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浪科技
作者:鄭峻
蘋果拿走最大蛋糕真的沒想到。昨天奧斯卡頒獎典禮的重頭戲,除了威爾·史密斯(Will Smith)大怒掌摑主持人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之外,就是蘋果出品電影《健聽女孩》(CODA)拿到了今年的最佳影片獎。這不僅是蘋果第一次獲獎,更是流媒體電影歷史性的第一次贏得奧斯卡最佳影片。
或許是第一次來到杜比大劇院走紅毯,或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庫克的表情明顯有些拘束。聽到主持人宣佈得獎影片之後,並沒有立刻起身歡呼鼓掌,而是坐在原地猛眨眼睛。
不過,他馬上在推特上公開賀喜了《健聽女孩》的創作和主演團隊,也慶祝了Apple TV+創造了流媒體行業的歷史。除了最佳影片獎項,《健聽女孩》還獲得了最佳男配和最佳改編劇本,實現了三提三中的驚人成績。
這可是流媒體行業最渴望的一樽小金人。在此之前,Netflix、亞馬遜、Hulu等流媒體平台已經拿遍了幾乎所有的奧斯卡獎項,唯獨缺少分量最重的最佳影片獎。這是每年奧斯卡頒獎典禮最後頒發的壓軸大獎,也是唯一一個所有奧斯卡成員都有資格投票的獎項。
過去四年時間,Netflix幾乎每年都在全力衝擊這座小金人,已經七次提名最佳影片,但卻始終未能圓夢。沒想到,最後居然是蘋果這個流媒體行業最後入場的玩家,以一部小成本電影完成了Netflix苦苦追求多年的夢想。
蘋果花了2500萬美元買下了這部講述聽障人羣的勵志電影。此外,外界預計蘋果還投入了2000萬美元用於營銷,這是拿到奧斯卡獎所必需的投資。但對鋭意進軍流媒體行業的蘋果來説,只花這點錢就贏得了好萊塢的電影王冠獎項,實在是太值了。而且,這點投資對蘋果來説根本不值一提。蘋果第四季度的淨利潤就高達346.3億美元。
羅馬落選千古奇冤説實話,真的為Netflix不平。2019年奧斯卡,《羅馬》(Roma)沒有拿到最佳影片,簡直是千古奇冤。這部電影毫無爭議地獲得了那年的最佳外語片和最佳攝影,墨西哥導演阿方索·卡隆(Alfonso Cuaron)也成為了第一位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的拉美導演。
但是,那年份量最重的最佳影片,奧斯卡卻像是和稀泥一般授予了講述種族寬容的温情小品《綠皮書》(Greenbook)。這可能是奧斯卡最具爭議的一部最佳影片。《綠皮書》當然是一部不錯的喜劇電影,但無論從哪個標準衡量,其藝術成就都遠遜於史詩般的《羅馬》。
在奧斯卡頒獎之前的專家與影迷預測中,“威尼斯金獅獎”得主《羅馬》都被認為是無可爭議的年度最佳,賠率遠遠超過了《綠皮書》。或許令奧斯卡尷尬的是,美國非裔也看不上《綠皮書》,認為這部不痛不癢的作品根本沒有觸及和批判美國種族歧視問題。
《羅馬》是Netflix第一部獲得最佳影片提名的作品。在那之後,Netflix每年都能獲得最佳影片提名,《愛爾蘭人》(The Irishman)、《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曼克》(Mank)、《芝加哥審判》(The trial of the Chicago 7),今年更是《犬之力》(The Power of Dog)和《千萬別抬頭》(Don’t look up)兩部電影雙拳出擊。
Netflix今年拿到了最多的27項奧斯卡提名,最後卻只帶走一座小金人,最熱影片《犬之力》更是12提僅1中。儘管簡·坎皮恩(Jane Campion)憑藉《犬之力》成為第三位拿到最佳導演的女性,但這部之前呼聲極高的電影卻再次與最佳影片失之交臂。看起來,奧斯卡又一次選擇了温情小品,讓蘋果贏得了最大的榮譽。
雖然Netflix迄今沒有拿到最佳影片,但誰也無法否認,Netflix絕對是好萊塢最具實力的一線陣營。從2014年第一次獲得奧斯卡提名開始,Netflix在九年時間拿到了116個奧斯卡提名,最終獲得16個獎項。過去三年,Netflix更是每年都獲得最多提名。這本身就説明了他們的創作實力。
在好萊塢製片人布魯姆(Jason Blum)看來,“《健聽女孩》和蘋果能夠獲獎,一定程度是因為過去數年Netflix一直在敲奧斯卡的大門,持之不懈地為流媒體電影爭取承認。”他製作的恐怖片《逃出絕命鎮》也曾經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但那年的得主是《水形物語》。
