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作品20年仍能刻進你的腦子裏?
今天Sir要説這一部。
不會是所有人的備選答案。
但一定是某些人的首選答案。
假面騎士 空我
仮面ライダークウガ
事出不突然。
月初,東映新番組公佈《假面騎士》系列最新續作的預告PV。
再不捨也好。
令和年第一位騎士——假面騎士01的故事即將終結。
偶然得知新聞時,Sir第一反應還不是惋惜。
Sir想起了他——
噢不。
是他——
時間撥回21年前,還沒蓄起鬍子的小田切讓得知,自己在一個特攝英雄作品中的醬油角色試鏡被拒。
失望?
大喜。
製作組直接將他定成了主角。
出道第二年的小田切讓慌了,翻看幾部前作後,他明確向製作人高寺成紀表示自己無法勝任這個角色。
高寺卻一再勸説,最終以“會用與前作主角完全不一樣的方式,製作出前所未有的英雄”為由説服了小田切。
果真應驗。
他成為了日本平成年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假面騎士,00年播出,至今豆瓣9.5。
曾經看過《空我》的都知道。
是作品,捧紅了這位東洋男神。
可20年後再看《空我》。
Sir不確定,你們還敢不敢面對這部“成人作品”。
01
《空我》製造了不一樣的“英雄”。
2000年1月的下午,24歲的五代雄介從印度尼西亞探險歸來。
前往尋找東京城南大學考古系做研究員的好友,澤渡櫻子。?
兩小時前,城南大學考古系團隊發掘出一處遺蹟。隨後,整個考古隊遭到神秘黑影的襲擊,全員遇難。
遺蹟外,天地異象,可怖的怪人接連破土而出。
本想偷偷溜進遺蹟的五代,撞見前來執勤的警官一條薰。
一番解釋後,警官將遺蹟內發現的一枚腰帶交予五代和櫻子二人研究,自己則起身前往應對出現在南長野的蜘蛛怪人。
不料,蜘蛛怪人卻劫持了一位警員,直接殺到了警署大廳。
危機之下,五代鬼使神差地戴上了那條腰帶。
第一次“不一樣”——
英雄登場,竟如此踉蹌。
他感到身體的劇烈疼痛,在求生的本能和怪人的攻擊下,五代開始了反擊。
初次變身的五代在與警察的配合下最終將怪人擊退。
得到詭異力量的五代,陷入迷茫。
可第二次危機馬上到來。
新出現的蝙蝠怪人開始四處襲擊傷人,而一條警官此時已獨自深入敵營。
五代跨上摩托,前往蝙蝠怪人的教堂支援一條。
這一次,他想讓一條警官見證自己保護他人的決心。
所以請看着,我的變身!
就如同遺蹟中石碑記載的那般,教堂中熊熊燃燒的烈火映在了五代身上。
逢邪物現,以希望之靈石加身,化烈火之形打倒邪惡的戰士降臨。
其名為,空我(Kuuga)。
空我本質,是黑格爾悲劇式的英雄。
當一個立場堅定的“正義”英雄,同時做出了非常“不正義”的行為時。
他究竟是偉大的?還是有罪的呢?
一方面,他是有着絕對正確立場的五代雄介——為了守護笑容而戰的人。
樂觀開朗、積極善良,是個會熱情幫助、鼓勵他人的鄰家大男孩。
標誌性動作,微笑着豎起右手大拇指。
這個動作來源於五代的小學老師,九歲的五代失去了父親,老師用這個手勢鼓勵他。
五代雄介 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在古代羅馬 (這是)對能滿足的 什麼都能做到的行動的人
所給予的動作
你也會成為一個適合這個的男人
一直為了他人的笑容而努力
不認為這是件十分美好的事嗎?
這也是《空我》第二層“不一樣”:
英雄,竟一點不瀟灑,有點笨,有點直。
這一系列的其他作品中,騎士們只要獲得新形態必定是要耍一整集酷的。
而空我,大部分時候,變身即被爆錘。
△ 青龍形態差點被殺;天馬形態因不適應而差點墜樓;驚異形態腰帶直接被怪人打裂
編劇並沒有不斷強調空我的神性,而是將他塑造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以平凡,促成他的不凡。
另一方面,空我還是那個手上沾滿鮮血,充滿暴力殺戮的古代戰士。
正如古朗基對人類的獵殺一般,五代也在不斷屠殺着古朗基。
這即是《空我》最深的一層“不一樣”:
兩極不斷擠壓和擠壓下,讓觀眾重塑正與邪,英雄與螻蟻的觀念。
02
空我到底是什麼?
