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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人口密度較高且醫療條件有限的東南亞國家，越南今年3月疫情的不斷升温，也曾引發外界巨大的擔憂。據10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4月1日零時，越南人口數量達9620萬，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290人，在東南亞地區屬於密度較高的經濟體。
此外，越南醫療行業正隨着經濟增長而不斷髮展，但該國醫療條件仍然有限、醫療設備不夠先進。據投資機構MONK'S HILL的報告，在越南，平均超1000人才能分配到的1個可以看診的醫生，而每10000名越南民眾擁有的病牀數量約為25張——這大概是中國20年前的水平。
所以，在越南1月23日報告首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之後，外界不少聲音就預測，越南將成亞洲防疫局勢的另一大隱患。
然而，事情似乎並未朝着外界預期的那般發展。自當地時間4月16日6時至5月28日6時，越南已連續42天未出現新增本地確診病例，累計確診病例327例，輸入性病例共187例；需要注意的是，越南至今暫未出現死亡病例。
在當前人口以及醫療這兩大限制性因素下，越南卻出乎意料地交出了"零死亡"的成績單，其成功防疫背後又有哪些"妙招"？另外，受疫情影響，東南亞國家經濟增長几乎集體"啞火"，而在此背景之下，越南經濟又將何去何從？本文將就此展開探討。
實際上，越南的抗疫成績已在全球範圍內引發高度的關注。澳大利亞ABC雜誌近期曾以"越南新冠'零'死亡的秘密何在？"為題，高度評價了這一東南亞經濟體的防疫工作——新冠"零"死亡病例對於從美國到意大利等許多發達國家來説，簡直是"痴心妄想"和"白日做夢"；越南至今還沒有出現新冠死亡病例，這一點始終讓世界其他國家羨慕不已。
舉個簡單的例子，除新加坡之外，在普遍人口稠密、醫療體系薄弱、抗疫預算吃緊的東南亞國家中，擁有2.7億人口的印度尼西亞和擁有1億人口的菲律賓確診人數已經破萬——印尼確診病例為22750、菲律賓則為15049，這兩個國家的確診人數分別是人口接近1億的越南的近70倍和46倍。
那麼，越南又採取了哪些抗疫措施，令該國成功在東南亞國家之間脱穎而出？
首先應歸功於越南政府很早就啓動的防疫機制。據世界衞生組織（WHO）駐越南代表樸啓東（Kidong Park）指出，越南早在今年年初疫情還未在該國出現之際，就已開展首次風險評估工作，而後又迅速成立了相關的指導委員會，並推行全國性的防疫計劃。
其次，越南祭出嚴格且大規模的隔離措施。在1月23日首例確診病例出現後，越南同月開始關閉學校；一個半月之後，越南開始大規模隔離措施——成千上萬名入境者與病理密切接觸者被強制送進隔離所；3月25日，越南開始禁止所有國際航班起降；4月1日，越南國內確診病例累計達218例，相對來説這一數字並不算太高，但越南當時已經開始宣佈全國大規模封城。
越南隔離措施的"厲害"之處並不止於此——該國甚至還為隔離措施"配套"了嚴格的懲罰機制。比如，越南最大城市胡志明市就曾貼出公告，任何民眾如果不戴口罩，可能會被處以最高30萬越南盾的罰款，而如果被發現惡意傳播疫情的，則會面臨最高12年有期徒刑的處罰；此前，該國就有一名男子因為拒戴口罩，被當地判處9個月的刑期。
最後，越南抗疫成功的關鍵還在於，當地民眾展現出的高度團結精神。綜合多家外媒的報道來看，為了獲得民眾對政府抗疫措施的支持，越南官方多次採取了受眾廣泛的溝通策略——包括疫情前期向民眾發送短信，告訴他們應如何防護自己；發佈了一首新冠防疫流行曲，而目前這首曲子在視頻網站上已獲得了數百萬的點擊率；越南政府甚至還統一了一個抗疫口號："像與敵人戰鬥那樣，與疫情戰鬥"。
面對官方的積極宣傳，越南民眾也十分上心。包括英國廣播公司（BBC）在內的多家權威外媒就曾指出，儘管越南給予民眾討論疫情的空間並不大，但當地民眾卻也自發地支持政府抗疫。此外，越南經濟學家阮文莊（Nguyen Van Trang）也提到，她的父母曾説過，自戰爭之後還沒看過越南民眾展現這樣高度的順從、紀律、以及團結。
