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丨海克財經,作者丨何旭
旗下兩項準核心業務均因明確的國家監管政策調整而迎來轉折性變化,這還不包括近日廣為散播但又説不清道不明的對其核心業務在線遊戲的潛在風險的判斷。網易創始人丁磊為此有着怎樣的內心波動不得而知。
不明確的暫且撇開不談,單論指向明確的兩塊,一塊是在線音樂,一塊是在線教育。
7月24日消息,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對騰訊控股有限公司作出了責令解除網絡音樂獨家版權等處罰,而因獨家版權問題與騰訊系音樂平台糾纏了數年的網易雲音樂,上市步伐開始加快。7天后的8月1日晚間,港交所官網顯示,網易雲音樂已通過上市聆訊並已上傳聆訊後資料集。
這是看起來形勢向好的網易雲音樂。而對於身處疾風暴雨之中的另外一支即網易有道來説,政策所帶來的影響要深遠得多。
同樣是在7月24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該“雙減”意見對校外教培全行業已形成巨大沖擊,新東方、好未來、作業幫、猿輔導、高途(跟誰學)、VIPKID等上市或擬上市在線教育公司遭遇迎頭一棒,一度躊躇滿志的字節跳動旗下的大力教育亦已於8月5日確認開啓收縮裁員動作。
網易有道同在受波及之列。先碼上一組數據:財報顯示,2021年第一季度,網易有道營收13億元,以在線課程為主的學習服務淨收入為9.99億元,同比增長156.8%。
有人樂觀地認為,相較以K12為主營業務的教培機構幾近被“團滅”,網易有道綜合的產品和業務,抗風險能力肯定是強一些的,當巨頭們需要更多時間用來消化政策帶來的長期影響、思考業務和組織轉型時,網易有道有機會相對從容地鞏固和開闢K12之外的其他教育市場。
這當然是個理想化的假設。自2017年正式進軍K12、2018年提出“All In K12”以來,K12對於網易有道來説已愈加重要。財報顯示,2020年全年,網易有道淨收入31.68億元,學習服務淨收入21.55億元,各項數據中增幅最大的是有道精品課K12正價課的付費人次和銷售額。
相較K12這塊業務,無論是素質教育、成人教育,還是硬件業務,都還沒有爆發至同等量級,整體虧損仍在持續。況且從大量公開信息中我們不難發現,這些相對較小的市場,事實上也已闖入了更多的競爭者,其中不乏大塊頭。
網易有道能否在行業劇烈變動之際,全力出擊,把相對優勢迅猛放大,進而在一個新的方向殺出一片天地,無疑還是個未知數,而就目前形勢看,難度極大,但它又似乎別無選擇。
這不僅關乎上市近2年的網易有道的前景,更和成立已24年的網易的未來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01、有道是什麼?回看網易有道發展史,它進軍K12,更多是時勢使然。
2012年,從網易離職的李勇(曾用名“李甬”)創辦猿題庫;2013年,學霸君獲天使輪融資;2014年,作業幫、跟誰學相繼成立。在這樣的環境下,之前一直因詞典、雲筆記、翻譯等業務為用户熟知的網易有道,2014年宣佈進入在線教育行業。
這樣的目標設定,也是做了7年詞典業務的網易有道最為明確的戰略出擊。2014年8月,網易有道CEO周楓接受採訪時稱,在線教育用户需求大,有90%的市場待開發。
一款工具類產品如何轉型在線教育平台,成為當時外界最為關注的問題。這向來不易。諸如美圖、大姨嗎這類擁有過億級用户的工具類產品,發展多年也未誕生匹配其工具影響力的平台產品。據周楓介紹,這也是網易有道跨過的難點之一,曾走了不少彎路。
周楓曾稱,有道最開始也是採用簡單粗暴的方式,向全體用户投廣告。團隊當時認為,即使轉化率低,在相對大的用户基數的基礎上,效果也不會差。但最終因為對多數用户造成打擾,這一想法被放棄,之後,推廣策略改為深度運營和精準推薦。