碑文中所記載,關於“空我”的盡頭:
“當神聖之泉乾枯之時,淒厲的戰士與閃電一同出現,太陽將被黑暗埋葬。”
《空我》對騎士系列的一大影響,是開創了主角與怪人力量同源的設定。
五代憤怒地殺掉豪豬怪人後,他在爆炸中看到了黑色的空我——凌駕於所有古朗基之上,招致黑暗的究極黑目形態。
像是印證了椿醫生的警告一般,五代最後會成為沒有意識的殺戮機器。
變成假面騎士是件很酷的事嗎?
實際上以空我的身份而戰,對五代而言既是責任,也是折磨。
這也暗示着,主角似乎註定了黑格爾悲劇式的結局。
英雄覆滅。
這才是對“空我”一詞最好的詮釋:
將自己(我)化為虛無(空),獨自承擔一切,孤單而痛苦的戰士。
最終決戰,也詮釋了“無”的含義。
最後的古朗基,0號怪人達古巴象徵着對戰鬥純粹的渴望,將一切化為虛無的力量。
△ 在廢墟上等待五代前來應戰的達古巴
為了變得能夠保護身邊的人,五代最終還是選擇成為招致究極黑暗的存在,與最後的古朗基展開決戰。
他以要出發冒險為由,向身邊關心自己的家人朋友一一告別。
叮囑後,五代和一條警官驅車共赴最後的戰場,最後一次變身成空我。
跟首次變身時完全相同的台詞,情緒卻是兩個極端。
這是一個經歷萬難後已然成熟的戰士,視死如歸的決心。
那麼,請看着吧,我的變身
因心中堅信着的善良,他沒有變成只知戰鬥的屠殺機器,而是保留理智的究極紅目形態。
五代雄介在心中堅守着的,是在每集片尾都會出現的,如青空般澄澈的善良。
我想要融入那片藍天
雪山之上,兩種不同性質的“無”迎來了最後的戰鬥:
白色的惡魔在狂笑,黑色的英雄在哭泣。
兩個究極黑暗的存在,沒有多餘的特效,只剩下拳拳到肉的純粹肉搏。
最終二人迎來了宿命般的結局,雙雙倒在了大雪之中。
什麼意思?
太陰鬱了。
這哪是面向孩子的特攝片,根本是叩問成人的寓言片。
我們習慣關注英雄光鮮亮麗的外表,卻常常忽視掉他們藏在面具後的苦楚。
以及這個扭曲的世界的虛無。
03
Sir現在問你,你還想成為兒時憧憬的那個英雄嗎?
在這份厚重的現實感身後,是對現實的映射和思考。
《空我》出現,其實意在對當時整個日本社會的鼓勵。
90年代初,日本泡沫經濟破裂。
經歷十年恢復後,世紀交替之際,整個日本社會依舊迷茫。
2000年,是最早一批“騎士廚”們成為父母的時間點。
除了一如既往受到小朋友的喜愛外,空我在年齡過30歲的觀眾中也有相當的口碑。
對於整個騎士系列而言,《空我》是一部匯聚了許多新想法的合集。
它確認了《假面騎士》兩集一單元的劇集結構,去掉昭和時期的改造人設定,甚至是統一騎士世界觀的預想也在平成新十年階段得到了實現……
再大膽一點。
它將向“子供向”為定位的騎士系列中,前所未有地加入了較為深沉、成人向的元素,甚至是有刻意去探討當時社會環境中存在的問題。
在13、14集中,23號古朗基食人魚怪人在江東區四處屠殺漁民。
警方搜查時,逮捕一位紋有類似古朗基紋身的青年蝶野潤一。
蝶野是個十分消極處世的人,常年待業在家使他喪失了對社會的希望,也迷失了自己活着的意義。
他對古朗基產生了一種病態的痴迷,認為怪人對人類的獵殺是在減輕社會的負擔。
蝶野體會不到生命的價值,認為他人無法理解自己的內心,於是決定隨身帶着一把小刀。
一是他渴望成為如同古朗基那樣的人,有着決定他人生死的能力;
二是作為逃避的手段,隨時了結自己的生命。
面對消極避世的蝶野,五代勸説到:
蝶野先生,你還活着嗎?
