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的同名電視劇已經完結,將憤怒的香蕉十年都沒磨出來的一劍,囊括進36集的劇情裏,實在不切實際,因此被大刀闊斧閹割過的電視劇,基本是拎出一條簡單的主線單獨敍事,和原著沒什麼大關係了。
作為讀者來説,對於這動輒就十年為單位的更新速度,已經追番到沒什麼脾氣。原著粉應該都知道,《贅婿》的故事是以“家”、“國”、“天下”這三個敍事層次來推進,“家”部分的高潮,是在滅梁山一役上,寧毅摸着宋江的頭告訴他:
我今日無論如何要滅梁山,只是因為在江寧那個不大不小的書院中,曾經有一羣可愛或者不可愛的孩子,無論春夏秋冬,都會來聽課並叫我一聲先生,但那場暴雨中,他們再沒有了明天。殺機裏帶着柔情萬縷。
“國”部分的高潮,則是在京城的紫辰殿裏,面對滿朝文武,寧毅孤身一人,踩着皇帝的臉,靜靜告訴他:別説話,我送你上路。
這也就是《贅婿》在網文界被稱為“半部經典”的原因之一。
傳統的歷史文和架空文中,穿越者總是囿於時代人心和幾千年君臣尊卑倫理,面對皇權謹小慎微,大多成了緊抱皇帝大腿的投機客,頂多也就是趁着亂世,殫精竭慮為將來的羣雄逐鹿積攢力量。
但如寧毅這般,僅因為君子一怒,就當庭弒君的,僅此一例。天子一怒,可能會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但君子一怒,卻敢叫天地換新顏。
這也正是贅婿的核心思想:文人當有尺,以之丈量天地,釐定規矩。武人要有刀,如果世事不能行,我便殺規矩!
那麼,剛剛離開混吃等死的狀態,願意參與到政治中的寧毅,又因為什麼原因,一怒之下殺了皇帝周喆呢?僅僅是因為蘇檀兒被逼跳河麼?
寧毅殺皇帝的原因
寧毅從混吃等死的閒散贅婿狀態,走向政治生涯,經過了三個階段。
在梁山事件之前,寧毅心底對於國家大事,是不屑參與的。前世飽經勾心鬥角、兄弟鬩牆的他,穿越後始終活在個人獨善其身中,曾經滄海難為水,見過太多大風大浪的他,只想過一段前世嚮往而不得的、平靜且無人打擾的日子。
直到蘇家被梁山屠門,睚眥必報的“血手人屠”寧毅,才不得不以參與政治為交換條件,向朝廷借兵。此時的他,也只是打着盡人事聽天命的算盤,即使武朝被女真人滅了,我還可以跑到南方苟且偷安,至於國家安危,who care?這一階段的寧毅,只是一個摸魚的普通上班族。
突然有一天,寧毅在邊關情報中,看到了“鐵木真”三個字,作為先知,他深知蒙古人來了整個亞洲都會陷入地獄,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他開啓了政治生涯的第二階段:達則兼濟天下。
於是,投筆怒從戎,千里赴戎機,衝到了戰爭的最前線。在這裏,他被無數愛國者感化,加入了保衞朝廷的大軍。
但正如孟子所言,“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城堡往往是從內部被攻破的。前線將士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將女真人阻擋在北方,昏君周喆卻在一羣公知的蠱惑下,通過出賣將士,來“結女真大人之歡心”,忠義如秦嗣源一家,也被武林公知們集體殺死。
處在這個階段的寧毅,對朝廷徹底失望,也對周喆徹底失望,他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南方。
一腔熱血,半縷忠魂,只説與野狗聽。
這時候,被仍不肯罷休的“公知”和鷹犬們逼迫跳河的蘇檀兒,便成了壓倒寧毅心態的最後一根稻草。
於是,寧毅一怒之下聯合路紅提、方臘餘孽以及呂梁騎兵,攻破皇城,手刃周喆。
但即使此刻,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寧毅冒天下之大不韙、殺皇帝的真正原因是什麼。直到很多年後擊敗女真人,作者才在一處小細節,借何文之口,説出真相:
寧先生為什麼要殺皇帝,為什麼不先虛與委蛇,慢慢積蓄力量?以寧先生的能力、功績,將來有一天做到宰執,再殺皇帝造反,也不會如今天,成為天下公敵人這般艱難,可是啊……當你在過去武朝的那片地方成了宰執,你手下的人,又有幾個能潔身自好呢?那些本已腐化的武朝官僚,可都是你的兄弟啊,既然是你的兄弟,你就免不了要跟他們吃飯、喝酒……
換句話説,被那些只看個人私利、卻不顧國家公利、還美其名曰“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們佔據的武朝,早已爛到了骨子裏。寧毅如果加入其中,要麼會被腐化,要麼手下會被腐化,只會陷入到中國古代封建歷史的“大亂-大治-大亂”的循環中去。
壞到根子裏的蛀牙,就直接拔了它。只有顛覆舊傳統,才有機會從根子上,糾正封建王朝的錯誤。
這才是寧毅弒君的真相。
從這個層面上,也就約莫猜得出《贅婿》的結局。
贅婿的大結局究竟會是怎麼樣
從寧毅弒君,就可以看得出,他想要的,並不是改變已經變臭的牌桌規矩,而是掀桌子離場,另組牌局。
如辛亥革命、國民革命、解放軍三大戰役一般,大破,而後大立。
但是,他想組一個什麼樣的局呢?
