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調查記
□ 法治日報全媒體記者 趙晨熙
拿起一個盒子後,賈斌上下左右搖了搖,然後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了幾下盒子,接着又放在手心裏掂了掂重量,之後滿懷期待地拿去結賬……
作為一名盲盒“發燒友”,這一套動作是賈斌長時間抽盒總結出來的經驗,但這次他依然沒有抽到想要的隱藏款占星師。
如今,像賈斌這樣的盲盒愛好者不計其數,盲盒市場的規模正逐年擴大。統計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國內盲盒產業市場規模為74億元,預計2021年這一數字將突破百億元。
玩具盲盒、文具盲盒、衣服盲盒……盲盒經濟的營銷模式被複制到多個領域。近期,在線旅遊平台還聯手航空公司推出機票盲盒,盲盒模式儼然已經成為賣家銷售商品的首選,盲盒也逐漸從一種產品,變成了一種概念。
然而,在這個“萬物皆可盲盒”的時代,“出格”的事也不時見諸媒體。5月3日,有網友爆料四川成都市區中通快遞公司的網點承運了156只活體貓狗,這些動物是商家打着售賣“盲盒”的名義將活體寵物快遞至買家,很多被裝在籠子裏的貓狗已奄奄一息。
中國消費者協會副會長、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劉俊海在接受《法治日報》記者採訪時説,當前,我國對於盲盒市場還存在法律監管空白,盲盒不應成為“盲區”,應考慮儘快通過立法對其進行規範。
寵物盲盒涉嫌違法
目前,成都市郵政管理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對於該快遞網點涉嫌違規收寄活體動物的行為將予以立案處理,並依法及時公開案件辦理情況。
事實上,早在此次寵物盲盒事件曝光前,就有人曾在網絡發帖稱,網購平台售賣寵物盲盒,涉及貓、狗、倉鼠、烏龜等小動物。
5月5日,記者以“寵物盲盒”關鍵詞在網購平台搜索後發現,貓狗類寵物盲盒已難尋蹤跡,不過仍有烏龜盲盒在出售,售價從十幾元到上千元不等。很多商家在宣傳“拆出驚喜”的同時,也提醒消費者“拒絕退換”和“禁止曬圖”。
2020年3月,國家郵政局發佈通知,要求規範活體動物寄遞,對於可以寄遞的活體動物,從動物防疫,到包裝和運輸、投遞等環節都有嚴格的規定。5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訂的動物防疫法,對活體動物的運輸寄遞也有明確規定。
劉俊海稱,凡是涉及動物運輸的,必須要嚴格按照動物防疫法的相關規定,履行相關的防疫法定職責,否則將涉嫌違法。
從此次寵物盲盒曝光的現場情況來看,所運輸的動物僅被關在一個簡易的籠子裏,外面套着編織口袋,也沒有相關的健康證等檢疫證明。
在網購平台一些售賣烏龜盲盒的商家評論中,也有不少消費者反映包裝極其簡陋,有的烏龜買回去不到兩天就死了。記者詢問一位賣家所售烏龜有無相關健康證明,賣家表示無任何證明,“不放心就不要買”。
在劉俊海看來,寵物盲盒的銷售,網購平台難辭其咎。平台在縱容和允許相關商家在違反動物防疫法以及其他相關法律規定的情況下,無序地從事動物盲盒的銷售,在快遞運輸環節上,平台也疏於監管。因此,平台違反了電子商務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動物防疫法等規定的法定義務,對於由平台失職所產生的法律後果,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文具盲盒恐引發過度消費
一直以來,盲盒的消費羣體多數為成年人,而如今“盲盒經濟”也開始滲透進未成年人羣體。
小學五年級學生張琛(化名)的家長粗略算了一下,僅一週的時間,孩子在購買文具上就花了200多元,以前一個月的文具開銷費用都達不到這個數,詢問後得知,孩子最近迷上了購買文具盲盒。
黑金肖像圖案、通緝令圖案、彩色人物圖案,記者注意到,僅張琛收藏的海賊王主題的中性筆盲盒就有三款之多,每款有9種圖案,張琛目前已經集齊了全部27種款式,但重複圖案的筆還有20多支。這些都是他在學校附近的文具店抽的,每個盲盒售價6元。
