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錯過《平凡之路》！
看看這劇的關鍵詞，職場、律政。
哪一個不是內娛重災區？
最容易披着浮誇外衣，打着扭曲旗號，賣着奇怪的變質言情，換湯不換藥、招搖過市。
但《平凡之路》還真不一樣。
第一集這“社畜潘巖歷險記”就挺有意思，真實、有代入感。
一口氣追完12集，上頭。
導演劉進，曾榮獲多個重量級獎項。
近兩年的作品《理想之城》，對職場業態的描摹，對一羣人精合縱連橫大亂斗的勾勒，都細膩都精彩。
男主角郭麒麟，演戲有種難得的鬆弛感，狀態自然。
既有自帶的喜感，又有落地的真實感，還有小人物奮鬥的代入感。
女主角金晨，這次是幹練的職場實習律師形象。
外表三分冷，內裏三分熱。
原生家庭三分難言之痛，職場之路三分波折起伏。
晏紫東，張子賢，朱珠等一眾角色都很有戲。
來，我們從頭説。
一，現象之下的縱橫交錯背景、嚴絲合縫因果線。
郭麒麟飾演的潘巖，入職律所表面原因是熟人推薦。
潘巖的女朋友嬌嬈（向涵之）是女主左娜（金晨飾）的表姐。
這表姐的表，關係很遠。
據潘巖掰扯，左娜的奶奶和嬌嬈的外婆是親戚。
如此八竿子都打不着、還得往前捋三代的比遠房更遠房的親戚關係，還七拐八彎幫忙介紹工作？
奇怪嗎？
乍看之下，奇怪。
仔細一看，不奇怪。
第一層是前因鋪墊，左娜之所以招潘巖，是因為律所諸多同事都被一位離職律師廖松庭帶走。
成建制，集體，辭職跳槽。
一時半會很缺人。
縱使潘巖硬性條件不符合要求（比如他只是本科畢業而該所要求碩士），但缺人缺到快散架的情況下，他也火速被吸納。
第二層是後續發展，潘巖是特殊情況下聊勝於無的應急人選。
招他來的上司杜律，起初相當看不上他。
有了另一人選舒一南（晏紫東飾）之後，立刻變卦。
當場就要踢了潘巖。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潘巖也充分展示了自己“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的意志，不成熟但很有發展空間的潛力。
第三層則是更復雜更有縱深的鏈條因果。
為何廖松庭離職能帶走那麼多人？
第一點，他去的是大所。
人往高處走。
招牌更響亮。
名氣更大。
就連裝修看上去都高几個檔次。
那麼招人條件苛刻的大所為何接納他們？
因為他們是帶着客户去的。
第二點，在杜律手下幹活並不鬆快。
劇中通過潘巖接電話、處理問題、處理完之後找杜律彙報但“未遂”的故事，通過後續杜律立刻就要開除潘巖的“粗暴兇殘”，講清楚杜律性格。
借杜律老同事老朋友之口，讓他反省自己發火時情緒上的問題。
一層層因果，埋得合理，講得清楚。
一級級延展，鋪得很有轉折和戲劇性。
《平凡之路》不是本格推理，重點不在邏輯；
但講的是律師是職場，無論是所裏的商場上的人情世故，還是案件的來龍去脈、人心的善惡向背，事態的轉折變化，都要紮實要經得起推敲。
《平凡之路》開局，顯然做到了，很紮實。
二，高密度的進度條。
1.細節
劇作細節很有意思。
比如左娜和多年被冷暴力、脾氣暴躁的客户溝通，對方讓她記下訴求。
她當下的動作，是立刻蹲下，在茶几前寫。
不是去找座位找桌子，而是蹲在茶几前。
就近，從速。
動作姿態放低、尊重安撫對方。
一個“蹲在茶几前寫”，迅速描摹出她的專業敬業，和職場社畜的乙方處境。
（雖然左娜家中很有錢，但在職場也同樣只是個無奈乙方）
再比如劇中幾位新人的社交媒體頭像。
潘巖的頭像，被左娜提點“你會找野獸做律師”之後，換成了標準的證件照。
重點展示“可靠、親和”。
辦公室三位新人，欣欣總愛提男友，她的頭像是和男友的卡通合照。
餘下兩位，一位是卡通版律師、一位是制式證件照。
細節都很鮮活。
和同事、領導、女友聊天時使用的不同表情包，也都很真實。
再比如大批律師離職，此前掛在介紹牆上的照片，要臨時剷掉。
不好鏟，痕跡多。
很大程度削弱風雨欲來大廈將傾的頹氣，多了幾分“雖然倒黴但咱幽默”的喜感。
