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公主》:上映23年仍是經典,“山獸神”身上藏了太多彩蛋
1997年在日本上映的《幽靈公主》,在宮崎駿的作品中算是比較“特別”的一部。
首先,它是一部“古裝片”。
影片的背景時代設定為日本室町時代,即1336年至1573年。室町時代既不同於鎌倉時代的“天人合一”,也不同於安土桃山時代踏入現代文明。
這一時期,人神魔雖然已經有了意識分界,但尚處於過渡轉變期。
其次,它尺度比較大。
《幽靈公主》中有大量戰爭場面,以及斷頭、殘肢類鏡頭,上映時被規劃為PG13級,即13歲以下兒童需要在大人陪同下觀看。
再者,基調偏於暗黑、沉重。
《幽靈公主》當初的宣傳文案是“活下去”、“人類曾經殺死過森林之神”。
此外,包括男女主角在內的人物,身上都有被命運左右、不得掙脱的困束。即使是到結局,人與自然之間的紛爭依然未能化解。
為了“活下去”,人與自然之間的爭鬥也必然不會停止。
在這個故事中,被白狼神養大的少女珊,處於人類與自然之間的少年阿席達卡,達達拉城的女主人黑帽子夫人……雖然身處在不同位置,但是身份設定清晰明瞭。
最為神異的,反而是片中的“山獸神”。
影片中的山獸神白天時是一頭形象奇異的鹿,白眉紅面、神態安詳中帶着威嚴。到夜晚時,它則轉化為自立行走的發光巨獸,每一步落地,都會有植物在它的腳印中抽芽冒頭、繼而消失。
宮崎駿所創造的這位“山獸神”,吸取匯聚了諸多藝術形象,集大成而見新。
本文中,我們就來看一下“山獸神”背後的那些面目。
《幽靈公主》創作初時,吉卜力原本打算以80年代的《幽靈公主》為藍本,但因為時代隔閡與落差,加上情節與《龍貓》有重疊,所以最後將《幽靈公主》和《修那之旅》兩部作品合二為一。
此外,還吸收了《吉爾伽美什》中的許多元素。
《吉爾伽美什》中,主人公為了取得杉木,與自己的獸人搭檔遠征香柏森林,和香柏森林的守護者胡瓦瓦展開了惡戰。
胡瓦瓦是一位半獸神,《吉魯伽美修敍事詩》中記載它身有鱗片、獅掌鷹爪、頭有牛角,但本身據説是一棵大樹。胡瓦瓦守護着香柏森林的草木,不允許外來者破壞。但在這場戰爭中,它成了失敗者,頭顱被砍下裝進金屬桶。
這其中,無論是半獸形,還是頭被砍下裝進金屬桶,都與《幽靈公主》中的細節契合。而宮崎駿也曾經説:“製作這部作品時,貫注了很多得自《吉爾伽美什》的印象。”
成書於鎌倉時期的《宇治拾遺物語》是一本包括了佛教故事、民間傳説的故事集,全書共15卷197篇。
其中,有一個故事叫《五色鹿事》。
一頭住在深山裏的五色鹿,偶然救了一個落水的旅人。旅人答應五色鹿,絕不將碰到它的事講出去。
山外的王國中,王后夢中見到五色鹿,垂涎它美麗的皮毛,於是重金懸賞。被五色鹿救下的旅人因為貪慾,向國王講出了五色鹿的行跡,並帶着大軍進到山裏。
五色鹿隨後出現,跟國王講述了自己救助旅人的經過。國王於是處死了忘恩負義告密的旅人,並下令全國禁止殺鹿,違者將被處死。
眼熟嗎?
