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難的時候,我們一直堅持才有了今天的機會,很不容易。當所有人不看好你的時候,你還能堅持下去,也是一種迷之自信吧。”一向嚴肅的米磊罕見開起了玩笑。
剛剛過去的十月份,他所執掌的中科創星收穫了一個硬科技IPO——中科微至成功登陸科創板;還有天使輪就參與的項目奇芯光電,估值一路走高,如今賬面回報達200倍以上。這背後,是中國硬科技投資迎來大爆發,坐了多年冷板凳的硬科技投資人紛紛迎來了收穫季。
這樣的一幕,是當年剛踏入VC圈的米磊所不敢想象的。2013年,在中科院西安光機所的他聯合其他合夥人共同發起成立了中科創星,這是國內首個專注於硬科技創業投資與孵化的平台。彼時,國內硬科技投資鮮少有人問津,主流投資機構更傾向於模式創新的項目,靠着互聯網締造無數回報神話。
多年下來,米磊和中科創星親歷了中國硬科技賽道從冷清到火爆的過程,同時也形成一整套孵化硬科技創業的體系和嚴密的投資方法論,至今累計投資超340家硬科技企業,估值超1100億;其中包括了150多個知名科學家團隊,締造了一張隱秘而龐大硬科技版圖。
一家硬核VC的歷程:
8年,埋頭投了300多個硬科技項目
米磊從未想過硬科技能像現在這樣火爆。
時間回到2013年,在中科院西安光機所的支持下,中科創星在千年古都西安成立。彼時,中科創星成立的初衷是致力打造以“研究機構+天使投資+創業平台+孵化服務”為一體的科技創業生態網絡體系,為硬科技創業者提供專業、深度、全面的創業孵化及融資解決方案。
回憶起中科創星起步時期的艱難情景,米磊依然十分感慨:“因為硬科技投資週期比較長,當時大家對硬科技的認可度沒有像現在這麼高。所以,我們一開始募資還是挺難的。”最後,好在有西安光機所等機構的支持,中科創星成功發起國內首支硬科技天使基金。
相較於募資,更艱難的是被投項目的後續融資問題。一般而言,硬科技企業前期投入大、週期長、見效慢,使得大多數投資機構敬而遠之。彼時,主流的VC/PE機構都將目光放在互聯網,熱衷於模式創新項目,即便是有實力的基金也不敢輕易嘗試回報週期長的硬科技。
而當時,中科創星手握很多成長性很強的優質硬科技項目,其中就包括瞭如今爆紅的光電芯片公司——奇芯光電。這家公司成立於2014年,是業界少數具有材料、芯片設計、芯片製備、芯片封測以及光模塊全功能研發能力的企業。
早在奇芯光電成立之初,中科創星便參與了天使輪投資,一路相伴。2018年,該公司受中興事件影響,現金流出現了一些問題。得知這一情況後,部分投資人想要撤資,而談好的新一輪融資也無法正常進行。
就在奇芯光電最困難的時候,中科創星又拿出了1000萬元支持,解決了公司資金鍊短缺的問題。如今,熬過難關的奇芯光電成為創投圈炙手可熱的明星項目。據悉,在新一輪融資中,很多投資機構已經搶不到奇芯光電的份額了。
同樣曾經遭遇冷落的還有馭勢科技。其實米磊在正式投資馭勢科技之前就已經專研無人駕駛領域已久,“因為我研究方向是光學領域,而激光雷達在無人駕駛裏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我從2012年就開始關注這一領域的動向。”
後來,當他聽説吳甘沙準備離開英特爾創業,馬上通過朋友要到了後者的聯繫方式。第一次會面過程中,米磊瞭解到吳甘沙團隊在無人駕駛有一定技術積累,而且他們技術進展遠超出了預期。經過初步交談後,米磊便毫不猶豫地決定要投,最後連續投了3輪。
早期投資本質是投人。在米磊看來,身為馭勢科技創始人的吳甘沙是一位典型的“長跑型選手”,值得信賴;況且他選擇的路徑也是中科創星所能接受的:先做可落地場景,再逐步迭代。
