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李叔同剃髮成為弘一法師的真實原因,學生豐子愷用3句話説明白了

由 許愛花 發佈於 娛樂

被譽為天才作家的張愛玲,眼界何其高。

可她卻這樣説:“不要認為我是個高傲的人,我從來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師寺院圍牆外面,我是如此的謙卑。”

作家林語堂也説:“李叔同是我們時代裏最有才華的幾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個人,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


李叔同,儼然是那個時代傑出文人心中的偶像,也是文化先驅。

李叔同的前半生,才高八斗,享盡榮華,絢爛至極;後半生,芒鞋布納,莊嚴肅穆,極盡平靜。

他有一份遺世獨立的超然風範。

他是一個活到極致,追求靈魂圓滿的人。


李叔同,1880年出生於天津一個官宦富商之家。父親李世珍,與李鴻章、吳汝綸三人並稱為晚清三大才子,後辭官經商,成為津門鉅富。

李叔同出生時,母親17歲,父親71歲,據説當時有喜鵲口銜松枝送至產房內,於是眾人相傳這是佛賜祥瑞,此子必有不凡。


李叔同將這根松枝一直帶在身邊,相伴他走過曲折又神奇的一生,終生不離。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李叔同有一對“佛系”的父母,佛系家風在他小小心靈播下了佛學的“種子”,誰都沒能想到,這顆種子日後竟然長了中國佛學史上的一朵瑰麗奇葩。

5歲那年,父親去世,李鴻章前來弔唁並主持葬禮,初見李叔同,見多識廣的李鴻章就大為驚奇:“此子日後定是曠世奇才”。

或許是一次次地盛讚,讓家人開始重點關注李叔同了,兄長李文熙對他督教嚴厲得近乎苛刻,作業功課絲毫不能馬虎,日常應對也要進退有度,不能有絲毫放肆。

小孩子聰敏活潑的天性受到壓制,致使李叔同從小沉默寡言。但是這樣的言傳身教,耳提面命,卻是李叔同這塊璞玉的錘打和雕琢,為他日後綻放華彩奠定基石。

李叔同從小飽讀詩書。8歲背誦《名賢集》琅琅上口:“高頭白馬萬兩金,不是親來強求親,一朝馬死黃金盡,親者如同陌路人。”眾人驚為天才。


15歲他寫出名句“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初看詞句,這是李叔同成才的名片,也確實使得“麒麟才子”揚名一方,而今回頭再看,當初埋下的種子已然開始發芽,如此一句,道破人生真諦,佛曰,一切物為身外物,人生月如滿殘月。

這時,青春年少的李叔同也開始“叛逆”起來。他要拿起才華的長矛,挑戰世俗的盾,睥睨陳規彰顯自我。

他開始熱衷看戲、唱戲、捧戲子,流連戲園,當鐵桿票友,技癢時還喜歡“露一手”客串角色過過癮。

他常去“天仙園”,那裏有最閃亮的星——楊翠喜。他每天必到。她在台上,低顰淺笑,美目善睞,歌喉婉轉,他在台下,痴迷相望,踩點踏足,鼓掌喝彩;散場了,他提着燈籠一路神聊依依不捨送她回家。


聊起戲曲,他立刻神采飛揚,沒學過戲曲,卻能憑天賦,對她的唱腔和身段點評精闢到位,令她醍醐灌頂。而楊翠喜也非常聰慧靈氣,經他點撥後技藝不斷精進,愈來愈紅。

兩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志趣相投,或許他們還沒意識到這是愛情。而兩顆心卻越走越近了。

但是現實太過殘酷,楊翠喜太紅了,不幸被達官貴人看中。無良的官員把她賣入官家,美人從此銷聲匿跡。

年少不識愁滋味,那是因為不懂愛,李叔同未來得及體味愛的美好,就嚐到了失愛的愁苦。愛過方知情重,他整日以淚洗面。縱有萬般痴情,又怎抵得過現實如此無情。

他揮筆寫下兩首《菩薩蠻》:

“夕陽微雨後,葉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痴魂銷一捻,願化穿花蝶;簾外隔花蔭,朝朝香夢沾。”

