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一家書店招募100名店主是什麼樣的體驗?​

日本東京吉祥寺,中西功在自己的書店“Book Mansion”裏一如既往地忙碌着,這家主打“共享”概念的書店已經運轉一年多了,話題性仍在持續。

正如書店的名字“Book Mansion”,直譯過來是“書公寓”,店裏的每個書架都有不同的主人,相當於“租户”,按月付一定的租金就可以將自己喜歡的書擺到書架上,可以售賣,也可以單純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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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誰都可以當書店老闆”的模式一經推出,聞訊趕來的“租户”們,很快就出手填滿了大部分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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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書店,更是社區

2019年7月,Book Mansion正式開業。吉祥寺是東京西郊一片充滿生活氣息的街區,這裏商業設施發達,除了大型商場之外,還有眾多風格獨特的古着店、咖啡店、舊書店、酒吧、劇場、Livehouse等等,歷來是東京年輕人心目中“最想居住的街道”。

Book Mansion距離車站位置很近,從吉祥寺站出來後步行大約5分鐘就可以到達,位置極好。書店所在的建築是一棟狹長的獨立三層小樓,遠看像兩個摞在一起的集裝箱,這裏原來是一家老牌洋食店,在中西功租下之前已經空置了大半年。

僅僅從建築外觀看的話,Book Mansion似乎很難和書店聯繫起來,因為人們一般印象中的書店大多擁有更開闊、明亮的空間,但是中西功一眼就看中了這初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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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動產公司在聽完中西功的設想後,給出的建議是:不建議租用。理由是,這棟像箱子一樣的小樓不僅各層使用面積有限,只有不到30平方米,加上當時為方便傳菜而安裝的室內電梯,又佔掉了不小的空間,即便有地下室,作為書店的空間也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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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它像個箱子才好玩兒啊!”中西功相信自己的判斷。

當然,“好玩兒”絕對不會是中西功租下這棟小樓的決定性原因。其實,中西功在開書店前是一名IT公司的職員,從事軟件開發的工作。他認為,正如一款軟件在正式上線之後,仍然需要根據用户反饋來進行調整一樣,預先設想的事業和店鋪之間也需要互動關係,並不是一定要先為這個事業找到完全匹配的空間,而是可以根據空間的性質來調整事業。

具體到Book Mansion就是,當中西功看到集裝箱一樣的建築的時候,已經很清楚自己要開一傢什麼樣的書店——不只是賣書,而是通過“書”這個媒介,讓人們彼此連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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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空間有限,賣什麼樣的書就顯得更加重要。

對於這個問題,中西功是這樣考慮的:大多數書店的現狀是大約75%的進店者不會買書,為此書店在提供商品或服務的時候,是以100%進店的人都能得到滿足為前提的。但如果只考慮真正會買書的那25%,只要商品或服務能夠達成這部分羣體的願望,他們的滿足度或許就會大幅提升。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愛書的人自己來賣書?

商業邏輯理順了,實體店鋪也定下來了,中西功開始發起眾籌計劃。通過社交媒體的擴散,中西功很快籌集到了來自328位參與者的575萬6000日元,不僅超過預期,這個過程中還收穫了第一批租賃店主,一共80多位。

自2019年7月開業以來,中西功已經完成了招募100位租賃店主的目標,更多想要參與的人只能關注書店動態,坐等空位出現。

目前,Book Mansion書架租賃費用是含税每月3850日元(約合人民幣249元),書的價格由店主自己決定。所有租賃書架中的書,每賣出一本,需要交給Book Mansion 100日元(約合人民幣6.5元)的管理費。店主每個月可以選擇一天到Book Mansion與自己的客人交流。

此外,中西功還會利用週末的時間,舉辦不同主題的交流會,目的是將平時可能不太有機會認識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和一家正經賣書的書店相比,Book Mansion更像是一個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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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可以分享。”

