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essica Kiang
譯者:陳思航
校對:易二三
來源:《紐約時報》
或許在過去,以超級英雄為代表的大片始終奴役着我們,但如今電影界似乎正在尋找新的救星。如果克里斯托弗·諾蘭做到了這一點,那麼我們也不會驚訝,因為他以前就已經做過了:他的電影——比如《盜夢空間》、《星際穿越》和《敦刻爾克》——在過去的幾年都「拯救」了暑期檔、電影業的名譽以及製片廠系統。
《信條》工作照
他的「黑暗騎士」三部曲確實挽救了華納兄弟與DC的合作關係:他挽救時用的力氣可能太大了,以至於如今的超英導演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那麼,諾蘭能將電影從冠狀病毒手中拯救出來嗎?畢竟對於電影界來説,這種病毒是有史以來最兇狠的敵人。或許,諾蘭的「祖父悖論」與精妙剪輯,可以暴露這種病毒某些迄今未被發現的弱點。
這部備受期待的《信條》已於8月26日在某些國際地區上映,也於9月3日在美國上映。從各個方面上來説,它都是令人放心的大片——除了主題之外。這部影片理想的呈現方式是70毫米的IMAX,這是諾蘭首選的、高聳的縱橫比。
《信條》
影片裏展覽了一系列初顯鋒芒的超級明星。它的取景地囊括了世界各國,它的情節採用了彈性的、彎曲的敍事時間。從觀感上來説,《信條》無疑是令人愉快的,但這種令人眼花繚亂的規模,只會凸顯智性層面的脆弱。你不會從「智性」的角度評價其他大片,但諾蘭可是首屈一指的「智力遊戲」導演,他已經憑藉數部驚人的大作,樹立了這方面的榜樣。
他的影片將超越爆米花電影的視覺奇觀,與中等級別的數獨遊戲結合在一起,後者能為觀眾提供一種安心的滿足感。由於我們已經接受了諾蘭自創的腦力遊戲品牌,所以《信條》可以説是滿足了所有期待,除了那種超越期待的期待。請原諒這個循環的論點:這可以説是觀看《信條》的副作用,畢竟它呈現了一種挑釁性的循環。
在這部作品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裏,我們彷彿只度過了幾分鐘,這部影片確實提供了我們想要的體驗:我們可以看到以內外景爆炸結束的段落,像往常一樣,詹妮弗·拉梅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動作剪輯,呈現了無比流暢的轉場。
在那微秒的時間裏,我們重新回想起過去幾個月裏被遺忘的東西:大片的規模。《信條》從生理層面向我們發起衝擊:路德維格·戈蘭松那隆隆的配樂、霍伊特·範·霍特瑪讓我們放大瞳孔的攝影、彷彿在與彼此競速的多線敍事、傑弗裏·庫蘭那完美的服裝設計,為我們呈現了一整套奇觀。説實話,《信條》最驚人的地方,可能恰恰是那熊熊燃燒的預算。
在這部影片裏,那位華盛頓飾演的無名氏特工,很快就被捲入了「逆向」的奧秘中。在這種過程裏,一個物體和一個人的熵可以是逆向的。對於我們這些在時間裏蹣跚前行的人來説,這些事物就彷彿是在倒退。
這位特工的新任務就與逆向進入時間有關。他首先找到了助手尼爾(可愛的羅伯特·帕丁森飾),他的拳腳功夫和物理學碩士學位都很有用。然後,他找到了一位孟買的軍火商(迪寶·卡帕迪亞飾),我們只能通過彈射的方式,進入他那堡壘般的公寓。
最後的角色是邪惡的烏克蘭暴發户安德烈·薩託(肯尼思·布拉納飾),只有通過他的妻子凱特(伊麗莎白·德比茨基飾)才能聯繫上他,這個女人是個悲慘的、危險的、憎恨丈夫的藝術品商人。
作為一位影評人,我過去寫影評時常常要擔心劇透,但在處理《信條》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第一次意識到,這種顧慮甚至是一件好事,因為我就不必深入解釋如此扭曲的情節了。甚至就連克蕾曼絲·波西飾演的科學家——完全是為了闡述概念而存在——最終也被排除在外。「不要試圖理解它,感受它就夠了」,這是我能提供的最佳建議。