至此,那戲裏才子佳人的悽悽慘慘慼戚,在李叔同身上淋漓盡致地演了一回,愛情終究如朝露,不羨鴛鴦不羨仙。


初戀受挫的李叔同,沒有頹廢,而是把所有精力投入學習,學業精進。他學八股文,格式要求非常嚴格,別人都是規矩書寫,而他總是文思泉湧,嫌紙不夠寫,就在一格子裏寫兩個字,不拘一格任意揮毫,被人稱為“李雙行”。

他思想犀利激憤,在科舉考試中批判八股文“胸無名理,出而治兵所以無一謀”,批判大臣“不學軍旅而敢於掌兵;不諳會計而敢於理財……”

痛批時弊的他得罪當朝,考試名落孫山。


他支持戊戌變法追隨維新,刻下“南海康君是吾師”的印章表明心跡。

結果變法失敗了,六君子被殺、康梁流亡,李叔同被波及,為了避禍,帶着家人逃到上海。

彼時他已結婚,妻子俞氏端莊嫺淑跟他門當户對,是富商的女兒。李叔同跟妻子俞氏感情淡薄,他跟那個時代的很多名流一樣,對家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原配,不屑一顧。

他是才華與顏值齊飛的風流才子,來到酒醉金迷風流旑旎的大上海,簡直是如魚得水。

他鮮衣怒馬,風度翩翩,為紅顏知己賦詩,與才豔雙絕的名伶附和,豪擲千金。

“休怒罵,且遊戲”。他不管家族生意,自有家財萬貫任他揮霍率性風流,這樣的人生何其恣意快哉。

他流連風月場所,學業卻不曾落下,他以優異成績考入南洋公學,成為蔡元培的得意學生。在人才濟濟的新學組織“滬學會”,他文才卓絕總是第一。霸氣全開的他,征服整個大上海,開啓他開掛的人生。

他開闢先河,將《詩經》填進西洋音樂,創造很多成為膾炙人口的歌曲。

他談笑有鴻儒,加入“城南文社”結交文壇領袖許幻園。以文會友,和許幻園、張小樓、蔡小香、袁希濂結拜金蘭,稱為“天涯五友”。


他是奇才也是通才,書法獨成一體,精金石篆刻,當資深票友,開設講習班,寫劇本登台表演……在他遠渡日本求學期間,他男扮女裝出演“茶花女”,瘦身剃鬍子掐出纖纖細腰,他的表演精彩讓人叫絕,義演效果極為轟動。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他是大上海一顆最璀璨的星,他的學生豐子愷寫道:“那時他頭抬得很高,英俊之氣,流露於眉目間。”

出道即巔峯,公子世無雙。

遊學日本之前,他寫下巔峯之作:“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長夜悽風眠不得,度羣生哪惜心肝剖。是祖國,忍孤負?”抒發了他的愛國心。之後,他東渡日本求學,後來成為中國最有才華的老師。

一個晚上,摯友許幻園來跟他告別,站在門外:“我家破產了,咱們後會有期”,説完,揮淚決絕而去。

李叔同百感交集,讓妻子彈琴,當場寫下《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上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這首《送別》,讓人愁腸寸斷,它字字珠璣,哀豔柔美,瑰麗了一百多年。

朴樹唱過《送別》,唱到一半泣不成聲,他説“我要是能寫出這樣的歌,死在那裏都值了。”

在李叔同所有的傳世之作裏,都可以看到他的大氣、情懷,瀟灑疏狂,胸有丘壑,器宇不凡。而《送別》的哀傷,或許就是他骨子裏一直揮之不去的孤獨和對變幻人生的審思。

他站在人生的巔峯,經歷大富大貴,才情縱橫,那是別人活了幾輩子都無法得到的人生。可他覺得人生的意義不僅於此。

從小佛緣深厚的他,有一次跟好友夏丐尊聊天,夏丐尊突然説:“這樣做居士究竟不徹底。索性做了和尚,倒爽快!”

説者無心,聽者大為觸動。後來他説:“我的出家,大半由於這位夏居士的助緣,此恩永不能忘!”

