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一紅一藍的“兩樂”，除了給消費者帶來了不同的選擇與樂趣，也給商業世界帶來了無窮的活力、啓迪與傳奇。國產軟件領域的“兩樂現象”亦復如是，一紅一藍用友金蝶，這對有趣的歡喜冤家，除了在近年來將競爭的戰場齊齊聚焦於“雲”，它們甚至不會忘記選擇在同一天發佈半年報。
智通財經APP獲悉，8月18日，用友金蝶先後發佈2021年半年度財務報告。綜合來看，用友網絡(600588.SH)上半年錄得營收31.77億元，同比增長7.7%；實現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2.15億元，同比增長740%。金蝶國際(00268)方面，報告期內總營業額為18.72億元，同比增長35.0%，扣非歸母淨利潤虧損2.48億元。用友公告解釋，上半年淨利潤猛增的原因之一，是受暢捷通支付股權轉讓產生的投資收益等非經常性收益同比增加的影響。雙方中報發佈之後，多數評級機構均建議“買入”。
在雙方共同押注的雲業務上，兩間公司均有較好的市場表現。具體從2021中報數據看，用友雲收入增長100%，金蝶雲收入增長55.1%。然而，在整體收入增長上，雙方數字卻耐人尋味：在雲收入翻倍的情況下，用友集團的營業收入增長率僅有7.7%，公司業績仍以傳統軟件業務為支撐；金蝶同期的增長為35%，這還是在金蝶關停部分傳統產品線後的表現。此外，金蝶還披露了雲訂閲ARR和合同負債等雲訂閲數據，金蝶在雲業務增長質量更高，提早多年佈局雲戰略的優勢仍然顯著。
此外，從財務上看，金蝶似乎在銷售費用佔比要遠遠高於用友，而用友的管理費用佔比則大大高於金蝶。但突破財務口徑上的表象，背後的真相如何？頗為值得玩味。
紅藍之戰
雖不像紅藍“兩樂”那樣有持續130多年的戰爭史，但中國IT領域的紅藍之戰亦非一朝一夕。
1988年，24歲的江西上饒青年王文京辭掉國務院某直屬機關的鐵飯碗，下海創業，成立“用友軟件服務社”，此即今日市值高達1000億的用友網絡之前身。
而後，身上亦極具湖南人的那股野心與衝勁的徐少春創辦了金蝶，在偏居一隅的深圳闖出一條路，迅速與用友分庭抗禮。
從一開始，徐少春就表現出一種堅定的冒險精神。1994年底，剛剛成立一年的金蝶開始開發Windows版財務軟件。據稱彼時，徐少春帶領20多個開發人員利用春節時間連日加班闖關，終於在1995年初拿出了金蝶財務軟件Windows 1.0版。要知道，在當時，Windows操作系統在中國市場還剛剛起步，PC機的操作系統還是DOS的天下。因而，很少人認可金蝶這種過於超前之舉的作用。
後來的結果證明，對金蝶來説，徐少春作為一個商業統帥身上所具有的那種難得的勇氣與眼光，是一種逐漸內化於前者並終其一生的企業基因。
在中國PC機操作系統開始向Windows系統高速換代之時，徐少春超前一步的價值開始顯現出來：在這一有着充分備戰的戰役中，金蝶促成了財務軟體由DOS向Windows平台的迅速轉移，並徹底改變了當時的財務軟件市場格局。
此後雙方一路鏖戰的征途中，徐少春一如既往地保持他身上的這種開拓者氣質。最為外界所關注的是，多年來，他一路“砸，砸，砸”，人稱“八砸八立”，並早早開啓雲轉型之路。
儘管起步比金蝶晚，但在產業趨勢日趨明朗之後，雙方都對各自的產品線做出了壯士斷腕的抉擇，紛紛停售一些端產品。例如金蝶2019年推出 EAS Cloud、KIS Cloud，2020年將停止 K3 WISE、KIS 旗艦版和 KIS 專業版等端產品銷售。而用友于2019 年推出 NC Cloud 後，也宣佈原則上停售 NC系列產品。