較早的防疫機制、嚴格有效的隔離手段，以及社會展現高度團結等3大原因，促成了越南目前仍然保持着的"零死亡"的神話。而就如美媒所指出的，雖説許多亞洲經濟體在應對疫情的早期階段取得了成功，但越南既非韓國那樣的富裕國家，也不是新加坡那樣高度發達的城市國家，這才顯得其抗疫成績十分突出。
越南抗疫措施開始奏效，且疫情曲線正被逐漸拉平，但這並不意味着其心頭的大石就可以就此放下。這一説法主要來自於兩個方面的考量——其一，越南副總理吳德儋日前曾警告，越南當前並未完全擺脱疫情，隨時可能會暴發新一波疫情；其二，由於許多國家的疫情還未受控制，不少國家的需求正在大幅放緩，因而越南重啓遭受重創的經濟仍有較大的壓力。
的確，從硬數據上來看，越南今年第一季度的經濟增長已放緩至3.82%；而4月份，因全越已實現社會距離限制措施，越南經濟增長趨勢再承壓——當月，越南工業生產指數環比下降13.3%，相當於去年同期10.5%的水平，創下了有史以來的最高降幅；零售營業額也大幅下降，同比下降9.6%；客運和貨物運輸則分別下降27.5%和7.2%。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還估計，就2020年整體而言，越南經濟增長可能會放緩至2.7%。儘管從數據上看，疫情大流行給越南經濟的影響並沒有其他國家那麼嚴重，但不可忽視的是，越南經濟短期內所面對的壓力依舊是沉重的，這主要來自於以下3大方面：
由於目前疫情形勢逐漸轉好，越南也正逐步放寬封城鎖國措施，以便能儘快重啓遭受重創的經濟。然而，此前全越經濟已幾乎陷入停滯狀態，經濟健康被侵蝕、供求關係被中斷，如今要復甦經濟，越南勢必要通過加強公共支出，以進一步挖掘原有經濟潛力，抓好新機遇來促進經濟增長。
可對於當前的越南來説，要加強公共支出或許已是"有心無力"——越南高企的公共債務水平正影響該國提振支出的能力。數據顯示，2018年越南的公共債務總額佔GDP的61.3%，政府債務餘額佔GDP的52%，國家外債餘額則佔GDP的49.7%。但據越南央行數據顯示，越南外匯儲備目前僅為635億美元，不到其債務的一半。
由於財政結構性赤字高企、通脹率高及對外高負債等三個特點，越南可能將成為繼印度、馬來西亞等國之後的"玻璃七國"——玻璃七國的特點是：一旦美聯儲提高利率、全球經濟環境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出現外資流入下降、融資成本快速上升，進而對該國經濟造成非常大的衝擊。
不僅如此，當前越南債務總額仍在不斷地飆升，匯豐銀行在日前的報告中指出，由於越南可能會在2020年某個時候逼近該國法律規定GDP的65%的債務比例上限，因此將該國列為了東南亞最需要鞏固財政的國家；加之當前全球經濟局勢變化莫測，越南延遲支付債務及利息的風險加劇；在此背景下，該國欲增加其公共債務支出恐怕也宛如"在刀鋒上跳舞"。
即便是越南冒險通過加強公共支出來提振經濟，但其能否達成預期的效果仍另説。越南總理阮春福在本月初曾強調，在越南防控限制社交距離措施以及疫情得到了控制之後，社會逐步恢復到正常狀態，越南經濟就像被壓縮的彈簧，越壓後續反彈越強烈。
現實的情況是否真的如此？全球領先的獨立經濟研究公司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分析師指出，越南正逐步解除封鎖，但這或許仍無法阻擋該國經濟急劇萎縮的狀態，其中一個原因是越南民眾的日常生活不太可能立即回到疫情前水平。
倫敦經濟研究諮詢公司資本經濟一名經濟師也認為，人們不會立即恢復疫情暴發前的習慣——因為害怕感染病毒，很多人在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會繼續實施社交距離。
更進一步來説，越南當前如果想重新啓動經濟、併力爭2020年GDP增長率達到5%以上的目標，恐怕還需平衡好"如何緩解民眾的恐慌情緒"以及"進入新階段後民眾放鬆警惕"之間的矛盾才行。
除了內部面臨的壓力，作為高度依賴對外貿易的經濟體——出口額目前已佔GDP比重超70%，越南目前的進出口貿易也受到巨大的影響。今年4月，隨着疫情全球升級使需求放緩，越南單月進出口分別同比下滑11%和14%，拖累1-4月進出口貿易額累計分別同比下滑0.6%和增長2%，大幅低於去年同期的水平。
除了疫情抑制需求之外，貿易保護主義抬頭也是橫在越南外貿面前的一大難題。在今年前4個月的出口商品市場上，美國是越南出口的最大市場，出口額達203億美元，同比增長13.4%。然而，近年來美國已多次對越南與美國之間不斷飆升的進出口盈餘感到不滿。
