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磊:高瓴陪跑藍月亮十年的研究密碼

價值投資最重要的標誌就是研究驅動。對於一家專注於研究行業、研究基本面的投資公司,核心能力就是對商業本質的敏鋭洞察。

在高瓴剛創辦的時候,我們就要求每一位研究人員都應該盡力成為一些行業的專家,而且是獨立的專家,把行業的來龍去脈看清楚。因為最好的分析方法未必是使用估值理論、資產定價模型、投資組合策略,而是堅持第一性原理,即追本溯源,這個“源”包括基本的公理、處世的哲學、人類的本性、萬物的規律。

張磊:高瓴陪跑藍月亮十年的研究密碼
張磊:高瓴陪跑藍月亮十年的研究密碼

很大程度上來説,思考商業問題,要用大量的時間研究過去,更要用充足的時間思考當下和判斷未來。

儘管研究方法和研究週期見仁見智,有些研究者通過回顧短期內的現象總結規律,有些研究者通過推演不同情況的概率預測未來,但如果儘可能地把研究週期拉長,尋找歷史時空中生意、生態的要素演變,就能看到未來5 年、10 年甚至20 年的發展趨勢,判斷企業在未來的環境中會以怎樣的表達方式,實現爆發式的增長。

在投資決策面前,許多投資機會的時間窗口是稍縱即逝的,最重要的是對關鍵時點和關鍵變化的把握。只有長期、動態地跟蹤變化,投資人才能夠對變化產生超出一般意義的理解,從而擁有與市場不同的觀點,而且是基於非常長期的視角的不同觀點。

什麼是關鍵時點?就是在大家都看不懂的時候,少數創業者能夠在這個時點敏鋭察覺產業的變化,為消費者和整個價值鏈輸入新的模式和價值。什麼是關鍵變化呢?就是環境的結構性變化,包括產業的生態位置調整、基礎設施完善、需求的升級或轉移等。

許多人説,一個好的生意是建立在稀缺資源之上的,但其實變化和創新可以使原本稀缺的東西不再稀缺,並且這種打破稀缺的狀態有且只有一個時間窗口,我稱之為“機會窗口”,這是企業的快速成長期,甚至是爆發期。

而在這個機會窗口之前,還有一個窗口叫“傻瓜窗口”,就是在一段時間裏,投資人都覺得你的商業模式非常不靠譜、非常傻。在許多人看不起、看不懂、覺得不靠譜的這段時間裏,企業將有機會積累用户、試錯產品,並且創造出一定的商業壁壘,接下來就是拐點和陡變。

不僅如此,堅持跨時間、跨地區、跨行業、跨類別、跨線上線下等多維度的行業研究,投資人可以同時關注到創新企業和傳統企業,探索交叉領域的思維奇點,提前預知微妙的變化。這樣的感知變化的能力,能夠在很大程度上轉化為深刻理解行業長期發展規律的本能,形成一種穿越迷霧看清本質的洞察力,從而把決策過程中的不解和不安轉化為豁然開朗和內心寧靜。

通過長期研究做出的投資決策,不僅僅能為創業者提供更多資本,關鍵是給了創業者更多耐心,讓他們可以不用在意一時成敗。這個時候,企業短期是否盈利並不重要,創業者不需要過分關注盈利的實現時間和表現形式,不需要亂學亂做、盲目嘗試,而是要回歸到自己做這個生意的初心,思考這個生意是不是在解決消費者的核心訴求。

高瓴資本投資藍月亮,正是基於長期研究所帶來的對趨勢變化的把握。2008 年以後,中國出現了消費升級這個大趨勢,當時很多基礎消費品品類都被跨國公司佔領。

其中,寶潔、聯合利華佔領了家用洗衣粉市場,但它們滿足於洗衣粉市場的超大份額,一方面不再將開創性的新品研發作為公司的核心工作,研發投入佔比持續降低,而是將研發的重點轉移到了改進現有產品上面,不再作為遊戲規則的改變者開發新品,因此忽略了消費升級的機會;另一方面對中國的中產階級以及高端消費市場的規格產生了錯判,沒有去關注高端洗衣液品類。

但我們長期研究的結果是,中國消費者迫切需要創新性的高端細分市場,於是我們鼓勵以洗手液為主營產品的藍月亮抓住這個機遇。

在我們投資的前兩年,為完成轉型,藍月亮由一家賺錢的洗手液公司變成了策略性虧損的洗衣液公司,但到了2014 年,藍月亮的銷售額開始大幅增長,在洗衣液行業的銷售額比寶潔、聯合利華銷售額之和還要多。

可以説,藍月亮是新興市場中本土品牌戰勝跨國公司品牌的經典案例。值得一提的是,藍月亮洗衣液的價格相對其他跨國公司品牌還能保持溢價,這也是非常罕見的。

我們所堅持的投資研究,始終強調基於對人、生意、環境和組織的深度理解,通過深入研究,在變化的環境和週期中,挖掘最好的商業模式,尋求與這個商業模式最契合的創業者,從而確定投資標的。實踐證明,思考商業問題,要用充足的時間研究過去,更要用充足的時間思考當下和判斷未來。堅持這一點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沒有對一個行業研究深、研究透,那為什麼要投資這個行業中的公司?