時間證明了米磊當時的判斷。經歷過無人駕駛行業的至暗時刻後,馭勢科技開始進入到收穫季——2020年,公司開始邁向大規模商用,業績同比增長150%。與此同時,馭勢科技融資火爆:僅在2021年,公司便完成了4輪融資,引來國開製造業轉型升級基金、國開金融等國家隊投資人,以及科源產業基金等一眾產業投資方。
截止2021年10月,中科創星投資孵化了超過341家硬科技企業,其中馭勢科技、九天微星、飛芯電子、中科微光、中科微精、鯤遊光電、卓鐳激光、奇芯光電、博動醫學、無雙醫療、深信生物、橙科微電子等多家硬科技企業都成長迅速。
中科創星用實際行動詮釋了價值投資的內涵:真正的價值往往在長期中才能體現。回顧過往8年的時光,米磊感嘆:“十年前,整個投資圈對硬科技的關注可以説是冰點。如今,硬科技投資火爆,這是一個從極冷到極熱的轉化過程。所幸的是,在最難的時候,我們堅持下來了,才迎來今天這個機會。”
迄今為止,中科創星旗下管理多支基金,總規模超過53億元,LP陣容愈發多元化,券商、民營企業的比例不斷增加。此外,中科創星開始進入收穫季,被投企業中科微至於今年10月登陸科創板,另有十餘家公司將在未來2-3年準備申報上市。苦守多年,中國硬科技投資終於迎來了爆發。
硬科技江湖棋手
信仰價值投資背後的方法論
放眼望去,各大VC/PE都簇擁在硬科技這一塊熱土上:有的人極具爆發力,在一條賽道高舉高打;也有人像獵鷹一般冷眼旁觀,待時機成熟猛然出招。而中科創星則像一名棋手,在混沌中洞察先機,敢於從熱門賽道抽身出來,扎進冷僻領域挖掘水下項目。
“紅海的蛋糕就這麼大,那麼多人搶,你肯定搶不到多大一塊。而藍海的蛋糕看似很小,但是沒人跟你搶,只要慢慢地把這件事情做好,那這個蛋糕就是你的。當你佔到了絕對第一後,再慢慢把這個蛋糕做大就好。”米磊如是解釋。
從人工智能、智能製造、商業航天、新能源到生物技術、信息技術、新材料、光電芯片,中科創星遨遊在硬科技這片汪洋大海中,一直堅持不懈地尋覓下一片藍海。用米磊的話來説,即下一代技術。他舉例説,中科創星在商業航天投了20多家公司,是投資數量最多的VC之一。“現在的商業航天已經得到了主流VC的認可,算是我們帶火的又一個賽道。”
眼下,當投資圈同行扎堆在GPU、AI芯片等領域的時候,中科創星卻轉身衝入了光電芯片和量子芯片。米磊分享團隊的預判:“人類的信息通信正處在‘從電到光’的轉換過程,人工智能時代必定帶來集成光路與光芯片的革命,而光電芯片將是未來投資的熱點區域。”自2015年起,中科創星在光通信、光傳感、光顯示、光子製造、生物光子等領域超前投了150多個項目。
在不同領域前瞻性佈局只是表象,中科創星的核心價值在於——它能在科學研究中發現具有商業價值的硬科技,然後投資並幫助對方實現商業和產業價值。換言之,任何一個技術走向大眾視野至少經歷兩個過程:第一、技術能不能創造價值,如提升效率、降低成本、解決產業界難題等;第二、技術能否以更低成本,實現大規模量產。看過數百個項目起起伏伏後,米磊總結出的一個規律:如果一個技術做不到以上兩點,只能是空中樓閣。
當投資人真正走到投資一線時,便會清楚一點:長期主義不是空喊的口號,而是一種需要學習的能力。
硬科技投資經理不僅要懂技術原理,更要提前預判技術落地過程中將會出現各種難題,譬如工程和工藝如何解決、技術如何產業化落地等。米磊坦言:“我們需要投資人既有科研經歷,又有產業界工作的經驗,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更加理解兩邊的需求。過去,硬科技投資人很少具備這樣的品質,招也招不來,其他投資機構也很少有這樣的人才,我們基本上都是自己培養的。”