去年6月，美國還直接點名越南是"一個最糟糕的對所有人作惡者"，暗示越南可能成為他下一個增加收費的目標；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也曾在去年同樣提出，越南需要解決有關商品、服務、農產品和知識產權方面的市場準入限制。自那之後，越南就在竭力避免"被收費"的命運——今年3月，該國還承諾將從美國市場進口價值30億美元的農產品。
可以見得，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疫情抑制需求這兩大阻礙因素的疊加影響下，全球經貿環境已急劇惡化，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亞洲高級經濟學家Gareth Leathe就認為，越南經濟高度依賴貿易，隨着全球前景惡化，越南經濟受到的打擊反而較大多數國家還大。
抗疫有成卻難穩經濟，面對橫在眼前的三座大山，越南顯然也只能從源頭來解決問題。然而，民眾生活的恢復以及債務高企與公共支出之間的矛盾，這兩者顯然無法在短期內得以解決；也正因為此，越南當前最為簡單且直接的方法就是擴大進出口貿易，以穩住其GDP的"大頭"不受進一步的影響。
另一方面，在全球化大回潮的時代，越南近幾年正持續對外開放，積極融入國際秩序——包括正在利用全球兩大經濟體的特殊時期、藉助板門店的"史詩級會面"等國際機會，迅速獲取全球產業大轉移的外溢紅利，向世界展示了該國開放與快速發展的前景。尤其是，當前的疫情被認為是將大概率推動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結構的進一步重組，越南也正渴望藉助這波機遇，將"越南製造"正式推向全球。
那麼，圍繞這兩大發展訴求，越南又是否會破局的機會？
從擴大出口這一方面來看，越南近年來的開放力度已越來越大。截至2019年底，越南已參加或正在談判的自由貿易協定共有20項，與其主要貿易伙伴基本上都已經達成了自貿協定。
至於越南為何這麼熱衷於擴大開放，一方面，通過協定穩固與貿易伙伴的關係，顯然將有助於越南降低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所帶來的風險，包括應對其最大出口市場所發出的增加收費的威脅；另一方面，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對越南經濟的推動效果也立竿見影。
2014年，越南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約2980億美元，其中，出口約1500億美元，進口約1480億美元，實現進出口盈餘約20億美元，創歷年最高水平；需要注意的是，當年越南GDP也只有1862億美元。往近了看，根據世界銀行的預計，今年7月即將正式生效的《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EVFTA），將帶動越南GDP增長2.4%，出口額增長12%，新增脱貧人口至高達80萬人，經濟推動意義不言而喻。
另外一個關鍵因素是，越南近年來勞動力成本正不斷上升，而越南政府也越來越意識到：在"人口紅利"逐漸消散的當前，只有企業增強競爭力才能在全球市場立足；正因為此，自貿協定的簽署也有助於越南企業深入參與全球生產鏈和供應鏈。
然而，迴歸到"融入"甚至是"承接"全球產業鏈這一老生常談的話題，越南究竟能借着疫情推動產業鏈重組而達到何種高度，其實也取決於三個方面：越南是否以更加開放的態度迎接產業轉移、產業網絡及配套設施是否跟得上需求、能否持續推進改革。
前文已經提到，越南對於開放的熱情已溢於言表。但在產業網絡及配套設施上，越南還比較落後，一些產業的設備及零部件都要從中國進口；而只有建立從上游原輔料、零配件、組件、機械設備到下游港口、鐵路、機場、高速、電信、電力等基礎設施網絡，越南才能真正建立這一產業的全球競爭優勢。
第三方面，如果越南在產業網絡及配套設施上進行升級，顯然需要大量的資金，這勢必又會推高越南的政府債務，影響政府提振支出的能力，讓能否升級、改革能否持續存疑。從這一點上來看，越南要在當前挑起全球產業鏈的"大梁"，恐怕還存在着較大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