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鹽盡仍留“鹽文化”

由 梁丘憐翠 發佈於 財經

  

  如今廉價的食鹽在古代是名副其實的“奢侈品”。有着2000多年產鹽史的寧夏吳忠市鹽池縣因鹽而興、因鹽得名,因軍事防禦和鹽池之利,隋、明兩代更是在鹽池縣境內修築4道長城,鹽池縣因此被稱為“露天長城博物館”。

  在陝甘寧邊區,鹽池縣所產池鹽作為邊區的經濟支柱,曾為邊區經濟做出了重大貢獻,毛澤東曾指出:“鹽是邊區的很大富源,是平衡出入口,穩定金融、調節物價的骨幹。”

  隨着時代變遷,池鹽已不復當年輝煌,鹽池縣從2000年起幾乎不再產鹽。儘管沒有了池鹽之利,鹽池縣依託灘羊產業等,成為寧夏首個脱貧摘帽貧困縣。為發掘池鹽的歷史文化內涵,鹽池縣正在着手復原打鹽工序、開展打鹽體驗遊,“復活”池鹽文化,提升鹽池縣文化軟實力。

  長城與池鹽的故事

  從寧夏銀川市出發向東行駛,進入吳忠市鹽池縣境內,高速公路兩側的長城、烽火台、城堡便明顯增多。地處偏遠、地廣人稀的鹽池縣為何有如此多的長城遺址?答案是池鹽。

  在古代,因盛產池鹽,偏居西北的鹽池縣不僅因鹽興旺,甚至成為兵家必爭之地,進而有了長城與池鹽的故事。

  鹽池縣先秦時為“戎狄居地”,所產池鹽被稱為“戎鹽”。漢代,鹽池境內設昫衍縣,並在此設置鹽官。《漢書·地理志》記載:“三水,屬國都尉治,有鹽官。”《水經注》曰:“(高平)川水又北,逕三水縣西,肥水注之……(肥)水東有山,山東有三水縣故城……西南去安定郡三百四十里。”又説:“縣東有温泉,泉東有鹽池。”據寧夏社科院研究員薛正昌等人考證,書中“鹽池”便是鹽池縣南部的惠安堡鹽池。除了歷史記載,鹽池縣境內的張家場漢墓羣還出土了盛有食鹽的陶器。

  鹽池縣黨史和地方誌研究室主任黨英才説,歷史上,鹽池縣有大小鹽湖二十多處,比較有名的有惠安堡鹽池、濫泥池、苟池、北大池等七八處。

  歷朝歷代,鹽都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尤其在明代,因蒙元諸部南下,明代在鹽池境內共修築有3道長城,北部的“頭道邊”“二道邊”與池鹽緊密相關,附近均有鹽池分佈。現如今,鹽池縣仍有隋、明長城250多公里,從鹽池縣隨處可見的明長城遺址依稀可見當時的宏偉氣魄。

  明代花馬池城今為鹽池縣花馬池鎮,是鹽池縣政府所在地,周邊有大小鹽池數個,此地因用池鹽換馬最早被稱為“換馬池”,後改為花馬池。明代歷任三邊總督,都在花馬池一線加大兵力,修築長城。明朝正德(1506-1521年)初年,總制陝西軍務的楊一清曾駐守花馬池城,當時僅花馬池城就有戍防軍隊一萬餘人。

  嘉靖十九年(1540年)後,西北防禦壓力加大,花馬池城在秋防中的重要性更加凸顯。兵部要求駐節今固原市的陝西三邊總督(轄甘肅、寧夏、延綏三鎮)每年秋天親往花馬池城調度指揮,並秋駐於此。這説明除了防禦,“防護鹽池,以通鹽利”顯得更為重要。

  明代崔允曾作《花馬池詠》,寫道:“秋風攬轡下邊城,萬里河流繞騎清。樽俎試看酬壯節,壺觴到處迓行旌。寒驕強弩雲傳箭,飈轉輕車火作營。慷慨十年長劍在,登樓一笑暮山橫。”可見當時花馬池沿線濃重的軍事氛圍。

  現在唾手可得的鹽在古代價比黃金,明朝周澄寫有五言詩《鹽池》讚美惠安堡鹽池,其中兩句寫道:“調和偏有味,生產自無窮。若使移南國,黃金價可同。”池鹽因此在明代成為重要的軍費來源。長城沿線駐守大量官兵,對糧草、軍馬等的需求較大,明代便通過“納粟中鹽”“納馬中鹽”“納茶中鹽”等方式,用鹽為軍隊換來各類物資和銀兩。據薛正昌考證,正德年間,靈州池鹽年銷量已接近18萬引,約1800萬公斤。

  “大家到鹽池馱鹽去”

  當記者來到距離鹽池縣城十多公里的八路軍三五九旅打鹽處,久經風雨的明長城遺址在開闊的平原上顯得有些低矮,2000多名八路軍指戰員打出的窯洞已不復當年模樣。汽車在長城腳下往來,不遠處的鹽池在夕陽照耀下光潔如鏡,頗有壯美荒涼之感。

  80多年前,這裏打鹽的熱鬧景象曾讓埃德加·斯諾心嚮往之,他在《西行漫記》中寫道:“蘇區國營企業中最大最重要的是寧夏邊境長城上的鹽池的製鹽工業和永平、延長的油井……鹽池的鹽是中國最好的,所產的鹽色白如晶,產量很大。”

