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投資宗師格雷厄姆在《證券分析》一書中寫過，證券分析的主要障礙除了未來的不確定、市場的非理性外，就是信息的不足或不準確。而在信息的真實準確性方面，比刻意偽造更多的，是隱瞞。
萬控智造的信息披露是否存在隱瞞呢？
這也是這家由“温商大佬”創立的、已經有超三十年商業史的電氣機櫃企業，同時也是剛剛通過主板IPO的公司，目前面臨的最大疑問。
萬控智造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業績不錯”。
招股書顯示，公司主營電氣機櫃等配電開關控制設備，過去3年的年平均營收超過15億元，年平均扣非歸母淨利潤超過1.5億元。且在此期間，公司的年複合營收增長率及年毛利增長率均接近10%，似乎是個收入規模及盈利規模均較大，且還在不斷提升的“好公司”。
但問題是，北青金融注意到，萬控智造超8成的營收產品涉及“限制類”行業，這讓公司“未來的不確定”大幅增加。且關鍵的是，對於這一點，公司並未在招股書中進行信息披露及風險提示。
公司歷史實超30年，
超8成營收產品涉“限制類”行業
雖然從萬控智造（全稱“萬控智造股份有限公司”）2016年的“成立時間”來看，這似乎是一家剛成立不久的“新公司”。但實際上這家公司的“來頭”並不小。
招股書顯示，萬控智造公司的前身“萬控集團”最早成立於1991年，至今已有超過30年的商業發展史。公司目前的主營業務電氣機櫃也自1997年就開始研發、生產、銷售。
據萬控智造公司稱，2016年，公司前身萬控集團出於“轉型及戰略佈局”的需要，成立萬控智造，並將集團公司原有的“電氣機櫃”相關業務及資產全部轉移到現公司。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公開資料顯示，萬控智造及萬控集團的創始人及現實控人木曉東出身寒門，30年的電氣機櫃創業，不但讓萬控集團多次斬獲浙商、温州市的省市類獎項，也讓木曉東個人從最初的一名油漆工華麗轉身為現在的“温商大佬”。
萬控智造招股書顯示，截至公司發行前，木曉東及其胞弟、妹夫、子女4人合計持有公司83.89%股權，是公司的實際控制人。
北青金融注意到，萬控智造目前的營收產品包括電氣機櫃、環網櫃設備、IE/IT機櫃3種機櫃，但主要來源於“電氣機櫃”，後者報告期各期的營收貢獻比均在80%以上。排在“電氣機櫃”之後的“環網櫃設備”各期的營收貢獻比平均尚不足5%。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在公司招股書中，萬控智造稱電氣機櫃是“目前公司最主要的產品，也是公司盈利最穩定的業務，是公司收入和利潤的重要保障”。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招股書顯示，萬控智造生產的電氣機櫃主要應用於電力系統40.5KV以下的成套開關櫃。
電氣機櫃的生產流程是萬控智造在整體框架結構上裝載部分絕緣支撐件、接地開關等裝置，然後將產品銷售到下游的成套開關櫃生產企業。下游企業再在萬控智造的“櫃體”上加裝二次儀表、母排系統、真空斷路器等裝置，再銷售到終端的應用場景。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也就是説，萬控智造生產的“電氣機櫃”主要就是“整體框架+絕緣件、開關”，幾乎可以理解為是一個“存放電力設備”的“裸櫃”。
且不論這類產品的“附加值”大小，北青金融注意到，萬控智造生產的“電氣機櫃”實際上已經涉及國家明確規定的“限制類”行業。
發改委2019年8月份修訂發佈的《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9年本）》顯示，“220千伏以下的高/中/低壓開關櫃製造項目”為“限制類行業”。而萬控智造生產的開關櫃高壓至高不超過40.5KV，無疑在此範圍之內。
（圖片來源：《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9年本）》）
此外，發改委發展司負責人曾就《目錄》答記者問時表示，“限制類”、“淘汰類”行業條目的“導向和重點”在於“破除無效供給”。此外，對“限制類”行業項目，《目錄》的實施規定是“禁止新建，現有生產能力允許一定期限內改造升級”。
（圖片：國家發展改革委產業發展司負責人就《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9年本）》答記者問）
值得注意的是，A股IPO的發行條件首先在“主體資格”上規定了，發行人的生產經營需要滿足“符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的規定，符合國家產業政策”。