最新2021年中報顯示，用友方面在雲部署落後金蝶一段距離之後，終於在本報告期內挽回頹勢。用友中報稱：公司雲服務業務（不含金融類雲服務業務）全面提速，實現收入 150,610 萬元，同比增長 100.7%。公司雲服務業務（不含金融類雲服務業務）收入在營業收入中佔比達到 47.4%，較去年同期佔比增加了 22.0 個百分點；佔雲服務與軟件業務整體收入的 51.0%，公司雲服務業務收入首次超過軟件業務收入。“公司在雲服務業務上實現了規模化發展和突破，公司業務結構和收入結構實現了質變，標誌着公司雲轉型戰略的拐點級突破。”
金蝶方面最新中報顯示，集團雲業務收入實現同比增長55.1%至約人民幣12.38億，收入佔比約66.1%。此外，金蝶雲訂閲服務年經常性收入（ARR）約為人民幣12.7億元，同比增長71.5%。同時，雲訂閲服務相關的合同負債實現同比增長82.2%。
由此可見，截至當前，用友的雲業務收入雖然在規模上超過金蝶，但云轉型的速度上仍不及金蝶。有分析指出，從商業價值的角度看，在同等量級的競爭態勢中，兩間公司新業務與舊業務佔比所顯示出來的優勢，要遠遠大於新業務在總量上所顯示的優勢。
最顯著的例子是，當年柯達在轉型上過於留念舊業務所帶來的現實利益，最終在轉型之路上大敗於富士。不過，從用友最新一個報告期的表現來看，他們似乎已經意識到業務轉型上最重要的是速度與決心。
外部機遇
新冠疫情給全球經濟所帶來的消極影響波及了絕大部分領域，但新的工作、學習與生活方式給部分領域帶來了極大的發展機遇乃至革命性的影響，軟件行業可以視為其中最為典型的行業之一。這種外部機遇的影響，與宏觀政策的利好、整個信息產業基礎設施的革新，以及軟件行業自身迭代等多重因素疊加，勢必形成一個對整個行業氣候產生巨大影響的“完美風暴”。
具體而言，除了前述工作生活方式革新所帶來的具有時代性的影響，中國與西方在政經貿易上的衝突，讓基礎軟件的國產化替代潮開始加速湧動。據公開資料顯示，過去諸多原屬於SAP、甲骨文（Oracle）等跨國公司天下的公共服務、大型企業市場開始大面積鬆動，近段時間以來，用友、金蝶等國產軟件企業雙雙吃下不少上述市場的大單。
據用友中報，用友的頭部客户不斷突破，簽約中核集團、保利集團、神舟軟件、中海油信息等一批央企國企及行業領先標杆客户；金蝶方面，該公司中報稱，期內，蒼穹及星瀚樣板客户實現里程碑式突破：華為全球人力資源項目，一期已正式上線，金蝶與華為將持續推進，共建面向未來的數字戰鬥力；雲南中煙項目自今年初正式上線，系統穩定運行，實現了國產自主可控新的突破；海信集團項目二階段多個模塊上線，共享規模化運營提效。報告期內，金蝶雲·蒼穹和金蝶雲·星瀚總計錄得收入約人民幣1.6億元，同比增長155.4%。蒼穹和星瀚共新籤客户142家，新籤中國華能集團、沙鋼集團、哈藥同泰、廣西北投、恆豐紙業、德國大陸集團馬牌輪胎等行業頭部客户。
此外，從整個信息產業基礎設施與軟硬件發展趨勢來看，物聯網（IoT）、人工智能（AI）、工業互聯網、5G等因素將對整個信息產業帶來革命性機遇，同時也對工作生活方式產生全方位、即時性的重大影響，這其中對軟件行業所帶來的挑戰與機遇顯然不言而喻。
根據Gartner最新發布的“2021年新興技術成熟度曲線”（Hype Cycle for Emerging Technologies, 2021），建立信任，加速增長以及塑造變革將是三大主要趨勢，並可推動企業機構去探索諸如非同質化通證（NFT）、主權雲、數據編織、生成式人工智能和組裝式網絡等新興技術從而確保競爭優勢。
Gartner研究副總裁Brian Burke表示：“技術創新是實現競爭差異化的一個關鍵因素而且是改變許多行業的催化劑。隨着突破性的技術不斷出現，即使是最具創新力的企業機構想要緊跟這一速度也極具挑戰。”
這同時也可以看出，新興技術的發展與成熟，將給軟件行業的整體戰略、思維與行為模式、組織構架、管理方式等諸多方面提出新的挑戰。
路線抉擇：重管理還是重開發？