曾經遭受鄙視冷落換一個角度看,流媒體最終拿到好萊塢最高榮譽也是遲早的事情,只不過最後是由蘋果最終來完成。2017年,亞馬遜出品的《海邊曼徹斯特》(Manchester By The Sea)成為第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流媒體電影。五年之後的2022年,獲得最佳影片提名的10部電影中,有一半都來自流媒體。
不誇張的説,現在的好萊塢,流媒體已經佔據了半壁江山,甚至是代表了未來主導。但僅僅四年之前,流媒體還被視為電影圈的非主流角色,流媒體出品的電影能不能參賽都頗具爭議。
2019年3月,知名導演斯皮爾伯格(Steven Spielberg)在電影《頭號玩家》上映之後就曾經公開嘲諷,“一旦你致力於電視格式,那就是電視影片(TV Movie)。如果是佳作,應該獲得艾美獎(電視劇獎),而不是奧斯卡獎。”斯皮爾伯格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他説的就是Netflix。他的意思也很明確,流媒體發行的電影不該參賽奧斯卡。諾蘭(Christopher Nolan)也公開批評Netflix的線下線上同步上映模式會毀滅影院。
Netflix也不點名地公開回擊斯皮爾伯格,“我們熱愛電影,但我們也熱愛以下幾點:讓那些無法負擔或是住所沒有電影院的人看電影,讓所有人在任何地方同時欣賞電影,讓電影製作者有更多方式分享藝術。這幾點並不是彼此對立的。”
大銀幕看不上小屏幕,拍電影看不上電視劇,這本來就是好萊塢的公開鄙視鏈。以斯皮爾伯格為代表的一些好萊塢傳統導演明確反對沒有經過院線公映的電影進入奧斯卡參賽。在那一年,美國司法部甚至要致函提醒奧斯卡,他們的參賽門檻改變可能會引發反壟斷的問題。
沒有在電影院大銀幕上映的作品,還能叫電影嗎?當時鄙視流媒體的不只是奧斯卡,還有戛納。由於戛納電影節規定參賽作品必須是院線電影,Netflix憤然拒絕參賽。正因為這一原因,《羅馬》那年拿到了威尼斯的金獅,卻沒有戛納的金棕櫚。
那一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沒有授予《羅馬》,很多人也認為是評委對流媒體的偏見。因為Netflix堅持要讓《羅馬》先登陸自己的流媒體平台,直接挑戰了好萊塢的遊戲規則。AMC和Regal兩大線下院線更是拒絕上映《羅馬》,而這是奧斯卡的傳統預熱流程。或許《羅馬》落選最佳影片的命運,從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
三年時間形勢大變然而,短短兩三年時間,好萊塢的遊戲規則就已經徹底變了。隨着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爆發,線下院線票房遭受毀滅性衝擊,派拉蒙、迪士尼、時代華納、環球等傳統巨頭都主動或被動擁抱流媒體平台。要麼直接在自己的流媒體平台上映,要麼採用混合發行模式,在線上和線下同步上映。而從去年開始,奧斯卡已經不再要求參賽影片必須在線下院線公映。
迪士尼去年開始就將自己的新片《花木蘭》和《漢密爾頓》在流媒體平台Disney+上首映,時代華納甚至將自己的新片在HBO Max平台上同步上映。今年奧斯卡獲獎的《沙丘》和《理查王》都是在HBO Max和線下院線同步上映的。
現在已經是流媒體在引導好萊塢未來的時代。一方面,相比精打細算的好萊塢傳統片商,依託互聯網巨頭的流媒體平台擁有最雄厚的資金實力,成為了導演劇組們最值得依靠的金主。流媒體平台背後的互聯網巨頭動輒市值數千億甚至萬億美元。
如今各大流媒體平台都在進行內容軍備競賽,每年都在增加自己的內容投資。Netflix去年內容投資增長26%,達到了136億美元。這個內容投資規模已經在好萊塢片商裏排名第三,僅次於迪士尼和華納兄弟。
而且,互聯網巨頭並不在乎一兩部作品的票房收入,而更在乎整體平台的吸引力。他們需要不斷產出新的優質內容,才能留住用户。只要用户數量保持穩定增長,他們的市值就可能呈現幾百億甚至千億美元的增長。
亞馬遜去年的內容投入也超過了110億美元(包括音樂和視頻),這個月更完成了85億美元收購好萊塢老牌片商米高梅的交易,加大投入電影創作的決心可見一斑。雖然蘋果沒有具體透露Apple TV+的內容預算,但據富國銀行分析師預計,蘋果今年的內容投資支出可能超過80億美元。
蘋果去年購買了幾部頗受關注的熱門電影在Apple TV上獨家首映,為自己的平台提升人氣,包括斥資7000萬美元收購了湯姆·漢克斯(Tom Hanks)的二戰反潛力作《灰獵狗號》(Greyhound)。這是蘋果給自己流媒體平台採購的第一部真正的大作。