據瞭解,中科創星投資經理大部分都是理工科背景,同時還需要在產業界幹過5到10年以上,才能出手去投項目。為了讓投資人更快成長,中科創星在要求投資人做研究的同時,主動將投資人推出去跑客户,讓他們跑到產業界做訪談。米磊的經驗是,投資人經常與產業界人士溝通,才能拿到更多一手資料,行業知識體系才會更為完備。
如今,很多硬科技創業團隊的實驗室總能看到中科創星投資團隊的身影,而米磊也隨時與產業資本和科研機構保持交流,“瞭解更前沿技術,我們才能洞察趨勢,才可以持續地投出好的企業。”
給錢、給設備、給服務
讓科學家安心創業
當大多數VC意識到要與科學家交朋友時,中科創星早已成為國內知名教授和科學家最熟悉的投資人團隊之一。
這裏有一組數據:中科創星至今投了341家硬科技企業,其中有150個知名科學家團隊。接觸過一批批科學家團隊後,中科創星團隊最真實的感受是:真正敢出來創業的科學家,還是少數的。因為科學家成功轉型成為企業家,會遇到很多挑戰。
很多科學家都有技術情結,希望真正能夠做一個產品去服務社會大眾。這也是科學家創業一個通病:他們往往技術很強,但在市場、管理、運營等多方面能力比較薄弱。
“中科創星一直堅持做科技成果產業化,在這個領域積累了豐富經驗。我們會知道,一個科學家從實驗室出來創業會經歷哪些坑,怎麼跳過這些坑。尤其當市面上提供不瞭解決方案的時候,我們必須自建解決方案——在投資的同時提供設備和技術支撐,為他們提供最好的服務。”米磊補充説。
這並非誇張,中科創星是國內為數不多敢於購置半導體生產線的投資機構。此前,中科創星在孵化芯片企業的時候發現,初創公司對半導體設備需求量很高,卻沒有太多資金購置設備。於是,中科創星聯合陝西省科技廳以及各級政府部門成立了陝西省光電子先導技術研究院,置辦了芯片企業所需要的各種設備。據瞭解,這座研究院總建築面積4.7萬平方米(5000平米潔淨廠房、百級千級萬級等……),儀器設備就有2800餘台/套。
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中科創星為芯片公司解決了生產問題後,一批初創公司被吸引到西安,半導體材料公司賽富樂斯便是其中之一。2016年,賽富樂斯計劃在美國建一箇中等產量的生產線,但成本太高。就在這時,中科創星的投資經理找到了賽富樂斯聯合創始人兼CEO陳辰並告訴他,中科創星有一條現成的生產線可以直接使用。
陳辰的第一反應是:“這個投資人要麼有情懷,要麼就是騙我的。“一台MOCVD設備幾千萬,這19台設備就價值幾個億,投資人用十幾億買設備資產是難以想象的”。直至後來,陳辰親自跑到西安,吃驚地看到這些設備,最後決定讓中科創星成為賽富樂斯的A輪投資方,並將公司落户西安。
事後,陳辰一度感嘆:“我們這一行的很多投資人,鮮少有中科創星這樣的戰略眼光,以及戰略耐心。半導體或者是硬科技投資真是要花時間、花資源把壁壘建立起來,才能做出來。”
除了硬件設備,中科創星還在軟件服務上下了功夫。在米磊看來,科學家與創業者最大的差別是思維方式——科學家的思維是不對事和人妥協的,他們極力追求最高的科學目標,最重要的是單點做到極致;而創業者需要具備對事妥協的工程師思維,以及對人妥協的企業家思維,要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做到客户產品價值綜合領先。為此,中科創星自2015年以來舉辦了7期硬科技冠軍企業創業營,旨在鍛鍊科學家創始人商業思維和產業思維。
此外,中科創星還建立了一個較為完備的投後團隊,形成了培訓團隊、產業和政策諮詢、宣傳團隊和融資團隊四大投後賦能板塊。其中,培訓團隊主要面向於硬科技企業的CEO,為其提供相應的培訓服務;而產業服務板塊致力於產業龍頭客户資源對接,幫助企業拿到訂單;品牌宣傳板塊積累了適合於科技企業的品牌構建方法論及宣傳資源;融資團隊則貫穿天使+、VC、PE、Pre-IPO等企業成長全過程。