如果活着的話
對於活着,自己應該認為是快樂的
負責治療的椿醫生,更是將蝶野帶到了停屍房,讓他見到了真正的死亡。
面對眼前真實的屍體,蝶野忍不住乾嘔。
腦袋裏沒有地方可以放進奇怪的理由和幻象
那就是死
蝶野幡然醒悟,隨意結束他人或是自己的生命,都是不可饒恕的行為。
但《空我》沒有一味渲染英雄式的“正確”。
最後的處理,留下一絲曖昧:
椿醫生隨後將小刀還給蝶野。
自己的命運,需要你自己做出選擇。
這正是《空我》與觀眾對話的方式。
我們能從戰士打怪獸的主線中,時不時看到一些副線:
對職業生涯迷茫的老師,看到因沒有歸屬感而看不清未來的學生,看到努力在工作與家庭間尋求平衡的單親媽媽……
一幅當代日本的浮世繪。
每個人看似深陷於生活中,實則都迷失着自己的位置,在塵世中苦惱着、生活着。
花多少年也不要緊
因為大家都是苦惱着長大的
你的地方也不會消失
在那個地方
自己去尋找真正喜歡的自己就好了不是嗎?
一番話不僅説給眼前這個苦惱的孩子,更像是説給每個獨自生活、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年輕人。
《空我》就是以如此温柔的方式,鼓勵着新世代到來之際,每個與作品產生共鳴的觀眾。
正如製作人高寺成紀所言,作為系列重啓之作,《空我》重在一個“新”字。
△ 標題畫面直接打上了:一位新的英雄,一段新的傳説
既然是特攝英雄作品,大概的劇情方向無非是代表正義的主角與邪惡勢力對抗,通過不斷變強擊敗最終頭目的套路。
套路用久了。
觀眾們都比導演更明白。
但這一次,製作組通過真實的細節,將“新”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去掉了前作騎士“改造人”設定,將背景定為現實。
主角力量來源是超古代戰士,那就乾脆設計一套那個時期的人類文字。
△ 全部片頭介紹都使用了此類雕刻在空我身上、遺蹟石碑中的符號型文字
既然是“騎士”,那理應有着高超的騎術。
為此,製作組特地找來了在役特技車手,當時世界排名第五的頂級運動員成田匠,作為皮套演員飾演機車戲份的空我。
這造就了空我“平成車王”的稱號,第四集的機車打鬥更是成為了全系列史上無法超越的經典。
另一方面,製作組還反派身上下足功夫。
反派集團是一個名為“古朗基”的超古代種族,以獵殺人類為樂。
製作組以日語為基準,為古朗基們設計了一套獨特的語言,以此來體現其獨特的種族文化。
△ 日語五十音圖和古朗基語對照表
使用九進位的“乘法累數制”則讓古朗基們更加顯得更加神秘。
劇中,古朗基們會通過進行一種名為“基基魯”的遊戲——在規定時間內用規定的方式獵殺指定數量的“臨多”(人類)。
這種設定,既巧妙解釋了前作不斷被觀眾詬病的“反派排隊送主角經驗”,又增加了作品的懸疑要素。
無數細節,方才組成了獨屬於《空我》的那份真實感。
這是一部從立項開始就註定不可複製的作品。
它開創的成人向內核的趨勢,一直持續到平成舊十年階段的第七部。
如今二十年過去,點開近兩年的騎士,能看到什麼呢?
演員俊美的顏值,酷炫的戰鬥特效還有偶爾出圈的特色演技。
但更多的,還是開局十分驚豔,後期劇情必定“放飛自我”的公式化發展。
好看嗎?
還算是好看的,但確實變了。
這也是特攝劇粉絲們談論特攝作品時不可避免的問題——自己曾經喜愛的系列作品越來越“幼稚”了。
Sir今天重提二十年前的輝煌。
不是為了貶低誰,更不是去要求每一部都需要像《空我》這樣建立龐大而詳細的世界觀。
值得在意的並非是幼稚與否,而在於有無用心。
下至演員,上至劇組。
為了進入角色,只因需要疲勞一整天后的黑眼圈效果,小田切讓便會真的提前熬上一整晚;因為下一幕劇情有關死亡,他便讓自己進入彷彿真的即將死去的狀態。
此外,《空我》的不少場景會直接通過字幕標出發生的具體地點和時間(精確到分鐘)。
究其一點。
對於那些在我們童年就埋下種子的作品。
我們是在懷念作品本身?還是懷念作品最初留下的感受呢?
不論年齡,每個人都會在心裏留有一塊角落。
而《假面騎士》,拍出了男孩子們保存在那塊角落的童真與幻想,那份藏在心底裏對於英雄的崇拜。
即使知道可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大部分男孩子還是會選擇戴上那條腰帶。
接着笨拙地做出一套他們心中反覆演練了好多年的動作。
即使對着空氣。
也要用盡全力大吼:
“Henshin!”(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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