中西功從創立Book Mansion開始就保持這樣一個理念:生活中彼此不相識的人或許會喜歡同一類書或者同一本書,甚至同一本書裏的同一個片段,只要有書,大家就有了交流的基礎。

幸運的是,中西功的想法也得到很多喜歡Book Mansion的讀者的認同,Book Mansion常常會有從東京以外的地方特意來買書或者參加活動的讀者。

當然,既然是開門做買賣,就不能光靠情懷。事實上,中西功最初的判斷是準確的,來Book Mansion的讀者,幾乎都會買下一本或幾本書,有的還會一次性買走10本、20本,同時書店官方社交媒體賬號下,等待“入住”的書友也在不斷增加。

來賣書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簡潔的空間,樸素的書架,承載的卻是每一位店主豐富的個性和精神世界。招募100位個性不同的店主相當於引入100家風格不同的書店,走進書店的人只是隨意地東翻翻西看看,幾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所以,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懷着什麼樣的期待來這裏開書店呢?

● 圖書編輯心中總有一個書店夢

宮本女士以前是一名出版社編輯,心中一直有一個開書店的夢想,但一想到要靠一己之力運營整個書店,只好暫時將開書店的念頭收起。而在Book Mansion開店,一個月只需要幾千日元,宮本實在不能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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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架上的書一部分是宮本參與出版的新書,還有一部分是她讀過覺得好的書,而且每一本上面都貼滿了便籤,標註出了整本書的重點,據説實際銷量還不錯。

Book Mansion裏有很多店主都是類似宮本這樣的出版行業從業者,將自己編輯的作品放在書店裏售賣。

● 不忍心賣把喜歡的書賣給二手書店

兒玉女士同樣是一位自由編輯兼撰稿人,和宮本女士也是老相識。兒玉聽説宮本在Book Mansion租了個書架,當上了書店老闆,很快也決定“入住”。

兒玉開書店的理由很簡單:因為想讓家裏的書架循環起來。一般來説,處理家中閒置的書刊,賣到二手書店是最直接和便利的方式,但是兒玉又不希望像處理廢舊物品一樣,將自己喜歡的書隨意地賣給哪個二手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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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Mansion讓她發現一種新的可能——自己開一家二手書店。雖然書架空間有限,但是兒玉覺得這樣反倒可以本着更為純粹的分享心態,將自己喜歡的書提供給需要的人。賣書給他人的同時,也會買回其他店主的書,“交換”的方式讓兒玉感覺彷彿回到了學生時代。

兒玉喜歡Book Mansion的另外一個理由是,可以將這裏作為與朋友會面的場所,既沒有在咖啡店或者餐廳見面那麼正式,又可以藉着書聊一些有意思的話題,讓會面的氛圍更輕鬆。

● 雲朵愛好者的Cloud-Books

德永先生是一位設計師,他租賃的書架上擺滿了和雲朵、天空相關的書,店名就叫作“Cloud-Books”,統一的藍白色系讓書架顯得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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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成為雲朵愛好者,是因為德永曾從事過插畫師的工作,經常描繪雲朵的樣子。他覺得抬頭看雲的時候,可以讓想象力自由馳騁,後來自己創辦了設計公司,取名為Cloud-Box。因為公司離Book Mansion很近,德永得知這家書店要做的事情後,馬上愉快地“入住”。

一方面分享自己的愛好和喜歡的書,另一方面也為了讓更多客户可以經由書店找到自己。

● 讀完一本書就要留下一些痕跡

書店“讀跡文庫”的店主也是一位設計師,他正在嘗試一種新的分享方式——不僅分享書,還分享筆記。書架上都是裏面帶有一些閲讀痕跡的二手書,店名也因此叫作“讀跡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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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覺得,在讀到一本書的時候,這種通過筆記和陌生人交流的感覺很特別。現在的人們在看視頻的時候習慣彈幕,讀跡文庫希望給讀書的人提供類似的交流感。

