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特已成信仰，但發佈“神諭”的是馬斯克
對於奧馬哈——這座僅擁有49萬人口、1/44個北京市大小的美國中部小城來説，沒有什麼比每年的5月更值得期待了。
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固定在這個月的第一個週六召開股東大會，這項傳統已經延續了半個多世紀，除了過去兩年因疫情導致大會在線上舉行外，多年來從未間斷。
參會的人數一直在增加，最早不過幾百人到場，今年，至少有4萬人從世界各地湧向這裏。雖然大會現場的進場時間是早上7點，但在凌晨4點就已有人在門外等候——越早進場的人能搶到更前排的座位，也就能離那位92歲的老人更近一些。
很難想象，這樣一場充斥着投資術語和金融知識的漫長會議能夠引起如此大範圍的關注——除了它的主角是沃倫·巴菲特。
多年來，依靠獨特且精準的投資以及鉅額的回報，人們將巴菲特稱作是“奧馬哈的神諭”，或者更通俗點來説——“股神”。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單純依靠投資而成為過世界首富的人，近幾年來，他一直是世界上最富有的5個人之一。
許多人將參會視作是一場“朝聖”，就像那些宗教裏的聖地一樣，奧馬哈也被看作是投資界的麥加。一位與會者對媒體説，很多人年年都來，大家更多是對價值投資的信仰，“很多時候至於他怎麼回答，已經不是很重要了。”
一些評價毫不客氣地稱呼巴菲特的股東會更像是一場佈道會，這些從世界各地趕來的股東們，會抓緊時間在為期3天的會議中找尋奧馬哈里一切和巴菲特有關的事物，他們在DQ吃着冰淇淋，喝可口可樂，大肆買入喜詩糖果（巴菲特稱他為大會準備了11噸糖果），去巴菲特常去的牛排店吃午餐，在會場購入伯克希爾的周邊T恤與內褲。當然，一定要去巴菲特已經居住了64年的房子前轉一圈。
巴菲特則將股東會稱作是“資本家的伍德斯托克(Woodstock)音樂節”，伍德斯托克音樂節是史上規模最大的音樂節，它在1969年的夏天舉行，被認為是流行音樂史上最關鍵的節點之一。
某種程度上巴菲特確實做到了。伯克希爾哈撒韋是唯一一家每年舉行如此大規模股東大會的公司，巴菲特也是唯一一位每年向股東寫長長的股東信的CEO（以歷年的中文翻譯字數計算，巴菲特的致股東信已有近150萬字）。
在商業歷史上，或許很難再出現具有這般影響力的會議。
A
巴菲特今年註定面臨着比往年更多的爭議。
伯克希爾在股東會前發佈的2022年第一季度財報中，該公司的淨利潤降至54億美元，較去年同期的117.1億美元下滑了近五成，也低於分析師預期的60億美元。
不過，這些損失大部分源自伯克希爾的股票投資組合——與人們通常的認知不同，伯克希爾不單單是一家投資公司，這家公司同時擁有多項實體業務，涉及糖果、零售、鐵路、家居用品及珠寶銷售等。在一季度，伯克希爾因股票投資導致賬面虧損了15.8億美元。
2022年的資本市場開年充滿着混亂與焦慮，俄烏衝突爆發，疫情再次反彈，美國3月的CPI（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創下歷史新高，通貨膨脹幾乎達到頂點。就連巴菲特自己也在股東會上感嘆，通貨膨脹幾乎打劫了所有人。他説，沒有人知道通貨膨脹最終會達到多少，即使是下個月也沒法預測。
“最好的一種投資就是開發你自己”，巴菲特迴避了投資者關於在當下應該選擇哪一支股票來規避膨脹的問題，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他不像當下年輕人的新偶像馬斯克那樣口無遮攔。在巴菲特股東大會召開的同時，馬斯克正在推特上回答用户的投資問題，一家美國科技媒體稱馬斯克正在成為新的“奧馬哈神諭”。
馬斯克
巴菲特在過去的3個月裏進行了反常的大規模投資。在2月份的《致股東信》中，他還感嘆沒有找到太多購買的東西，但在接下來的3周內，他卻花費了超過400億美元購買股票，交易額度是近幾年來最高。
3月，他以116億美元的價格全資收購了一家保險公司Alleghany Corp，交易預計在四季度完成，有望成為伯克希爾近六年來最大的一筆收購。此外，他還購買了超千萬股的惠普公司股票，大手筆增持西方石油公司和雪佛龍。這讓伯克希爾的資金規模從3個月前的1467.2億美元縮減至一季度末的1062.6億美元。