劇中出現了網暴、離婚糾紛等常見內容。
但展現的細節有衝擊力。
左娜父親拋棄母親另結新歡，甚至還企圖將她帶血的手，摁在離婚協議書上。
之所以帶血，是因為左娜母親絕望割腕。
安頓好在醫院的母親後，左娜回家的兩個鏡頭很有衝擊力。
一句台詞也沒有，但扎心。
信息量豐富，甚至殘忍。
一個是左娜用抹布，擦拭家中櫃子上地上濺到的血液；
一個是左娜看着滿桌的烘焙食品，從很糊到有一點點糊，反反覆覆嘗試好多次。
前者是左娜要獨自面對血色現狀，父親背叛、母親絕望，承載着諸多回憶的家、如今已成血跡現場。
後者是母親的痴心和絕望，明知男人一再背叛、依舊要為他生日手動準備禮品，被捆在上上一代教的“你不原諒他，就有別的女人撿去原諒了”的錯誤觀念裏，也被捆在很絕望的感情中。
讓人唏噓。
再比如後續故事中潘巖被網暴。
家門口擺着不知誰送來的花圈。
同事好心幫忙送他落在公司的快遞。
打開後方才發現是牌位和冥幣。
潘巖媽媽唐美豔怕他有負擔，很豪氣説“咱都賣掉”。
一個“都”，潘巖聽出不對勁。
唐美豔終於肯承認，從牀底下一抽，整整齊齊一大排骨灰盒。
“別人花錢咱賣了還能掙點”，這是唐美豔她的樂觀；
也是母子二人雖然處境狼狽、境遇不堪，但感情好的具體表徵。
這有隱瞞有轉折再陡然出現的一大排骨灰盒，對網暴之盲目之惡，表現也很直觀很有衝擊力。
2. 故事線：曲折中見細膩，平凡中見精氣神。
潘巖第一天上班，和歷險記一樣驚魂，很“修羅場”。
隨隨便便一個細節一個步驟，都能成為“事故”和“故事”。
雖然拿到了工作機會，但衣着被領導嫌棄；
雖然熬了大通宵、從第一天就開始賣命，但換來的是對方出爾反爾的辭退。
這邊潘巖剛剛簽好工作合同，上面的印章還是新鮮的、手一蹭就能蹭出紅色印記的；
杜律就帶着新“撿漏的”牛津法碩高材生，無情換掉他。
劇作很讓人喜歡的處理，是潘巖沒有退縮。
杜律向左娜施壓，左娜迫不得已，去和潘巖談。
這番拉鋸，乍看很好笑。
潘巖死活不肯交出合同，一個跑一個抓、繞着圈子搞出了老鷹抓小雞的架勢。
潘巖氣鼓鼓“不就是來了個關係户麼，你們所也沒什麼大出息”。
左娜厲害回懟“你不也是關係户嗎”。
潘巖畫風開始搞笑“關係户也分先來後到吧”。
關鍵癥結，是潘巖找到大boss律所主任，據理力爭。
如果學歷不符合要求，那麼在面試之前就應該告知。
既然已經錄用了，就不能再以此為由毀約。
從乍看油滑賴皮的外表，到真正講道理的勇氣，有笑點有燃點，有層次。
角色還真有幾分整頓職場的勇氣。
當然，潘巖雖然重原則，但不軸。
他不是不會看眼色、不通人情世故、四處得罪人不知變通的新人。
相反，他很擅長溝通。
和左娜一同出去，幫大客户的兒子處理一起碰瓷事故。
應付對方動輒威脅動輒撒潑的不講理路數，他依舊和顏悦色。
看似好説話實則很“綿裏藏針”（褒義）解決問題。
用最親切最家常的態度，先緩和氣氛，建立好好説話的可能空間。
借力打力、將心比心，處理得很漂亮。
潘巖進律所當律師，本是懷抱着很了不起的夢想，但真實的工作，都要從最瑣碎最基礎的“打雜階段”幹起。
比如潘巖入職，要乾的第一件事是“幫左娜姐整理客户發票”。
按照差旅/飲食/其他等不同門類，分門別類統計。
並計算金額。
但正是這些看似瑣碎無關的內容，匯聚在一起，支撐起了律師工作所需要的證據、所花費的心血。
人是平凡的人，事是瑣碎的事。
但正如歌裏所唱的，趕路的人、養家的人。
匯聚在一起，又成了風景本身。
三，高能羣像。
劇中的潘巖和舒一南，是很有意思的對照組。
第一天二人分頭去兩家不同的公司面試，處處是對比。
舒一南從寬敞明亮的大宅出發。
就連家裏的衣帽間，佔地面積都很可觀。
潘巖和母親租住在很小的一居室裏，窄窄一小塊地方，既是卧室又是客廳又是廚房又是飯廳。
母子二人還是上下鋪。
陽台上勉強擺了個小沙發。
早高峯期間，家裏的洗漱間都要排隊。
讓人懷疑，這邊全居也未必比那邊的衣帽間更寬敞幾分。
一個物質條件充裕，一個相當拮据；
一個有海歸名校背景、處處貼着牛津，一個是普通本科、被杜律嫌棄進我們所至少得是碩士。
一個説話習慣往外蹦英文、還愛引用文縐縐的長句子；
