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深燃（ID：shenrancaijing） 作者：李秋涵 編輯：魏佳
今年五一檔放什麼？
這讓影院經理李大齊犯了難。他們要做新片影訊，去年五一檔，新片扎堆上映，做電梯口的新片影訊時，一張圖還放不下，而今年，電梯口還貼着春節檔電影的海報，他也不計劃做新片影訊了，因為實在沒什麼片子可宣傳。
“不像電影檔的電影檔，來了”，他説。
疫情下，多家影院閉店。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4月，全國影院營業率一度低於50%，意味着有一半影院不開門，票倉腰斬。這直接影響着五一檔片方的信心，原本已定檔的《遇見你》《哥，你好》《檢察風雲》《您好，北京》《保你平安》，及動畫電影《迷你世界之覺醒》《我是霸王龍》《豬豬俠大電影·海洋日記》共8部影片，接連宣佈撤檔。
現在，五一檔新片只有青春片《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親情片《出拳吧，媽媽》、動畫片《壞蛋聯盟》3部，還有《笨鳥大冒險》《只要你過得比我好》《小美人魚的奇幻冒險》《一點就到家》重映片4部，1部紀錄片《珠峯隊長》。
對比去年五一檔，雖然大體量作品不多，但11部影片涵蓋懸疑、青春、諜戰、喜劇、港片、動畫多個類型，讓觀眾眼花繚亂。
而今年，類型和題材都相對乏善可陳，“愛情片撐不起市場，動畫片受疫情影響，部分家長是不願意帶小朋友走進影院的”，某一線城市影院負責人王麥表示，今年五一檔的票房不太樂觀。
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截至4月28日，4月30日預售票房不及140萬，5月1日預售票房為51.7萬。而去年截至4月27日，新片預售票房就已超7000萬。根據毒奶電影、拓普數據的影片票房預測，相對較受關注的《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出拳吧，媽媽》《壞蛋聯盟》三部影片總票房或也不超過2億。對比去年五一檔，五天票房為16.68億元，大幅縮水。
即便是這樣，影院們也不願意選擇“擺爛”，發優惠券、票價打折、排過往的熱門片，“鍋裏有什麼，就做什麼菜”，影城經理蔣葳説。
01
最空五一檔，看什麼？
目前五一檔能勾起大部分觀眾觀影興趣的影片，僅有《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出拳吧，媽媽》《壞蛋聯盟》三部，都不足以挑起五一檔大梁。
在前期，電影未上映，口碑還未釋放，部分影院會參考“想看人數”進行排片。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截至4月28日，《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想看人數為33.7萬人，《壞蛋聯盟》想看人數為2.3萬人，《出拳吧，媽媽》想看人數為7638人，三部影片，三個梯度。
《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目前佔據優勢地位。該片講述的是年輕人在異地戀上的波折，不論是導演吳洋、周男燊，還是主演任敏、辛雲來，對觀眾來説，都略顯生澀，但也算是五一檔較有看點的一部。出品方光線傳媒操盤中小成本青春片輕車熟路，此前出品的《你的婚禮》《十年一品温如言》都以小博大，分別拿下了7.89億元、1.67億元的票房。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光線傳媒近年出品的青春片，口碑都不太樂觀。《你的婚禮》《十年一品温如言》豆瓣評分分別為4.6分、2.8分，上映時吐槽聲一片。對於新片，影院從業者和觀眾們都表現出一種“狼來了”的心理，對《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抱有較大疑慮，票房走向還難下定論。
來源 / 《我是真的討厭異地戀》海報
“愛情片生存週期短，就前幾天能賣，一旦評分出來口碑不好，票房就降下去了”，王麥表示。
愛情片難指望，另一部真人電影《出拳吧，媽媽》，也沒有被從業者們抱以高期望。影片講述的是單親媽媽白楊，為奪回孩子撫養權，燃起鬥志，重回拳擊賽場的故事。由於是空降五一檔，影片雖由有不錯路人緣的譚卓、田雨主演，但熱度還未發酵。
更重要的是，將親情與體育相融合，這類題材近年在國內能撬動的票房體量有限，參考類型相近的《超越》《了不起的爸爸》，後兩者票房，都未過1.5億元，五一檔《出拳吧，媽媽》票房想象空間不大。
剩下幾部，題材和內容上的侷限更大。作為夢工廠打造的動畫喜劇電影，《壞蛋聯盟》講述的是頭號通緝團伙決定成為模範公民的故事，設定新穎。紀錄片《珠峯隊長》真實記錄了一支民間登山隊，登頂珠峯的全過程，原定5月13日上映，後改為空降五一檔，根據超前點映的反饋來看，有不錯的口碑。但參考過往經驗，動畫電影和紀錄片能撬動的票房體量極為有限。
復映電影《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是一部親情片，講述外賣員曹德望由於意外事故必須設法將相依為命的兒子送進福利院的故事。它曾在2021年底上映，上映一週，票房不足500萬元。這類復映片，影院也難有信心。