在這部影片裏,「時間反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並不在於宏偉的電影迷宮,而在於某些悖論性的時刻:在某些元素向「前」運轉的時候,其他元素卻會向「後」運轉,這是一種有些類似迴文的結構。
《盜夢空間》創造了一整套完整的夢境世界,然而,旋轉走廊的打鬥卻成為它最具標誌性的場景。
與之類似,《信條》裏反轉的時間構成了毀滅文明的威脅,但最佳場面仍然發生在走廊裏。這樣的場景,我們可以看到兩次。你的大腦一邊要捕捉隨時間前進的戰士,一邊還要處理另一個後退的角色,這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場景,確實讓你感到不可思議。
《信條》令人眼花繚亂,但卻不能打動人心——諾蘭所有的原創電影都會得到這樣的評價。它也體現了諾蘭其他的一些廣為人知的弱點:像德比茨基這樣優秀的女演員,只得到了一個解謎用的角色,而且她還要為故事中僅有的錯誤決策負責。
其他角色的詮釋都很完美,尤其是華盛頓飾演的這位沒有過去的主角,他的存在足以證明,不是所有的超級英雄都穿斗篷,也有人會身着非常時髦的西裝。
華盛頓基本上就等於詹姆斯·邦德。他不斷地「前後」穿梭,成為了某種「00700」式的存在,偶爾説幾句俏皮話。華盛頓那種超級巨星的魅力,讓一個如此空洞的角色令人難忘。
更幸運的是,他還能與鎮定自若的帕丁森演上對手戲。他們之間產生的化學反應,為這部電影注入了幾分浪漫色彩(如果有的話)。與之相比,華盛頓與德比茨基之間的無性互動,就顯得黯然失色了。
不過,缺乏情感並不是《信條》唯一的軟肋。諾蘭想象了一種不可能的技術,但他卻不願探究深層次的含義。這是令人沮喪的,畢竟布拉納飾演的薩託這一角色——影片裏最多面的角色,雖然每一面都很惡毒——已經非常接近這一議題的深度了。
薩託試圖讓過去與未來開戰,這會產生令人恐懼的後果。或許,這意味着新冠時代、後滅霸時代的虛無主義,但它呈現了一種未被滿足的慾望,人們彷彿希望看到最壞的情況。然而,在最可能出現混亂的時刻,諾蘭撤回到了間諜片中相對安全的慣例之中。
確實,如果去掉這個扭曲時間的噱頭,《信條》僅僅只是一系列膽怯的、普通的場景:奪寶、追車、拆彈、然後繼續奪寶。不過話説回來,這本來就是諾蘭自始至終所做的事情。
他用自己的職業生涯編織了一場謊言,他讓那些傳統上以男孩為目標的大片變得更聰明、更成熟。畢竟,許多成年人都仍珍視那些十幾歲的男孩在意的東西,諾蘭可以讓它們變得更加高尚,用它們創造出廣闊的、熾熱的概念性景觀。而我們只需要打開他的密碼鎖,就可以長大成人了。
但是,天哪,這樣真能長成一個好人嗎?不過,如今它可能可以發揮一些別的作用。畢竟,場面、爆炸和複雜的特技,要比深刻的含義更容易理解,也更容易吸引那些害怕新冠的影迷走進影院。
或許,《信條》甚至可以提供某種懷舊的情緒,我們可以穿越時空隧道,目睹幾個月前的自己,這就像是一場詭異的社會實驗。
薩託的遊艇一度停泊在龐貝附近的阿馬爾菲海岸——這座甚為繁榮的城市,未能預見到即將到來的火山爆發,從而陷入了衰退。而《信條》就像是一種極其昂貴的、空蕩蕩的奇觀,我們很難想象,電影業如何能在未來的短時間內,再度製作這樣的作品。
如今,它成了一件迷人的藝術品,屬於一個可愛而無知的文明,它對潛伏在角落裏的災難一無所知。
去看看它吧,即便只是為之驚歎:畢竟這是我們曾經擁有的空虛娛樂,而我們正面對着永遠失去這種娛樂的危險,但至少可以體驗昔日的榮耀。對了,還可以去看看那身西裝。
【來源:皋朋影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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