截至目前,女真已經在寧毅的華夏軍、樓書婉、周佩朝廷軍和蒙古的夾擊下,岌岌可危,離開歷史舞台是遲早的事。那麼蒙古呢?
寧毅曾消失數年,天下以為他戰死了,歸來後他也只是説自己去西北進行了考察。但真相呢?
結合後來,蒙古在最合適的時機,偷襲了女真都城雲中,我們是不是可以猜測,寧毅在消失的三年,和蒙古人達成了某項協議?——日後漠北和西方交給你們,東邊,永遠是華夏。
畢竟,飽經戰火塗炭的中原大地,已經再也經不起第二場侵略,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費一兵一卒而卸敵於國門之外,永遠是《孫子兵法》的上上策。
至於誰主中原?作者同樣在細節處,借何文之口,説出了寧毅的計劃:
“如果華夏軍勝了,你們積累下來的成果,我們接手。如果華夏軍真的會敗,那這些成果,也已經散佈到整個天下。有關於格物發展、信息傳播、民眾開悟的各種好處,大家也都已經看到了。”
可見,寧毅想要的,並不是由自己主導來完成華夏的重建,而是由格物致知(即探索科學)、自由平等的思潮來主導,完成中華民族的重生。
所以,他容忍了“公平黨”的背叛,默認了樓書婉的存在,也有意識給周佩的東南小朝廷放一條生路,即使這些力量對此時的他而言,弱如螻蟻一般。
身為穿越者,他不想再以先知的身份帶着這個積貧積弱的民族一步步前進了,他希望,這個民族能自己站起來,自己一步一步向前走。
至於最終站在巔峯的是寧毅,還是周佩、公平黨,或者樓書婉,都不重要了。
這,便是《贅婿》的結局,寧毅想讓讀者們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睜眼看世界的東方巨人。
寫在最後
《贅婿》後半節中,即使離方臘攻陷杭州已經十多年了,一向反對“儒教”的寧毅,還是時時懷念、並向自己的幾個兒子多次講起當年那個大儒錢希文的故事。
方臘攻陷杭州,大儒錢希文寧死都不肯與之同流合污。寧毅探監時不解地問他:“你明明可以在杭州城被攻破的時候逃走的,為何卻選擇留下來送死呢。”
錢希文回答他:
“我害怕的是,當所有人都去當識時務的聰明人,説起仗義死節這個詞的時候,就舉不出真實的例子了。於是,他們會説,雖然你們這這些人每時每刻在説骨氣,在説忠孝節義,為什麼對方一打過來,都跑了,都慫了。我留下來確實是送死,但是日後大家再説仗義死節的時候,就會説,你看,當年有個錢希文,就這樣做了。忠孝節義,並不是假的。”
正因為有了諸如錢希文這樣有信仰的“笨人”,於是,我們今天可以拍着胸脯説,我們有岳飛,我們有文天祥,我們有李定國,我們有秋瑾,我們有黃繼光……
很多人怕這怕那,什麼都不敢做。其實怕沒關係。但後來他們自己不敢做以後,還想出各種理由來説服自己,好像他們的不敢是什麼天大的光榮一樣,然後又去説別人,罵敢去做的人?是傻子。
寧毅偏偏就不信這個邪,所以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皇帝,還在大家看傻子一樣的眼光中,笑呵呵地放任曾經的學生、現在的敵人周佩,一步步走向壯大……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當一個人真正心懷天下時,他的無私是偉大的,也是孤獨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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