也就是説,有道能夠逐漸轉型做課程,是找到了小部分詞典用户的深層次學習的需求。詞典這一無心插柳的產品,為有道帶來了進入在線教育的機會。而它能夠成為有道前幾年發展最好的產品,也是市場需求所致。
有道詞典是搜索業務的副產品。2005年,還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讀博的周楓受丁磊之邀開始做網易搜索的架構工作,並於2006年12月推出了包括網頁搜索、圖片搜索等在內的四項產品。之所以做詞典,是因為當時團隊幾個年輕人嫌棄現有詞典詞庫太小,不如自己做。最初,詞典只是有道搜索首頁的一個Tab頁。
時隔多年後周楓談到了搜索業務的失敗。在2019年有道上市時,他詳細總結過原因。受訪時他稱,網易遊戲業務大獲成功後,想要找尋其他方向戰略擴張,搜索是重要方向。但做了六七年,沒做起來,2012年,團隊決定關閉這項業務。但是受到市場歡迎的詞典業務,發展勢頭一直良好。官方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6月,網易有道詞典總用户量已超3.5億。
也並非沒有對手。在2007年底上線桌面詞典後,金山就聯合谷歌推出過谷歌金山詞霸,3年後騰訊也發佈了QQ詞典。但當時有道做詞典還是有些優勢的,比如產品簡便易得,有網易遊戲資源推廣,以及它的獨具特色的“網絡釋義”功能。2018年6月受訪時,周楓談到過後者並解釋稱,所謂網絡釋義,就是把搜索的技術,應用到讓機器編詞典這件事上來。
可見,儘管搜索業務沒做成,但它卻成了補給詞典業務、幫它取得競爭優勢的一項重要技術資源。
詞典,連同之後的雲筆記,成為網易進入在線教育的兩把鑰匙。此後,有道一直在找尋深入具體業務的途徑。最先被開採的市場是大學生四六級課程需求,有道甚至為此開發出了一個專門的四六級APP。
有道由此逐漸深入在線教育行業,又花費了幾年時間。據丁磊講述,網易做教育的起點來自上線於2010年的網易公開課。此後,做教育的決心不斷增強。
首先是2014年的公開表態。丁磊出現在了那一年的網易有道在線教育平台發佈會上,且表示,要開放有道詞典作為在線教育平台。但做平台最終成為了試水,兩年後,有道提出新戰略:做精品課。從學堂到精品課,名字的變化也意味着有道從平台走向了自營。
相較眾多教育公司清晰的K12市場目標,有道在教育領域的探索繁多曲折。如果你有興趣瞭解它旗下全部的教育業務方向,很可能你的手機就會因此多出十幾個APP。這些涉及不同學齡、面向不同領域的產品被稱為有道APP產品矩陣。媒體記者們在採訪周楓時總會提到有道APP太多這個問題,而他的回答一般是,出發點倒不是奔着“多產品矩陣”去做的。
有道也重視AI技術在在線教育領域的應用。2018年周楓兩次闡釋有道的定位,都和AI相關。“是一家語言和教育領域的AI企業”,他曾如此定義彼時的有道。
終於,丁磊對有道的方向表現出了足夠的信心。2019年,他首先於2月份解讀上一年Q4財報時表露了這種想法,而他在有道上市時説的一番話,更讓人瞭解,他對此寄予厚望。向來較少發表展望前景型言論的丁磊説,中國的在線教育,尤其是網課模式,一定會在三四年後對全球的教育模式產生巨大影響。
一家重視技術的教育公司——考慮到有道的產品涉及線上,覆蓋全年齡段,同時有硬件產品,如此概括,或許是穩妥的。儘管當下它為更多人所熟知的,還是詞典業務。
02、網易是何基因?有道更重要的意義在於,它寄託了網易特別是丁磊在下一個10年乃至更長時段的一種想象。
如何定義網易,這是2018年丁磊接受財經作家吳曉波採訪時,後者不斷追問的問題。表面看,橫比騰訊、阿里,網易確實缺少一項在行業內勢大力沉且能夠大張旗鼓對外宣傳的業務——遊戲當然不算,但換個角度看,不妨説網易是一家做產品的公司。
在以APP為主陣地的移動互聯網時代,網易的活法明顯不同。