米磊説,如果硬科技創業想要變得更容易,投資人就要把各種創新要素聚集到一個平台上,為他們提供一個像熱帶雨林般的生態系統。“如果把錢比做雨水的話,那麼中科創星的投後服務就是陽光,先導平台是土壤,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便是生態中的其他物種,共同支撐創業者自由生長。”
“外部越是熱鬧,我們越要冷靜”
硬科技需要真正長期主義
走過8年時光,中科創星親歷了中國硬科技賽道從冷門到火爆的全過程。
當下,硬科技成為投資界最為熱門風口。基於政策扶持和國際環境變化,科技創新已經成為社會共識。更為重要的是,硬科技投資人的退出通道愈發暢通。科創板為VC/PE引入了新的退出渠道,促進資本湧入硬科技領域,促進科創企業與資本市場的良性循環。
而北交所的出現又為硬科技投資打開一道門。“很多硬科技細分賽道的是市場容量沒有那麼大,公司規模可能上不了科創板。如今北交所給了‘專精特新’企業一個新出路,讓更多的硬科技企業可以加速走上資本市場。如此一來,硬科技投資的退出渠道完全暢通了。”米磊激情地説道。
在這樣的歷史大背景下,VC/PE踴躍投身硬科技領域。但問題又來了,隨着熱度上升,硬科技初創項目估值暴漲的場面再度上演。這一幕米磊看在眼裏,他常告誡內部團隊:外部環境越是熱鬧,自己越要冷靜。心態還是要平和一些,先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要被短期的市場波動打亂了自己的節奏。
“該過日子就過日子,現在只不過是天氣熱一點,我們還是踏踏實實找好項目,不能因為天熱就使勁胡吃海喝,不管項目估值多高都使勁去投。現在,我們就開始做好冬天隨時可能到來的準備,對於一些估值過高的項目和不理性的項目肯定會迴避。”米磊打了一個形象比喻。
他也坦言了自己的擔憂,“初創公司的估值一下拉得特別高,並不見得是好事”。因為大多數人往往高估技術短期的技術能力,而低估未來十年的發展空間。如果投資人在3-4年還沒有看到東西出來,可能就撤了,最後不知道哪些初創公司能挺過來。
儘管一批批科技企業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但是科技本身並不是瞬間“爆炸”的。一般來説,硬科技企業的發展曲線,在起步發展的前5—10年,投入和回報率成反比,甚至還要經歷虧損。在技術的研發和成長期,硬科技企業的回報是低於線性增長的,可謂是“十分耕耘一分收穫”。一旦過了拐點,就是一分耕耘、十分回報,這也是硬科技的本質,是真正的長期主義和價值投資。
而長期主義並不是持有一家公司足夠長的時間,賺取了大量的利潤,而是將國家和社會的長期福祉和經濟可持續發展作為投資的終極目標,併為之付出努力,實現上層系統的價值的最大化。這才是米磊心中的長期主義:硬科技投資的真正價值是既創造了知識價值,同時也創造了經濟價值和社會價值,實現經濟進步,社會良性發展,人類生活水平提升。
用米磊的話來説,身為投資人尤其是硬科技的投資人要有一定使命感和責任感。“其實我們投資人就是社會資源的配置方,是一個促進社會進步的角色。如果你配置錯了資源,不僅個人會被時代和社會淘汰,還可能造成社會資源浪費、延緩社會進步。”
這也是中科創星的使命和追求——在中國轉型的關鍵期,總要有人願意埋頭做硬科技創新的支持者與守護者。而科研出身的米磊,更為深知硬科技是一件需要長期堅持的事情,這是一條漫長且孤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