日本雖然號稱“八百萬神靈”,但這些神靈大多吸收於中國、印度等外來文化,真正的本土神靈為數寥寥,不過十分之一。
《五色鹿事》便是脱胎自佛教故事《鹿王本生》,住在天竺深山裏的五色鹿,在原故事中是住在恆河邊的九色鹿。
1981年上映的國產動畫片《九色鹿》同樣是根據敦煌壁畫《鹿王本生圖》改編,是至今仍被推崇的經典佳作。
《幽靈公主》中,“山獸神”的頭被傳可以治療人間所有疾病,所以紅鼻子賴和尚奉命進山,想要獵殺“山獸神”。
這一點,跟王后想要九色鹿皮,國王帶着軍隊進山的情節吻合。
除了跟《宇治拾遺物語》中的《五色鹿事》相關外,“五色鹿”一説還有另一處來源,即花輪和一的《護法童子》。
《護法童子》漫畫中,童男落水被五色鹿所救,卻被獵人許下的承諾誘惑,引領獵人去捕殺五色鹿。幸好童女預知此事,用樹根幻化為小鹿。獵人射殺“小鹿”將其帶回後,“小鹿”又恢復成了樹根。
在這個故事中,五色鹿母子住在一棵巨樹下的樹洞內,與《幽靈公主》中的“獸神池”非常相似。
此外,《幽靈公主》中的阿席達卡因為殺死邪神而被詛咒,手臂上曾冒出蛇蟲一樣的事物。《護法童子》中,獵人也是身帶詛咒,被吸血蟲吸附在背上,只有用五色鹿的毛做成的筆抄寫經文,才能將詛咒祛除。
《幽靈公主》的“山獸神”,有的版本中直譯為“麒麟獸”。
麒麟在中國神話中,是與“四靈”齊名並列的神獸。雖然來歷不一,但“仁獸”、“瑞獸”是它的共同點。
片中,“山獸神”同時掌控着生死,而麒麟在傳説中不僅象徵着祥瑞,也可以傳遞新生,譬如民間所説的“麒麟送子”。
日本作家青井汎則在《宮崎駿的暗號》一書中,指“麒有‘龐大之物’的意思”,而“麒麟”就是“麟光閃閃的大鹿”,並以此為依據判定“山獸神”形象來源之一即是麒麟。
科爾努諾斯是凱爾特神話中的“角神”,形象是鹿首人身,有時會被畫成長着鹿角的男性。作為大地的兒子,科爾努諾斯擁有強大的力量,是自然的守護和掌控者,既掌管着生育,又可以支配冥界。
這一點,與“山獸神”守護森林,掌控生死相符。
但是在科爾努諾斯的雕刻畫像中,作為神的他並不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反而是被各種動物圍繞,是一種“平等”模式。
因此,作為自然神祇,科爾努諾斯與他守護的一切應該是一體的。他並不是掌管者,而是與自然界的草木動物們相互依存、共生。
同時,科爾努諾斯所具備的“重生”之力,又契合了《幽靈公主》結局“山獸神”倒下後,化作風迴歸到森林之中,令得萬物復甦的一幕。
除了以上所説外,“山獸神”的身上還被認為吸收了印度“濕婆神”的兩個前身——獸神和暴風神,以及“三兄弟洞窟壁畫”中的獸神、西班牙畫家戈雅的名畫《巨人》等。
還有網友認為,“山獸神”的原型是中國神話中的神獸白澤。
僅只“山獸神”一個角色,背後便隱藏鋪墊了如此多的文化元素。宮崎駿對作品的用心,由此可見一斑。 他曾批評迪士尼的作品“寬進寬出”,缺乏深度。同樣是“動畫”創作,但宮崎駿從未將創作領域侷限為“給孩子看”,而是“全民化”。
拿《幽靈公主》來説,自上映至今已經過去23年,但豆瓣超39萬人打分,四星、五星好評率高達90%,已經足夠説明這部影片的影響力。
從宮崎駿的作品中,觀眾不僅可以看到影片所呈現的人物、情感所構架出的故事,更能體會、感受到故事之外的延伸與折射。有情而不套路,有趣而不膚淺,這才是他的作品被大眾所喜歡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