但巴菲特明顯已經收到了回報。在他大量購入惠普股票的動作披露後，惠普股價大漲了15%，創下了今年最大漲幅，巴菲特一天內賬面獲利超6億美元。
“因為我們發現了比債券更有吸引力的東西，就是這麼簡單”，查理·芒格在回答投資者的提問時説。“世界上的環境是常常在進行急速地改變的”，巴菲特補充説。他解釋了為何收購保險公司，稱自己已經關注了這家公司近60年，一位曾在伯克希爾工作的人最近擔任了該公司的CEO，給他發了一封郵件，他在與對方見面後迅速敲定了收購意向。
他還順帶着抨擊了當前資本市場上的投機風氣，稱現在的股市就像是一個賭場。當然，他也沒忘記比特幣——他説，自己寧可花250億美元買公寓或者農場，也不會購買25美元的比特幣——巴菲特一向是比特幣的堅定反對者，認為它毫無價值。
還有一些公司業務以外的事情困擾着巴菲特。一些股東認為伯克希爾在制定降低碳排放量的計劃方面落後於競爭對手，要求巴菲特改革其對氣候風險的看法和細節。
伯克希爾的股東、加州公務員退休基金對他既是公司CEO又是董事長不滿，試圖罷免他的董事長職務。加州公務員退休基金是全美最大的州立公共養老基金，不過，鑑於巴菲特持有伯克希爾約32%的A類股及16%的B類股，這項提案几乎沒有可能通過，加州公務員退休基金兩類股票的持股比例都低於1%。
芒格在股東會上言辭激烈地批評這一提案，他説，“有些人從未經營過任何商業公司，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認為兼任董事長和CEO是不堪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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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官方旅遊網站GoUSA在介紹奧馬哈時稱，奧馬哈的含義是“逆風或逆流而上的人們”，是一座能將舊事物變成新潮流的地方，“牛仔也可以是獨立搖滾歌星”。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沃倫·巴菲特倒是十分符合這座城市的氣質。他的家族自曾祖父起就居住於此，92年來，巴菲特除了外出求學外從未離開過這座城市。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自己父親的證券公司，在那裏擔任投資推銷員，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從事投資行業。
和當下那些常常活躍在媒體頭條的投資人不同，巴菲特的投資邏輯一點也不性感，甚至有些枯燥和乏味，但他確實是那個“能將舊事物變成新潮流”的人。
他偏好那些“便宜”的股票，即他認為實際價值被低估了的股票。他最為知名的投資格言是長期投資，伯克希爾持有的一些股票時長高達數十年。例如，巴菲特自1994年以來就開始投資美國運通，迄今已有28年，至今仍然是伯克希爾持有量最大的五個頭寸之一。
在他長達幾十年的投資生涯中，巴菲特很少偏好當下大熱的科技股，蘋果算是少有的幾個例外，他沒有持有亞馬遜、微軟、谷歌或者近年來飆漲的特斯拉股票。直到2019年，伯克希爾才第一次參與IPO認購。
但是最近幾年，巴菲特的投資組合中開始頻頻出現新的面孔。去年年底，他罕見地投資遊戲公司動視漫雪，並在微軟宣佈收購動視後不斷增持，今年初的惠普公司也是佐證之一。
一些報道中將巴菲特和被譽為華爾街“科技女皇”的凱瑟琳·伍德比較，凱瑟琳偏好顛覆性創新的科技公司，她帶領的ARK Invest以投資人工智能、機器人、DNA及區塊鏈技術為主，人們將其稱為“女版巴菲特”。
凱瑟琳·伍德
她最為知名的一筆投資是在市場不看好馬斯克時下重注押寶特斯拉，其收益倍數一度高達690%。不過，近期由於科技股的連續重挫，凱瑟琳遭遇不少損失，ARK Invest基金較去年高點已下跌超60%。
巴菲特穩健且老道的投資風格令他歷史上多次跨越週期，伯克希爾哈撒韋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中的年化收益率達到20%，超越同期的標準普爾500指數，被視作造就了複利的奇蹟。