不玩燒錢搶市場,網易立足於自己的產品套路,也逐漸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有了一定位置。代價當然也很大,那就是,在萬眾矚目的用燒錢換規模的遊戲中,網易的存在感幾乎是0。它也進行了多種探索,包括2019年9月把考拉賣給阿里後,重新梳理了業務戰略。
2019年Q3財報中,網易開始將營收構成劃分為這樣三個板塊:遊戲、有道、創新及其他。創新及其他主要包括網易雲音樂、網易嚴選、網易新聞、網易郵箱等。這些業務很多屬於精品戰略的產物。拿網易嚴選來説,它已於2021年4月敲定了做品牌而不是做電商的發展方向,近於精品爆款邏輯。
似乎可以這樣理解:在精品策略奏效的行業,網易很有可能佔據一席之地;但在以規模製勝的行業,比如電商,卻相對不擅長。
網易有道承襲了這種文化。2016年把有道學堂更名為有道精品課,就是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在整個產品策略上,有道體現出來的也是較少橫向擴張,更關注基於某一年齡層或某一領域的垂直深挖。
例如2016年5月,在一次公開演講中,周楓就談到了這種深度垂直的佈局方式,稱不要做一個泛泛的平台產品,而應挑一些可以做出特色的領域,針對性去做。他還曾表示,網易做教育,會選擇慢慢打磨產品的方式,而不是大規模投放或比較激進的打法,“那不是我們的基因”。
這也可以一部分解釋為什麼有道做在線教育,做出了業內少見的頗大的APP矩陣。這是用多個產品去試水市場的辦法。
但是,依據垂直深挖戰略,詞典誕生了四六級產品,之後是考研英語等,最多不過由大學用户跳到考大學的用户。直到2017年,有道才開始正式涉足K12。
據周楓介紹,是丁磊的一句話,讓有道最終還是進入了這一戰場。這句影響到有道發展戰略的話是:小孩子應該學習,成年人應該玩。
可以説,從這一句話開始,丁磊希望有道變得更大、承載更多的戰略思想體現了出來。就在決定進入K12市場的次年年底,丁磊在微信朋友圈轉發一篇跟實現教育平等有關的文章時稱,網易要拿出1億元支持這類教育事業。這種力度的投入,哪怕只是口號,於網易而言也實不多見。
相較電商和音樂,教育是網易走得更為順暢一些的。電商平台的夢想,網易已經看淡,而音樂再怎麼反壟斷,騰訊陣營的TME也必然是個繞之不開的巨頭,更不要説這個領域還有短視頻平台抖音、快手等的虎視眈眈,變數依舊很多。看下來,探索數年的有道,雖然業內存在感不高,但也穩妥地融資上了市,且曾佈局教育全年齡段、準備深耕行業,丁磊看好有道不是沒有道理。
而讓有道在今天劇烈變動的政策環境下,理論上還不至於過於慌亂的原因,其實也在於,它在2017年甚至更早前,便對成人教育、素質教育等有所佈局,當然還有如前所述的不斷迭代推出的硬件產品。
這與網易的一貫套路不無關係:大體而言,在它無意進入的領域,極少試水,也不投資,而在覺得可能有較大潛力的領域,則會發起多種嘗試。
以有道為例。據海克財經瞭解,在找到詞典這條路之前,有道其實嘗試過多達十幾個業務方向,涉及閲讀、導航、生活服務、移動社交、博客搜索、論壇等,而確立進入教育領域後,又嘗試過多種產品形態,除了翻譯類產品,還有云課堂、中國大學MOOC、卡搭編程等。很多人知道,在網易內部,網易有道和杭州網易教育事業部這兩支做教育的隊伍,在2019年3月合併前,其實平行跑了很長時間。
為能跑出更好的產品而廣泛撒網甚至內部賽馬,這一般是騰訊的玩法而不是網易的。大可認為,一旦敲定了想做的業務方向,網易其實也可以激進,即可以用不同方式、從不同角度去試,以找到最佳路徑。
面向多年齡段用户、從多個維度有過嘗試的有道,今天可能處在某種優勢之中,也可能完全不是這樣。問題在於,在線教育領域是否還存在一個在K12之外,足以承載有道價值的業務,且支持其繼續跑通商業模式、實現盈利?在已經被證明跑通的硬件領域,市場空間又有多大,另外,如果頭部公司紛紛進入有道曾經擅長的領域,贏面又在誰的手上?