才也罷,名也罷,情也罷,半生繁華半生風流,在紅塵大鬧一場,瀟灑而去,他選在風華正茂之時,決然放下,改寫他的後半生。


1916年,37歲的李叔同寫下“一花一葉,孤芳致潔。昏波不染,成就慧業。”入山斷食後剃度出家。

1918年,日本妻子歷經辛苦回國求見他,他答應見最後一面。那天,西子湖上氣氛凝重。


兩艘木舟對面而來。兩人長身而立,他僧衣肅穆,她神情悽然。

兩船漸近,她凝視許久説道:明天,我就要回國了。

他説:好。

她泫然欲涕:叔同……

他説:請叫我弘一。

她沉默良久: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麼是愛?

説罷轉身,再未回頭。


她悲慟大哭。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他在寫給她的信中説:“人生短暫數十載,大限總是要來,如今不過是將它提前罷了,我們是早晚要分別的,願你能看破。”

“你是不平凡的,請吞下這苦酒,然後撐着去過日子吧,我想你的體內住着的不是一個庸俗、怯懦的靈魂。”

《上陽賦》中的豫章王蕭綦對妻子説的話:我不允許我的王妃懦弱。


一個王者,要他的女人夠強;一個佛者,要愛過他的女人夠絕。

面對妻子,弘一法師高冷決絕,“只有深刻經歷過紅塵的人,才能如此堅決的放棄紅塵”,他跨過物質與精神,勇猛邁向靈魂的最高處,去“探尋人生的究竟”。他開始芒鞋破缽走天下的靈魂之旅。

入了佛門,人人認為以他的才情性靈,會選擇輕靈的禪宗,而他卻選了戒律最嚴謹最刻板的律宗,開始以戒為師,粗茶淡飯,芒鞋布納,過午不食。


一次他與友人聚會,因為12點人尚未齊,他只喝水,人齊了,他堅定地説:我過午不食。讓一眾友人慚愧不已。

歐陽予倩跟他是好友,彼此約見的時間過了,他閉門回絕:你遲到了五分鐘,不見。歐陽予倩知道他的脾性,只能轉身離開。

他着手重振律宗,編修佛典,講學雲遊,沐風櫛雨,不辭勞苦。

小時候,他父親在家中掛一幅大對聯:“惜食,惜衣,非為惜財緣惜福。”他一生銘記,出家後更是一粒米飯不忍糟蹋,把“惜”字做到極致。

出家20多年後,用的還是出家所帶物品,一件僧衣一穿十數年,破了撿垃圾堆裏的破布條來縫補。別人求墨寶,寫剩的宣紙他悉數奉還,一點不浪費。

58歲那年,弘一給自己起名“二一老人”:一事無成人漸老,一錢不值何消説。

這是自嘲,是生活質樸,也是追求極致的豐盈圓滿。

很多人不懂他為什麼要活得這麼清苦?導演田沁鑫説:“他是喜樂的,他的那份苦,苦一分,自己就更精良一部分,他想努力做人,來人世一場,他在努力做一個人。”

他終被尊為律宗第十一世祖。這樣的榮耀,相比於前半生的盛世繁華,才是他真正的理想追求。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1942年秋,病重的弘一法師提前寫好遺囑,再三囑咐他的遺體裝龕時,在四隻腳下都要墊上一個碗,裝上水,不讓螞蟻蟲子爬上去火化時被燒死。他從容地安排自己的身後事,與摯友一一道別,唸誦佛號,寫下最後墨寶“悲欣交集”。


弟子葉青向法師頂禮告別時,抬頭赫然看到一根松枝掛在牆上。那就是他出生時喜鵲銜來的松枝,一生相隨。

國學大師南懷瑾説:“修行不是為了遇見佛,而是為了遇見你自己。”

弘一法師的偉大之處,不拘於他的傳世作品,也不僅于傑出的藝術成就,而是他以其強大的生命力和自制力,活到極致,完成了自我實現,追求高尚的人格。

他的得意學生豐子愷,將人生分為三種境界:

弘一法師是第三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