有券商研究分析師根據金蝶用友2015-2019年費用數據統計，得出了“金蝶偏銷售，用友重管理”的結論。該分析指：金蝶銷售費用率最大，2015-2018年均在 53%以上，2019年有所下降，為 49.43%，但仍然處於較高水平。而用友則在管理方面花費較大，2015-2017年管理費用率年均在 36%以上，2018年開始用友有意控制管理費用，管理費用率大幅下降，到 2019 年降至 19.20%。從研發費用率來看，2018-2019 年用友研發費用率要高於金蝶2個百分點左右。該報告進而分析：用友在管理和研發方面投入較大，而金蝶在銷售方面投入較大。
但這種財務口徑上的分析結論，顯然與兩間公司在實際戰略上的取向相去甚遠。從公開的信息可以看出，多年以來，金蝶徐少春對外反覆提及管理對金蝶自身以及客户的重要性。
早在2007年，徐少春接受媒體採訪時就開始思考中國企業的管理模式。他説：“前段時間我一直思考一個問題，全球化時代中國到底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管理模式？是簡單複製國外的，還是用我們以前的管理辦法？也許這兩者都有所偏頗。中國還是要形成自己的管理體系，我們也從各行各業中看到了那些成功的企業已經在逐步形成富有特色的中國管理模式。包括金蝶公司，譬如如何服務顧客、如何管理員工，也都形成一套特色，這種管理模式既體現了西方的管理思想，又結合了中國本土的文化，所以我把這種模式稱為成功的管理實踐。
“在管理模式上，行業不同，管理模式也會不同，企業成長的階段不同，管理模式也不一樣。各種管理模式不可避免帶有中國的特色、中國的個性，而不是美國的個性，因為畢竟是在中國的土地上，當中國的企業走向海外，當中國企業家將這種模式在海外複製時，中國管理模式會隨着中國經濟的強大形成一種力量。這是我一直思考的問題。”
在此次接受媒體採訪的一年之後，行動力極強的徐少春把這個思考變成了一個持續發力的商業社會里的公共行為——由金蝶發起並聯合國內6大知名商學院（管理學院），設立“中國管理模式傑出獎”。
對一個軟件公司來説，是否具有先進的管理思維無論怎麼重視都不為過。不難理解，行業自身的發展演進與新興技術、商業模式未來趨勢的引領，都必然要求一個軟件公司要逐步演變成為站在商業思潮最前沿的管理公司，並具有極強的內外應變能力。
從軟件行業自身演進來看，軟件企業從最早生產工具性產品，回應客户的某個側面的工具性需求（如早期的財務軟件），逐漸要變得能夠整合客户企業內外的資源體系，並將其有效管理利用，再到後來，大數據等技術的應用，則要求軟件公司能夠為客户更加智能地分析、思考數據的價值。
而從外部來看，行業內部的演進與未來新興技術的結合，將對整個社會生活、商業形態產生革命性的衝擊，這就要求軟件企業的領導者、項目負責人，以及客户的信息部門最高負責人（CIO、CDO等）不再是一個技術層面的事務官，而是要能從整個企業戰略、運營、業務賦能等多重層面作出整體思考領導者。這就要求過去那些一般性的技術手段不僅僅是一種運用，還是一種具有某種高度與智能的主動性思維。
Gartner在最新發布的關於2021年十大戰略預測中提出，未來的企業將不是重啓，而是重置，主動迎接數字化變革。Gartner高級總監分析師季新蘇將其總結為三個關鍵領域：追求創新和效率、創造更大價值以及企業社會影響力。尤其在領導力方面，預計2024年25%的傳統大型企業CIO將承擔部分COO的角色，並需要思考如何通過數字化構建新的業務模型，補齊企業的業務短板。
“CIO要很深入地去幫助業務部門實現共贏，這樣一個角色轉變，是要深深地去嵌入到整個組織流程中去，所以我們看到有人説，CIO要準備好承擔COO的一部分角色，尤其是在成熟的、數字化轉型比較深入的一些企業，這個趨勢尤為明顯。”季新蘇説。
換句話説，在未來，圍繞信息與數據展開的組織行為，不再是一個公司的某一個側面，而是一種貫穿所有的普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