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們還會來嗎？”蔡雨一直記得，2019年10月她第一次去北京市盲人學校播放完無障礙電影后，一個十幾歲的盲人女孩問她的問題，當時她一下子就哽咽了。蔡雨忍住哭腔，給予了女孩肯定的回答，女孩追問她：“姐姐，你感冒了嗎？要保重身體啊！”蔡雨不想讓女孩知道自己因為哽咽而説話低沉，只好謊稱自己“有點不舒服”。那一刻，蔡雨明白，面對一個視障人士時，不應該把所有的目光放在對方失焦的眼神上，他們心中也裝着充滿希望、五彩斑斕的世界。
蔡雨是中國傳媒大學2019級廣播電視學專業的在讀博士研究生，也是“光明影院”項目的一員。“光明影院”是中國傳媒大學聯合北京歌華有線、東方嘉影推出的為視障人羣製作、傳播無障礙電影的公益項目，項目創立於2017年年底，中國傳媒大學的500多名師生參與“光明影院”項目，截至目前，累計製作無障礙電影312部。
“我們希望有一種方式，既可以不影響電影本身的畫面和台詞，又可以給視障人士進行講述。”最初的團隊裏，學生不到20人，蔡雨形容“大家都是‘摸着石頭過河’”。2018年年初，在中國傳媒大學讀碩士研究生一年級的蔡雨加入了“光明影院”項目，團隊經過幾個月的探索，一致認為，要讓視障人士跟明眼人一樣，欣賞完整的電影。“他們應該有平等欣賞電影和獲取信息的機會，所以我們決定，把‘解説’放在電影原聲的間隙，不干擾電影本身的內容。”
製作一部無障礙電影需要撰稿、配音、後期製作等多個步驟，現在對於“光明影院”團隊學生來説，對這些步驟已駕輕就熟。但倒退回2018年年初，蔡雨看完電影《我的戰爭》後，毫無頭緒。“有句話叫‘一圖勝千言’，本以為只是用文字描述畫面就好，但其實每個畫面都有很多細節。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哪些細節需要説明，很難判斷。”因此，蔡雨不得不把電影中需要描述的畫面反覆播放，“3秒或5秒的鏡頭都要看十幾遍，寫好一句話，再重新播放，同時念這句話，看時間是否正好。”《我的戰爭》涉及很多戰爭畫面，如何描述炮火、槍戰，對蔡雨來説也是個難題，“比如，要説清楚畫面裏有多少人，敵方我方各多少人，用了什麼武器，分為幾次進攻等。”
蔡雨計算了一下，平均下來，給1分鐘的電影畫面撰稿，需要花費30分鐘左右。這一點，陳中瑞也深有感觸。陳中瑞是中國傳媒大學2018級廣播電視新聞學本科生，在製作無障礙電影《我不是藥神》時，他撰稿大概總共花費了30個小時。“那是我第一次參與制作，每天一下課就要邊看電影邊寫稿，用了整整一個星期。加起來的話，整部電影看了近20遍。”他説。
“你們知道有什麼方式能幫助身邊的視障朋友嗎？”2018年，“光明影院”項目團隊的老師們在一堂課上向學生們拋出這樣的問題，那時讀本科一年級的陳中瑞也在現場。在這之前，陳中瑞很少關注過身邊的視障人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他也想尋求一個答案，馬路上有一條條黃色的“實體盲道”，那能否通過一種方式，建一條“文化盲道”幫助視障人士呢？
“光明影院”就是為視障人士建“文化盲道”，陳中瑞找到答案後，選擇加入了這個團隊。從那時開始，“光明影院”成了他大學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課餘時間幾乎都泡在錄音棚或工作室，有時候早上7點到，待到晚上9點出來。”有同學笑言，“陳中瑞‘住’在‘光明影院’了”。
“我們的努力從來不是單方面的，每一次去放映現場，視障人士都會給予我們反饋，讓我們知道‘光明影院’是值得的。”在蔡雨心中，每一次與視障人士“親密接觸”都是“第一次”，“他們‘看’電影時格外專注，會把身子前傾，有時候會把一隻耳朵對着屏幕，還會跟身邊的人低聲耳語交流情節。”蔡雨説，“每一次見到的視障人士，都會給我一些新的反饋。”讓她最有成就感的是，視障人士在觀看無障礙電影時，也會在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因為我們的努力，他們也可以跟普通人一樣‘看’懂電影了。”
讓王君方沒想到的是，一個11歲的視障男孩會認真地跟她討論，如何能考上碩士研究生。2020年11月，在中國傳媒大學讀碩士研究生一年級的王君方隨“光明影院”團隊，前往山西中陽縣的一所特殊教育學校放映無障礙電影。活動結束後，“光明影院”團隊學生對一些視障兒童進行了家訪，“姐姐，我要努力學習，將來考取研究生。”在王君方面前的男孩，當時讀小學五年級。“我自己上小學時，對讀大學的概念都很模糊，更別説讀研了。他還告訴我，他的夢想是當一名英語老師。”那一刻，王君方几乎忘記了這個男孩存在視覺障礙，“他們是那麼純真開朗，擁有夢想。”她相信，“光明影院”會讓視障人士感受到來自社會的關心。
“‘光明影院’的初衷是給視障人士帶去‘光明’，走近他們之後，我發現他們也在給我們帶來心中的‘光明’。”接觸了幾次視障人士後，讓陳中瑞驚訝的是，他們有着超出常人的樂觀，“儘管他們存在視覺障礙，但依然可以跟身邊的人自由地交談，與他們交流幾次，似乎自己也豁然開朗了。”
今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週年，“光明影院”團隊將推出“百年百部”計劃，“我們會選取100部優秀電影進行製作，比如《三八線上》《戰火中的青春》《羊城暗哨》《邱少雲》等。”蔡雨説。
“我們是向陽而生的‘追光者’，‘光明影院’的腳步不會停歇，聚沙成塔，躬身前行，我們永遠行走在公益路上。”這是《光明印記：我們的青春之歌》中的一句話，也正是每個“光明影院”團隊師生的心聲。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範雪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03月29日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