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時，他在《紐約時報》發表了那篇著名的文章《我在買入美國》，那篇文章中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句子，“在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在別人恐懼時我貪婪”。今年的股東大會上，他又再度提起了這篇文章。
巴菲特在那段時間中大量購入股票——他就是在那年開始押注比亞迪——後來，人們發現，他從這次危機中獲利超100億美元。
今年3月，伯克希爾哈撒韋的A類股價格首次突破50萬美元，市值超7300億美元，成為美國市值最高的10家公司中唯一的非科技企業，巴菲特也因此重返全球富豪榜前5名，他是今年彭博社富豪排行榜前十名中少有的實現財富正增長的人，排名第一的馬斯克則由於特斯拉股價的反覆迭蕩縮水了218億美元。
“巴菲特就是那隻贏了兔子的烏龜”，理財公司Kovitz的基金經理約翰·白金漢（John Buckingham）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説，“價值投資者只是慢步前行，是的，波特諾伊們（David Portnoy，美國網紅炒股者）和凱瑟琳·伍德有他們的風光日子，但很多人把投資看作是賭場。關鍵是要有耐心，接受波動。”
近幾日，伯克希爾的股價又跌回了50萬美元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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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巴菲特最後一次作為主角參與的股東會。他今年已經92歲了，在股東會上，他還打趣道自己和芒格兩個人年齡加起來已經超過190歲。
4月的一次採訪中，他曾談及年齡帶來的不便，説自己“有時會忘記別人的名字，閲讀速度也不如以前快”，好像是一台“正在老化的機器”，因為他的聽力也在下降。不過他隨後又補充道，自己“感覺很棒，戰鬥力十足”。
前幾天，與巴菲特合作多年的慈善機構格萊德（Glide）宣佈，今年將會是巴菲特最後一次舉辦慈善午餐。巴菲特的慈善午餐迄今已舉辦20屆，僅在過去兩年因疫情暫停，格萊德未説明停辦的原因。
伯克希爾的股東們擔憂巴菲特的離開，他們害怕伯克希爾此後無法重複巴菲特時代的輝煌，巴菲特為自己選中的接班人格雷格·阿貝爾（Greg Abel）尚未取得人們的信任——他不如巴菲特那樣富有感染力，也較少接受媒體採訪。
阿貝爾會計出身，今年59歲，他為巴菲特工作已超過20年，他負責伯克希爾公司的非保險業務，包括能源、鐵路及零售等。2018年，他升任公司的副董事長。今年的股東大會上，他坐在巴菲特的左手邊。
巴菲特擁有3個子女，大女兒蘇珊在一家基金會中負責慈善工作，二兒子霍華德在伊利諾伊州經營農場，小兒子彼得則是一名音樂家，他們都不太可能接巴菲特的班。
在今年的股東大會中，巴菲特仍然沒有宣佈卸任計劃。他在此前的採訪中説，他非常熱愛自己當下的工作，稱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工作”。他保持着規律的作息，每天早上7點起牀，然後會看一些資本市場的新聞，並趕在8點半市場開放前定下今天的股票交易計劃。
巴菲特執掌這家公司已經超過半個世紀，幾十年來他管理這家公司的方式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一篇報道中稱，巴菲特管理伯克希爾的方式和50多年前一樣。
和當下互聯網公司為高管制定的複雜薪酬不同，他每年從公司領取固定的薪酬，且多年來幾乎沒有發生變化，一直是10萬美元，沒有獎金，他的個人資產主要來自於持有的伯克希爾股票。
“我可以像以往一樣把這份工作做好”，巴菲特説。他在4月的那次採訪中沒有否認格雷格·阿貝爾是他的接班人，但他表示，“他（指格雷格·阿貝爾）還沒有熱身準備好，所以我現在還在加班工作。”
巴菲特希望人們相信一切都不會改變，“就算我不在了，企業文化不會怎麼變，股東關係也不會怎麼變。”
“伯克希爾不會終結”，他在股東會上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