張琛説,身邊的同學很多都在抽文具盲盒,男生喜歡名偵探柯南、火影忍者等熱門動漫主題的盲盒;女生則喜歡抽取一款祈願系列的盲盒,每支筆的筆桿上會印有不同的祝福語。
記者走訪幾家文具店後發現,多款文具盲盒被擺在貨架的“C位”且種類繁多,除中性筆外,還有修正帶、橡皮等。一種文具盲盒套裝裏除了有固定的筆和本外,還會隨機出現桌遊、手錶等“超值”產品,每盒價格在80元左右。
店主透露,文具盲盒現在是店裏銷量的重頭,很多學生為了“湊套”都會重複購買,有些學生甚至天天來抽。店家為此還在店中專門設置了一塊可供互相交換的空間。
不僅是線下門店,文具盲盒的線上銷售也十分火爆。記者在網購平台搜索文具盲盒的關鍵詞,出現大量相關產品,有些商家更是打出“99%的小朋友都要買”的宣傳語,很多文具盲盒的月銷量都已過千。
中國心理衞生協會危機干預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李獻雲表示,未成年人自控能力差,對盲盒中不確定的產品會產生較強的期待感,這種期待感可能會逐步“成癮”,容易誘發學生過度消費。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認為,盲盒經濟滲入文具市場,其行為已超出對文具自身使用價值的需求,而且會加劇學生攀比心理,甚至激發“賭博”興趣,必須予以規制。
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第五十九條規定,學校、幼兒園周邊不得設置煙、酒、彩票銷售網點。朱巍認為,盲盒與彩票一樣,都帶有一定的博彩性質,也應歸入學校周邊的禁售行列。
在朱巍看來,文具作為學生的必需品不宜製成盲盒銷售,產品創新應考慮對未成年人帶來的影響,監管部門應關注其產品質量及營銷宣傳,避免更多的學生“入坑”。
盲盒市場亟待法律規範
“盲盒之所以能如此火爆,最關鍵的還是其營銷機制緊緊抓住了用户的消費心理。”資深潮流玩具收藏者錢程向記者介紹説,盲盒最早的雛形是日本發明的福袋和扭蛋,其最吸引人的地方在於用户在購買時,對其中包含的產品是未知的,這種好奇心和驚喜感對消費者具有極強的吸引力。如今的盲盒則有些“變味”,大多采用“普通款+隱藏款”的方式銷售,這種銷售方式會激發消費者“賭性”,引發反覆抽取的慾望。
不過,對於盲盒隱藏款的出貨概率,很多消費者都質疑出貨率太低。此前,有着“盲盒第一股”之稱的泡泡瑪特被曝出某店鋪員工“監守自盜”,私自拆盒後進行二次封裝銷售。
朱巍指出,盲盒隱藏款還可能引發“投機陷阱”和“炒盒產業鏈”等問題。當前,有“黃牛”大量購入盲盒,以獲得更多抽到隱藏款的機會,再以高價賣出。有些商家為了製造話題,提高銷量,甚至會自行放貨進行炒作。
今年1月,上海市消保委提出盲盒隱藏概率可能影響消費者知情權,建議加快研究和推進盲盒市場規範的立法立規,建立和完善盲盒隱藏款投放量和抽取概率的第三方監督機制。
劉俊海對此表示認同,他認為盲盒的玩法雖“不透明”,但產品及營銷模式必須透明。應儘快制定專門的盲盒生產銷售規範,規定盲盒的信息明示制度,充分保障消費者的知情權。從盲盒產品質量到銷售方式再到抽取概率,均應進行明示,保障公開透明。同時,應提高盲盒產品的准入門檻,防止其成為商家“清庫存”的手段。
錢程介紹説,日本品牌積木熊(Bearbrick)的盲盒規則或可借鑑,它會在盒子上寫明抽取到每一款產品的概率是多少。此外,日本的盲盒市場有相應的規定,比如,抽到稀有款的上限金額是多少,商家售賣的盲盒不可超過其上限。
對於“萬物皆可盲盒”的觀念,朱巍認為必須要“打破”,應對盲盒產品劃定紅線,防止濫用盲盒銷售的概念來進行所謂的創新。比如,動物盲盒就應明令禁止;文具類盲盒,考慮到其對青少年可能產生的不良影響,相關部門也應考慮對其作出限制性規定。
此外,朱巍指出,盲盒商家也應提高自律,規範自身行為,如果出現虛假宣傳、售賣三無產品等問題,將受到相應的法律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