一個講話特別接地氣，自帶“可能在居委會工作過”的落地親切感。
一個特別學院特別板正，一個很有生活經驗很靈活。
劇作特別好笑的一段，是潘巖要感謝舒一南和左娜的幫助問二人吃什麼。
左娜很好打發，之前那家煲仔飯，加一杯美式。
舒一南説：牛油果沙拉，加班尼迪克蛋。
這個班尼迪克蛋，給潘巖整懵了。
什麼蛋？咱國內能買到嗎？
這個不用灌在餅裏吃吧？
最後這句“不用灌在餅裏吃吧”簡直暴風好笑！
二人生活背景、教育背景、飲食習慣的大不同，通過“班尼迪克蛋”和“雞蛋灌餅”的細節，表達得又清晰、又生動、又有喜感。
後續左娜家中有事離開，潘巖順勢借話頭取消了舒一南的蛋訴求：左娜姐走了看來不需要煲仔飯了？那你也不用了吧？
舒一南一臉“我不是啊我還要吃的啊”，被潘巖活活堵在嘴邊。
很有歡喜冤家既視感。
張如梅案件中，二人的基本思路也迥異。
舒一南執意走訴訟之路，堅持認為“縱使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都會敗訴，我也要爭取做那百分之一”。
認認真真蒐集證據。
從家政阿姨、司機、親戚處，蒐集夫妻二人感情不和且張如梅性格暴躁難相處的證據。
對此，潘巖的評價是“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很不道德嗎”。
他打感情牌。
總試圖用小作文感化張如梅。
事實上這樁案件第一次大進展，是潘巖和舒一南的路數都未成功。
張如梅受刺激之後又暴怒，預期之中的和解離婚化為泡影。
一場空歡喜的潘巖和舒一南，橫空遭遇一場凌空打擊。
歸根結底，二人雖然工作方式、思路模式不同，但一樣是職場新人、一樣在挫折中成長，一樣懷抱正義感、懷抱對職業的使命感和價值感。
這一直一曲、一冷一喜、一“呆”一“憨”但同時又都優秀的兩位年輕人，復調構成了有趣的表達層面。
潘巖中途短暫遭遇“被分手”事件後，對女友“咱倆這麼多年了能沒有感情嗎”的傷心和怨氣，在和律師小夥伴們覆盤梳理張如梅案件過程中，當着眾人話趕話錯誤對着舒一南蹦出來。
於是，律師愛吃瓜的小夥伴們迅速整了個“難言之隱”的小羣，熱情吃瓜、那叫一個熱鬧紛呈。
無論是潘巖舒一南，還是比他們早進所的左娜，抑或是辦公室的另外三位年輕人，角色塑造都很有意思。
鮮活，可愛，真實。
比如鄭芒在領導面前主動請纓，應下寫公號順勢推廣宣傳的活；
一轉臉，就軟硬兼施攤派給範小天。
比如範小天明明只是公共助理，沒有真正經手過大案；
卻日常在直播中和粉絲們吹噓“天哥我辦了這麼多大案”。
都有些小缺點。
也都有些小可愛。
幾位絮絮叨叨兜兜轉轉建的不同的工作羣、對接羣、吐槽羣、吃瓜羣，每個羣的標題都不一樣，都很有梗；
對話內容也都很有意思。
劇中也不僅僅是新人羣像好看，而是全員有戲。
上文提及的杜律，角色塑造也很立體。
張子賢和郭麒麟對戲，頗有喜感。
這個角色對內發火時很有壓迫感，“我只要結果，結果不對就是不對，不聽解釋”，很有幾分言語和態度上的暴力。
但知道自己錯了之後能認錯，並非無可救藥（還是值得整頓的）。
對着來幫潘巖澄清的左娜和舒一南“那我給他寫個檢查唄”（你倆咋還不走），彆彆扭扭給大家都買了咖啡放潘巖旁邊還不好意思説；
種種維度都挺有意思。
一方面，杜律的極端實際、重視能不能拿下客户，對比舒一南的書卷氣呆氣理想氣，是“在實際情況中賺錢”和“只在理論維度談專業”之間的分野；
一個實際、有經驗、有閲歷；
一個白紙一張、“妄想”一把；
乍看是愛錢師傅帶徒弟。
但實際上，徒弟的天真熱烈本心，某種程度上對於杜律而言未必不是另一種反向校正。
再比如潘巖的媽媽唐美豔，一個特別熱心開朗的大姐，戲份不多，但很出彩。
再比如一到關鍵時刻就愛“哎呀我這有點不舒服”的主任，很有領導藝術啊。
羣像悉數在線。
理想和現實交錯，學院派和靈活派交手，老一輩和新一波搭配，《平凡之路》律所一方小天地，很有故事。
期待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