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引爆亞洲金融危機的美國老虎基金創始人朱利安·羅伯森近日以90歲高齡去世，這讓人們回憶起四分之一個世紀以前，強勢美元是怎樣把整個世界推向深淵的。
位於美國華盛頓的美聯儲大樓。劉傑攝（新華社）
上世紀80年代，在時任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暴力加息推高美元的同時，老虎基金資產在20年間從880萬美元飆升至220億美元。在那場亞洲金融危機中，世界銀行估計亞洲地區有1億多中產階級淪為貧困階層。
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前，美聯儲一直以收縮作為貨幣政策的基調，聯邦基金利率從1994年2月的3.25%升至1995年2月的6%，美聯儲連續加息7次引發美元走強。1994年12月墨西哥比索崩潰引發拉丁美洲金融危機，1997年泰銖崩潰後，馬來西亞林吉特、韓元等亞洲貨幣接連倒下，直至1998年俄羅斯債務違約，如同防止山火擴散的自然火牆倒塌，導致大量投機資金爆倉退場，這場連鎖危機才告一段落。
為虎作倀的羅伯森雖然走進了歷史，美聯儲緊縮貨幣政策強推美元的演出卻不曾謝幕。
美元約佔全球外匯交易的90%，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每天的交易量約為6萬億美元。美元持續走強對多數新興市場國家來説是個噩耗。在過去半個世紀裏，每當美國貨幣政策緊縮，美元就會走強，美元資產收益率升高，新興市場國家資本外逃，金融和經濟危機就會接踵而至。當華盛頓和華爾街對新興市場動用美元霸權之時，多數貧弱國家事實上要仰美聯儲鼻息，這次也不例外。
美元2022年以來表現強勁，超過黃金和美國國債等其他安全資產，卻讓新興市場貨幣和日元歐元等一起遭受折磨。自美元走強以來，全球已有36種貨幣今年至少貶值了十分之一，斯里蘭卡盧比和阿根廷比索貶值幅度更超過20%。在歐洲，押注貨幣走勢的對沖基金接下來將目標對準中歐國家的貨幣。匈牙利福林、波蘭茲羅提、捷克克朗兑美元匯率均有下降。如果今年歐洲天然氣供應中斷，這些貨幣將首當其衝面臨衝擊。投資組合經理正在出售福林和茲羅提，作為對歐洲潛在能源危機的賭注。
貨幣貶值會加劇通貨膨脹，加劇已經深受能源和食品價格飛漲之苦國家的價格上漲。對於使用美元來交易外國商品的新興市場國家來説，這個問題更為嚴重。現在，日元、韓元都對美元出現了大幅貶值，這將給遲遲沒有調整的東南亞貨幣帶來巨大壓力。對於那些“兩頭在外”的東南亞加工製造業國家，高企的能源和原材料價格已經讓他們面臨危機。
債務問題則更加致命，在這方面殷鑑不遠。在上一次大幅緊縮期間，沃爾克通過提高利率來控制失控的通貨膨脹。從1980年中期到1985年初，美元相對於其他貨幣的價值飆升了77%。由於發展中國家很難發行長久期、固定利率的本幣債券，導致他們不得不借美元債，於是一遇到美國加息、美元走強，國際投資者就拋售新興市場資產，這種拋售具有傳染性：當墨西哥資產被拋售時，整個拉美國家都不能倖免。由於償還債務的成本變得不可持續，墨西哥和其他國家當時成為了強勢美元的受害者。
半個世紀以來，當美元走強之時，不但新興市場貨幣遭受衝擊，發達國家一樣難以倖免。英鎊、意大利里拉都曾經飽受摧殘，就連如今基本與美元保持平價的瑞士法郎兑美元匯率也曾跌到了1∶0.4。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鮑威爾。劉傑攝（新華社）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今夏在討論美元的國際作用時表示，“美元在全球被廣泛使用，這有可能帶來金融穩定的課題”，言下之意是，“當看見強勢美元時，你們準備哭吧”。而鮑威爾不敢言説的是，美國自己也難以倖免於難。
美元今年並未擊敗所有貨幣。俄烏衝突讓能源和食品價格加速上漲，這對主要產油國安哥拉、主要糧食出口國烏拉圭等國家的貨幣來説是一個好消息。當然，高昂的石油和天然氣價格也讓資本管制下的俄羅斯盧布的匯率好得出奇。
美元走強正強烈抑制全球貿易增長。美元是為全球貿易交易開具發票和結算的主要貨幣。由於美元走強時非美元貨幣的購買力下降，因此美元走強令世界變得更窮，貿易參與度降低。
當年乘強勢美元東風引爆亞洲金融危機的老虎基金培養了許多小老虎基金。就在今年老羅伯森去世之前4個月，在強勢美元跡象再度顯露之時，他的得意門生、美國對沖基金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的韓裔創始人比爾·黃被指控犯有勒索罪、證券欺詐和電信欺詐罪而被捕。2021年3月，他因無力追加保證金清算了全部資產，導致相關股票市值蒸發330億美元，成為“人類史上最大單日虧損”。這場崩盤讓瑞士信貸、摩根士丹利和野村控股在內的交易對手蒙受了鉅額損失。
對照20世紀70年代的滯脹，當前全球經濟的滯脹風險依然不小，美聯儲拙劣和莽撞的加息推升美元匯率暫時保住了美元信用，卻正將包括新興市場國家在內的全球經濟推下懸崖，而鮑威爾所做的其實只是在一艘被他打破的船上保住一個晚點被淹沒的位置。當強勢美元在凝視深淵之時，深淵也在冷冷地回望美聯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