  在革命時期,對於蘇區而言,鹽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盛產鹽的鹽池縣則為邊區經濟做出了重大貢獻。1936年6月解放後,鹽池縣因產鹽成為邊區“聚寶盆”,鹽業發展迅猛。1936年10月,毛澤民在鹽池縣成立了鹽池税務局。1937年,陝甘寧邊區更是發出了“大家到鹽池馱鹽去”的通知。

  尤其是1941年開展大生產運動後,鹽池掀起打鹽高潮。除了當地民眾,八路軍三五九旅四支隊2000多名指戰員來到鹽池集體打鹽,修築鹽田1094畝,一年打鹽62萬馱左右。1941年5月18日,中共西北局《關於運銷食鹽的決定》指出“組織邊區人民馱鹽運動成為我們黨和邊區人民當前迫切的中心任務”。

  因池鹽產量大增,以至於鹽池縣馱鹽的毛驢、騾子不夠用,鹽池羣眾還創造性地發明了用牛馱鹽,用牛馱鹽速度雖不及騾馬,但勝在馱鹽量大,這在當時還作為重大新聞被《解放日報》配圖刊發。1943年,陝甘寧邊區三邊專員羅成德還因打鹽被評為“勞動英雄”。

  據不完全統計,從1938年到1943年,從鹽池運出的食鹽約有1236.3萬馱,合12.5億公斤左右。鹽池所產池鹽除了滿足邊區需求,還為邊區換來了急需的各類物資。

  “復活”池鹽文化

  半個多世紀以來,鹽池縣的池鹽產出逐漸下滑,以至在2000年後幾無池鹽產出。而這背後除了行政區劃因素外,耗費大量人工、效率相對較低也使得池鹽逐漸沒落。

  當記者驅車在惠安堡鹽池邊緣行駛時,70歲的老鹽工茹漢民頗為緊張,水量較少的鹽池更像沼澤,汽車很容易陷進去。鹽池裏過去“田”字形的鹽田、水渠、鹽壩等依然清晰可辨,並分佈着很多形如火山口的鹽井。茹漢民説,這些古人傳下來的鹽井直徑10米左右,深十多米,傳説有七八百年的歷史。

  茹漢民家世代以打鹽為生,他説:“原來惠安堡鹽池大概有400塊鹽田,後來逐漸減少到100多塊。每年的5月1日到9月1日氣温升高後便到了打鹽時節,村民將鹽井水引到一格格的鹽田中,並調和以雨水等加速池鹽結晶。經過自然蒸發、撈鹽、挑鹽、晾鹽等工序後,池鹽便生產出來了。”

  打鹽十分辛苦,今年63歲、曾打鹽近30年的張孝對此記憶深刻。“我十七八歲開始打鹽,剛開始沒有抽水機,每天都要用軲轆從鹽井提水,經常從凌晨4點一直幹到中午12點,累得不行。惠安堡鹽池因鹽層薄無法使用機械,打鹽全靠人工,鹽田夏天水温非常高,鹽工都是赤腳下田,被鹽層扎破的腳泡在鹽水裏刺得生疼。”張孝説,通常兩三天打一次鹽,用工具把鹽刮下來在鹽田聚成小堆後,還要人工挑鹽,一擔鹽將近200斤,壓得鹽工肩膀上都有一層厚繭。

  雖然打鹽很辛苦,但在當時卻“吃香得很”。張孝剛開始在鹽場打鹽一天記10個工分,還額外給3毛錢工資,而這3毛錢可以極大改善一家人的生活。1981年包產到户後,張孝、茹漢民等7人承包了6塊鹽田,每年人均打鹽收入超過1000元,張孝在承包鹽田第二年就購買了“兩轉一響”(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過上了當時的富裕生活。然而,隨着精製碘鹽的普及,池鹽逐漸沒落,自1981年至2000年的近20年間,張孝的打鹽收入基本沒有太大變化。

  池鹽漸成歷史讓張孝有些惆悵,他説:“以前打鹽都是體面活,大家爭着搶着幹,現在的年輕人誰願意受這個苦?”

  隨着池鹽逐漸退出歷史舞台,鹽池縣不僅沒有受到太大影響,還在2018年成為寧夏首個脱貧“摘帽”貧困縣。而鹽池縣的脱貧“法寶”灘羊也與鹽池有着緊密的聯繫。

  因境內分佈大量鹽池(當地羣眾習慣稱之為鹼灘),鹽池縣的地下水大多為苦鹹水,草原生長的草營養價值也較高,在鹼灘“喝礦泉水、吃中藥材”的鹽池灘羊品質上乘。加上灘羊身體是白色,自然放牧時遠看像一片片鹼灘,故稱為“灘羊”。鹽池縣也因盛產灘羊而被稱為“中國灘羊之鄉”。

  儘管不再產鹽,這並不意味着池鹽歷史在鹽池縣的退出。近兩年,鹽池縣試圖依託全域旅遊發掘池鹽的文化價值。黨英才説,池鹽曾為陝甘寧邊區做出過重大貢獻,如果將鹽文化丟掉了十分可惜,鹽池縣的稱謂也將名不副實。鹽池縣正在規劃恢復兩個鹽池,再現打鹽工序,開展體驗遊,藉助鹽文化提升鹽池縣的文化軟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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