● 狐狸主題的版畫書專門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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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今野女士出身美術大學,從事設計方面的工作,個人的興趣是版畫,她給自己書架的定位是一家迷你版畫專門書店。因為喜歡狐狸,今野選擇的作品大多和狐狸有關,其中一系列狐狸版畫繪本全部是她親手製作的。

● 書架上的書是自己人生的縮影

永澤文庫的書非常個人化,這也正是店主永澤所追求的風格。永澤將自己人生不同階段讀到的書與更多人分享,其實更像展示一幅自己至今為止人生經歷的縮略圖,他認為這些書不同程度地構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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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永澤來説,或許售賣不是最終的目的,為他人提供一個肆意“窺探”陌生人書架的機會,這個事情本身就很好玩兒。

經營書店不難,只要它足夠獨特

Book Mansion並非中西功創立的第一家書店。早在2013年,中西功就在緊鄰吉祥寺站的三鷹站附近,打造了一家僅6平米的無人書店Book Road,至今還在營業。

Book Road的模式和經驗為中西功後來創立Book Mansion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基礎——分享。從Book Road到Book Mansion,分享者從中西功本人變成了更多的陌生人,最根本的東西其實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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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中西功都沒有覺得經營書店這個事情有多難。如果開一家常規的書店,要考慮的問題就會很多,比如確定書店定位、規劃書刊的種類、應對網上書店的衝擊等等,而這一切中西功表示從來沒有考慮過。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如何讓更多人喜歡Book Mansion,喜歡來Book Mansion,喜歡來Book Mansion買書。

這其中一個關鍵點就是要把握好Book Mansion裏每個書架的品質。根據“入住”規定,“租户”除了要按月支付租金外,每賣出一本書,還需要額外繳納100日元的管理費。

對於這項規定,中西功的考慮是,因為一般二手書店的定價範圍相對寬泛,尤其100-300日元區間的書佔多數,還有很多10-50日元的超特價書,為了使Book Mansion有別於常規的二手書店,特別設定這樣一個准入門檻,也是鼓勵店主們多選擇自己認為真正有價值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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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分享,Book Mansion另一個分享的點是“人”。具體來説有兩個方面:一是每個月每位店主都可以選擇一天來店裏,體驗真正的書店店長或店員的工作;二是書店不定期會舉辦交流會或者分享會,規模不大,嘉賓也不會請什麼名人大咖,更像是擁有共同興趣的朋友,在一起聊聊天的感覺。

中西功從來不擔心Book Mansion被模仿,他始終認為,共享書店的模式本身不難,真正難的是找到自身特色。中西功説Book Mansion的目標不僅僅是賣書,而是形成一個獨特的社羣,這個社羣中每個人又會源源不斷地產生新的想法,新的動力,將Book Mansion推向更廣闊的地方。

日本共享書店的未來

提起創立Book Mansion的契機,中西功提到2012年參加的一場活動,主題為“共享的未來”。在活動中,中西功結識了一家文具店的店主,這家文具店正在嘗試提供“共享貨架”的服務。這次交流給了中西功很大啓發,也促使他萌生了創立Book Mansion的想法。

自2019年7月正式營業以來,Book Mansion逐漸建立起獨具特色的經營模式,成功的經驗也吸引了眾多慕名而來的拜訪者,他們希望將Book Mansion帶到自己所在的城鎮,以促進地域經濟、提升地域活力。

中西功認為,共享書店的需求在未來一定會進一步擴大,他的目標是3年內參與創立100家共享書店。

另一方面,在共享書店這條路上探索的不只有Book Mansion。位於東京都荒川區西日暮裏車站的“西日暮裏BOOK APARTMENT”是由80位店主共同參與發起的共享書店,千葉縣松户市的共享書店“Book Base”主打童書、繪本,也建立了不錯的口碑。或許,中西功設想的100家共享書店,用不了多久就能實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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