮的重點。
具體而言，我國需要在以下五個方面取得積極進展。
第一，從應對重大突發疫情角度規劃國家產業鏈體系的完整性，推動我國價值鏈的體系化和結構優化，適應全球價值鏈體系重構的發展趨勢。強化國家應對重大突發事件的應急管理能力，構建高效有序的國家防疫大數據信息系統，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第二，從應對大國貿易戰角度規劃國家供應鏈體系的安全性，推進我國價值鏈體系的穩定性和風險可控性，以適應全球價值鏈體系重構的風險治理要求。可加大對公共衞生醫療體系基礎設施的投資建設力度，推動國家醫療體系改革，強化公共醫療服務體系的公共化，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推動國家公共衞生體系現代化。
第三，加大對高科技醫療衞生及防疫產業的投入力度，使之成為關乎人民健康和國家戰略安全的基礎性、公共性的戰略支柱產業，增加我國價值鏈體系的增值性和全球競爭性，適應全球價值鏈重構中的價值增長性與競爭性要求。要加大防疫產品及技術的研發力度，促進防疫及相關醫療產品及技術成為我國主導產業，提高該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和增值能力，推動我國價值鏈體系增值。
第四，加大對關鍵性、對外依賴性較高的醫療衞生技術尤其是防疫技術及產品的投入與研發力度，補齊公共衞生短板，促進醫療衞生產業相關價值鏈體系的完整性、穩定性與價值性，適應全球價值鏈體系安全性重構的發展趨勢。
第五，發揮我國的大國優勢和擔當精神，推進全球防疫的國際合作，形成全球防疫合作體系，促進全球醫療衞生及防疫領域的產業合作，推進全球公共衞生及防疫相關產業領域的價值鏈重構，增加其安全性、穩定性與完整性。開展廣泛的國際合作，推動全球防疫體系及相關國際組織的構建與完善。
選自 | 《人民論壇》5月下
原文責編 | 銀冰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