研究深是指做的研究必須基礎和根本。

第一,我們非常喜歡和創業者打交道,而且是在他們經歷劇烈變化的那段時間打交道,這樣我們就有機會參與到偉大企業的成長過程中。我們通過與創業者交流,對消費者訪談,謀求資深從業者的見識、判斷等,積累一手行業數據,瞭解關於行業或生態的歷史演繹、橫截面數據或者價值鏈,對生意所處的環境形成獨特的認知和超預期的判斷,具備真正理解因果關係的能力。

第二,我們非常喜歡研究全球的商業進化史,通過在世界各地尋找先進的商業軌跡,對全球不同地區、不同產業生態的“物種演化”收集加工。分析的角度可能是行業的上下游,可能是不同的產品形態和定位,可能是某種資源或能力的稀缺性,也可能是影響這個生意的其他環境和基礎設施,甚至可能是創業團隊的獨特稟賦,核心目的是用全球的樣本把產業演變的邏輯進行沙盤模擬,把歷史性和前瞻性貫穿起來,形成一個跨地區、跨週期的分析結果。

就像愛因斯坦在物理世界中,用簡潔的公式描述世界的本質一樣,我們希望能夠遵從第一性原理,在商業世界中找到某種簡單的公式,儘管商業世界難以像物理世界那樣抽象或簡化,但投資研究就是這樣一種挖掘關鍵痕跡的過程。

更重要的是,簡化到公式絕非商業研究的終點,真正的終點應該是探究這個公式的產生背景,挖掘更重要的參數,發現更深層次的運行機制,尋找不同事情之間究竟是並列的加法關係,還是翻倍的乘法關係,或者是改變量級的指數關係。研究深的目的是聚焦,是盯住微觀商業史的起承轉合,用東方的歸納思維做簡化,發現真正有價值的行業和商業模式,是看成敗。

研究透是指做的研究必須全面透徹,經得起時間的推敲。

在研究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方法是逆向思維,即反過來想。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質疑“假設”,如果現有產業所處的生態變了,企業盈利的方式變了,企業組織的流程變了,這個企業會不會出現大的風險?如果現有資本市場的玩法變了,整體市場環境或傳統的規則變了,這個模式還能不能走下去?如果沒有了資本市場,無法退出,還投不投這個企業?如果整套邏輯的前提假設變了,哪些結論會不復存在?

提出這些問題,歸根到底是在提醒自己,研究必須把所有重要的前提和假設想清楚。如果能夠把一個生意的成住壞空、榮辱興衰都看清楚,投資人就能夠從全局來把握情況,看清企業創造價值的全過程和伴隨的風險點。

就像查理·芒格所説:“要是知道我會死在哪裏就好啦,我將永遠不去那個地方。”誰能掌握更全面的信息,誰的研究更透徹,誰就能為風險定價。研究透的目的是檢驗所有的商業過程是否能夠自洽,能否在事實上、實際操作中都成立,這是在用中國的老莊思維做全面演繹,是看生死。

只有研究深、研究透,才能夠更加輕鬆地形成決策。某種程度上説,研究深和研究透是一種平衡,前者強調因果邏輯的深度,後者強調窮盡各種維度的可能;前者關注收益,後者考察風險,兼具東西方兩種思維模式,把西方推崇的形式邏輯和實證精神與東方推崇的歸納演繹和折中調和共同應用於商業分析。

在任何時候,對商業世界的研究都是艱難的,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生態系統,很難將其他參數或屬性隔離,或者説系統本身就有很強的代償性,但投資人依然可以選擇一些方法,儘可能地控制關鍵變量,抽絲剝繭地去探究原理。

更多地研究是為了更少地決策,更久地研究是為了更準地決策,只有在更少、更重要的變量分析上持續做到最好,才是提高投資確定性的最樸素的方法。這種“邏輯上的升維”和“決策上的降維”是很好的投資路徑。因此,深入研究的起點就是形成投資決策的起點,只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抓住“可理解、可預期、可展望”的有限關鍵變量,就能夠果斷做出投資決策,研究是做價值投資的基礎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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