03、還能變出什麼?就在雙減意見引發熱議的第5天,7月29日,有道和華為聯合發佈了一款智能詞典筆。不要小瞧這個偏產品的消息。對有道來説,和華為合作,一來能夠實現跨屏,打入華為的IoT生態,二來它還可以共享華為的銷售渠道。
財報顯示,2021年第一季度,網易除K12外的業務收入,主要來自成人教育和硬件,其中成人教育營收2.99億元,同比增長17.8%,硬件營收2.02億元,同比增長279.8%。毫無疑問,有道的硬件業務增長強勁。
這也是接下來最有可能面臨激烈競爭的業務。
2020年10月,字節跳動宣佈啓用大力教育品牌,同時發佈了一款智能作業燈。和有道做硬件類似,字節跳動也強調人工智能的應用。這款產品同樣涉及到了英語學習部分,其中有一項智能英語跟讀功能,識別書本文字、翻譯等也在功能之內。
8月2日,在由抖音主導發起的一項直播活動中,明星陳赫和抖音二次元虛擬偶像默默醬,一起直播帶貨。小黃車清單中,字節跳動的大力教育燈赫然在列。
K12業務受阻,裁員收縮之後的大力教育,在硬件上接下去會投入多大力度和多少資源,值得觀察。
和當前主流在線教育機構靠雙師直播大班課打入K12市場、漸漸陷入同質化競爭有所不同的是,做硬件,除了技術上的底層積累,最為重要的是能否走出差異化,做出創新型產品。在這方面,有道的競爭對手暫時還不多,但能夠攜硬核技術入場的,可能會是大玩家。
從產品角度看,有道在這之前也已在嘗試構築它的流量護城河,着力加大用户對詞典的使用粘性。
就在字節跳動官宣大力教育品牌後一個月,2020年11月,有道詞典發佈了新版本,在這當中添加了短視頻社區功能,並稱其為短視頻學習社區,定位是全年齡段學習者。
有道詞典能夠維持目前的億級用户規模是因為用户確有需求,而從過往產品推進情況看,它是有能力在這基礎上生髮出更多業務的,正如它曾開發出了四六級英語、考研英語等。比起定位明晰的精品課、公開課等,詞典還有很多可能性。
從更寬廣的視角看,有道真正的對手不一定就是當下已跑成頭部的垂直的在線教育機構,更有可能是有着強大技術優勢的廣義互聯網公司,其中包括上文提到的字節跳動。有道需要提防的是任何一個技術型對手與大流量的結合。
和很多在線教育機構面臨的問題大同小異,有道的K12業務也將無可避免地收縮,最差當然便是全然砍掉、歸於原點,重回2017年。
但有道之後去哪裏?
有道紐交所上市當天,周楓在接受36氪採訪時談到了有道的最新定位。他説有道是一家智慧學習公司,他特意強調,這裏的“學習”,是指“learning”,而不是“education”,因為education多指K12,而learning是一件終身的事情。
需要看到,周楓拋出終身學習概念的本意,是要把K12包進去之後,籌謀更廣闊的空間,而K12仍是規劃中的未來重心。弱化乃至抽掉K12,等於改變了大前提,這可説是本末之別。
從K12大市場撤退到至少目前看前路迷茫的小市場,有道的轉型即便不是生死之戰,也必將傷筋動骨。但從長遠來説,這倒未嘗不是一個成為一家真正的技術類教育公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