嚴肅電影救世主代表着電影新勢力的流媒體平台也希望投資製作嚴肅的藝術電影獲得重要獎項,為自己的平台帶來人氣,也給自己在電影圈贏得足夠的尊重與地位。很多藝術佳作都是在得不到傳統廠商的支持情況下,靠着流媒體平台的資金支持而問世。沒有Netflix投資的上億美元,馬丁·西科塞斯(Martin Scorsese)被派拉蒙拒絕的《愛爾蘭人》就不可能完成。
Netflix從2016年開始投資藝術電影。2018年電影《羅馬》原本是卡隆導演拍攝的半自傳黑白實驗性質電影,而Netflix的內容總監只看了12分鐘樣片就立刻拍板買下發行權,隨後又花了2500萬-5000萬美元的宣發費用推廣這部電影。這部西班牙語電影雖然略微沉悶,但卻給Netflix贏得了無法衡量的成就回報,標誌着Netflix真正進入嚴肅電影界。
“我們希望得到業界最出色同行的認可。當Netflix起步的時候,我們還從未得到奧斯卡提名。現在我們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就,也有利於我們的業務,不僅可以招徠藝術家,更能讓我們的用户知道,我們致力於做最好的內容。”Netflix原創總監斯圖博(Scott Stuber)這樣解釋説。
亞馬遜和蘋果更加註重聖丹斯電影節這樣的平台,採購一些可能帶來業界影響力的嚴肅電影。亞馬遜在聖丹斯電影節上斥資1000萬美元買下了《海邊曼徹斯特》發行權,隨後靠這部電影拿到了2017年奧斯卡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原創劇本兩大獎項。蘋果今年折桂奧斯卡的《健聽女孩》也是在聖丹斯電影節上買下的。
值得一提的是,對於市場本就有限的紀錄片領域來説,Netflix已經成為了救世主般的存在。紀錄片導演內維爾(Morgan Neville)坦言,是Netflix改變了紀錄片行業,流媒體平台讓紀錄片和其他主流電影一道呈現,得到觀眾的重視。
從2014年開始,Netflix出品的紀錄片幾乎每年都會獲得奧斯卡的提名。Netflix出品已經成為了紀錄片的金字招牌。從2018年的《伊卡洛斯》、2020年的《美國工廠》、2021年的《我的章魚老師》,Netflix已經三次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此外,Netflix還拿到了兩次最佳紀錄短片的獎項。
要錢還是純粹電影當然,依然有追求純粹的電影人還在拒絕流媒體。Netflix總監斯圖博去年公開表示,諾蘭是他最希望合作的導演,雙方也進行了談判溝通。但諾蘭堅持要求自己的電影必須全球院線上映,這與Netflix的業務模式無法相融。
2020年奧斯卡最佳影片《寄生蟲》的製片方Neon CEO奎因(Tom Quinn)也是此類電影人。“在家裏看電影,意味着觀眾擁有絕對掌控權,你可以隨時關掉走開,甚至自己進行剪輯,那就不再是電影了。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在流媒體觀看內容,這已經改變了觀眾和電影製作者的關係。”
但這類傳統純粹的電影人似乎已經成為少數。以往看不上流媒體平台的知名導演,如今大多紛紛轉變態度,主動尋求流媒體的投資與合作。馬丁·西科塞斯、大衞芬奇(David Fincher)、斯派克·李(Spike Lee)都已經和Netflix合作出品電影,獲得了奧斯卡提名。
即便是此前視流媒體為競爭對手的傳統片商,現在也希望和流媒體平台進行合作,以分擔一部分成本和風險。西科塞斯今年的《花月殺手》預算高達兩億美元,原本投資商派拉蒙不願獨自承擔風險,選擇了引入蘋果平攤投資。電影將先在院線公映,隨後在Apple TV+上線。
即便是當年瞧不上流媒體的斯皮爾伯格也低頭了。他的製片廠Amblin Partners去年宣佈和Netflix達成多部影片合作。第一部合作作品就是《芝加哥審判》。因為疫情帶來的票房風險,斯皮爾伯格不得不將這部電影的發行權賣給了Netflix。雙方合作出品的電影還有布拉德利·庫珀(Bradley Cooper)自導自演的電影《伯恩斯坦》(Maestro)。
“Amblin所做的一切都圍繞着講故事。從薩蘭多斯(Ted Sarandos, Netflix聯席CEO)和我討論合作的那一分鐘開始,我們非常清楚,這是一個共同講新故事以及以新手段觸及觀眾的偉大機遇。(流媒體)是我們電影的新渠道,我已經等不及和Netflix團隊開始合作了。”現在的斯皮爾伯格看起來對Netflix充滿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