這種情況下，萬控智造發行“主體資格”的適應性首先存疑。其次，如果公司所在產業確實受限，相關業務的未來發展空間、增長潛力是否則均將面臨重大的不確定風險？而這一點，公司並未在招股書中進行説明。
相反，公司此外的一些列操作，還令人不得不懷疑其是否正試圖將這個問題巧妙的“掩蓋”過去。
“限制”之上的“高新”外衣，
及一系列待解問題
萬控智造是怎麼做的呢？
首先，在該做信息披露及風險提示的地方，沒有做；在該與同行做對比的地方，沒對比。
縱覽萬控智造600餘頁的招股説明書，通篇未見“限制型行業”的字眼，尤其是在專門用於分析公司業務與行業情況的“業務與技術”章節，以及其中公司被要求需重點披露“行業主要法律法規及政策”的章節，均不見公司對產品可能受行業管制的提示。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在“同行可比公司”的選擇上，萬控智造還因“沒有主營業務相似”的公司而全部選擇了公司行業下游的公司。而至於公司的“同行”們，究竟是“沒有上市的”，還是“沒有能上市的”，則值得關注。
其次是，萬控智造為公司增加的一些類“科技”屬性及概念。
前述提到，萬控集團的電氣機櫃業務發展至今已有近30年，但在生產流程上，仍停留在電氣機櫃“櫃體”的生產上，工藝傳統、附加值低。而在2016年集團公司轉移業務後，卻為新公司冠以“智”名，而後在2019年申請了“高新技術企業”稱號。
而北青金融注意到，無論是“高新技術”稱號，還是“智能”、“智造”的稱呼，萬控智造的適用性似乎都有待考究。
首先是“高新技術企業”，該資格的認定需要企業滿足包括“具有大學專科以上學歷的科技人員佔企業當年職工總數的30%以上，其中研發人員佔企業當年職工總數的10%以上”以及“最近一年銷售收入在2億元以上的企業，研發費用佔比不低於3%”等條件。
而萬控智造報告期各期的研發費用率均只有約4%，公司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的員工總數佔比剛過30%。1/3的專科學歷以上員工是否有科技人員，以及公司研發人員佔比是否達10%不明。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據招股書顯示，截至報告期期末，萬控智造大專以下學歷員工佔比近70%，本科以上不足8%。報告期各期，公司生產人員比例均在60%以上，遠超公司可比上市公司生產人員的均值和中值。此外，公司員工的薪酬也持續遠低於可比上市公司薪酬水平的均值和中值。低薪、重生產是萬控智造員工結構的整體特徵。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最後，是公司“蹊蹺”的募投項目。
招股書顯示，萬控智造此次IPO的募投項目中有且僅有一個擴產項目——環網櫃。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圖片來源：公司招股書）
前述提到，環網櫃並非萬控智造的主要營收產品，報告期各期的平均收入貢獻比不足5%；2020年的收入金額呈下滑趨勢，產線的產能利用率還比電氣機櫃低。這種情況下，公司“棄”電氣機櫃而“擇”環網櫃投資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此外，招股書顯示，萬控智造報告期內通過高新技術企業所得税優惠、西部大開發企業所得税優惠等獲得的税收優惠，各期佔公司利潤總額的比例均超過10%。
在主營產品涉“限制”的背景下，萬控智造到底是否符合高新技術企業認定，以及如果優惠無法持續享受，是否會對公司的盈利能力產生影響；以及公司的募投項目是否真實、是否可實現，及公司是否具備持續經營能力、是否具備發行主體資格等問題均值得追問。
30年創業實非易事。但上市公司和私營、民營公司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是面向公眾的公司，是可以向社會公眾募集資金的公司。
這也是為什麼，其內控制度需要更加透明、有效和完善，並依法依規向公眾投資者進行信息披露。如果説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那麼信息披露制度就是證券市場的陽光，其所到之處，可以讓那些不實及隱瞞無處藏身。
至於萬控智造主營產品是否涉及“限制類”行業及是否存在重大風險的問題，資本市場仍需一個答案。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範輝 王玥
編輯/範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