其實如果影片不撤檔，這將是一個值得期待的五一檔。
已經撤檔的影片裏，喜劇電影《哥，你好》人氣較高，出品方雖不是開心麻花，但主演裏有開心麻花常見面孔馬麗、常遠、魏翔。犯罪電影《檢察風雲》由香港導演麥兆輝執導，黃景瑜、白百何主演，對標去年同檔期的《掃黑·決戰》，對觀眾具有吸引力；喜劇電影《保你平安》由大鵬執導，大鵬、李雪琴、尹正主演，不論是題材還是演員陣容，都有賣相。
可惜沒有如果。這個五一檔，註定靜悄悄。
02
排老片、發優惠券、給出最低票價，影院積極自救
因為疫情，多家影院閉店，不確定的環境讓片方選擇了撤離。“五一小長假有5天，對於片方來説，原本是一個好檔期，撤檔是為了生存，不得已而為之”，資深發行人士王宏表示。
“不是真正的片荒，而是片子沒法上”，另一位資深行業人士也表示，現在產業鏈上各方都面臨損失，他手中握有幾部影片，有朋友勸他上映，但他認為眼下時機並不合適。據他觀察，很多片子在觀望，有片方把中小成本的影片，集中在五六月份上映，“這時沒有大體量片子競爭，小體量電影會獲得以往沒有過的生存空間”。
目前，擁有IP基礎的青春電影《暗戀·橘生淮南》，陳喬恩、賈冰主演的《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已定檔5月20日，馬思純、王俊凱主演的《斷橋》，已定檔在6月2日，還有進口片《巨星嫁到》《唐頓莊園2》等可供選擇。
受疫情影響，王宏觀察，今年五一檔整體發行節奏偏慢。“這種檔期，至少提前兩週會出發行通知，今年很多影片改為上映前一週。預售場次也一樣，開得很晚。”
這都是為了觀望疫情的變化。即便是選擇上映的影片，要面臨的問題也不少。一位參與五一檔新片發行的行業人士就告訴深燃，由於缺少新片競爭，獲取排片沒有壓力，但由於疫情，部分地區物流停擺，影片硬盤發貨難。最終，有的地區快遞到不了，他們選擇“人肉送盤”，由工作人員拉着行李箱坐高鐵運送，不出站，交給當地的發行工作人員。
作為放映終端，影院自救方式有限，還是有人在積極努力，雖然收效甚微。
影院經理弓水告訴深燃，排完新片後，剩下50%的空間，他會留給舊片。在備選的片單裏，有春節檔黑馬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三四月熱映的進口片《神秘海域》《新蝙蝠俠》《神奇動物：鄧布利多之謎》《誤殺瞞天記》等。
來源 / 《神奇動物：鄧布利多之謎》海報
王麥還是有些無奈，“還排春節檔的片子，不是因為片子很好，而是沒片子可以排”。
其次是打出價格優惠。每部影片的發行價不同，國產片集中在30元-35元，進口片集中在20元-25元。不止一位影院經理提到，他們已經將票價降到了最低，甚至低過發行價，能稍微有收入就已滿足。
浙江某縣城影院經理老陶告訴深燃，他們把價格定在了28元，比往常少5元-10元。蔣葳所負責的影院，10家裏有3家還在營業，價格已低至25元，“每張票在最低票價的基礎上，補貼5塊左右”。
王麥所在的影院，則線上線下都在出擊。
他們影院所在的商圈，有八九家餐飲店，一家影城。他們抱團取暖，聯合商場物業推出優惠活動，保住客流。“當顧客餐飲消費滿66元，就可以免費領取一張電影票”，王麥表示。
除此之外，在購票平台貓眼、淘票票上，他們還做了3元-6元的優惠補貼。在抖音上，推出團購活動，29元可以任意兑換一張電影票加一份可樂爆米花，49元可兑換兩張電影票，加兩份可樂爆米花。
老陶也沒有氣餒，春節檔影院進了不少瓶裝飲料，保質期在半年左右，眼看五一檔情況不太樂觀，他們計劃處理這些飲品，到廣場擺攤。
畢竟，日子還是要過下去。
03
熬過至暗時刻
這個特殊的五一檔，電影產業鏈上的各環節從業者，都面臨了一次挑戰。不少電影行業人士為影片撤出五一檔感到惋惜，但同時又表達了理解。
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4月中旬，全國影院營業率僅在43%左右，直到4月28日，全國有排片的影院為6898家，全國影院營業率僅上升到57%。
“營業率在70%，新片會考慮上映，當營業率低於50%，新片就不可能來了。營業率在50%-70%這個節骨眼，片方都得猶豫一下”，老陶告訴深燃，觀察到4月全國影院營業率大部分時間低於50%，在電影紛紛宣佈撤檔之前，他們就已經進行了人員精簡。
目前，受疫情影響閉店的影院，主要集中在一線城市。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2014年至2019年，一線城市貢獻票房佔比約為20%左右，隨着下沉市場觀影習慣的提升，近年佔比逐漸下降，2022年已下降至14.2%。
儘管如此，“經濟較發達的地區，當地的觀影習慣相對較好，仍是票房產出的主力”，王宏對深燃表示。在發行通知裏，一線城市常被劃分為A類城市，發行價相較於其他城市更高。在不同時間段，一線城市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疫情，也直接影響着票房的產出。
現在，最讓影院擔憂的，還不是片荒的問題。
為了吸引觀眾，不少影院曾打出了免費看電影的活動。老陶介紹，他們將三四月最熱門的影片，如《新蝙蝠俠》《月球隕落》等用來做活動，中獎觀眾可免費到店觀影。但最後中獎的30位觀眾裏，有一半人沒有來影院。蔣葳也提到，為了賺人氣，他們曾將上午場都免費開放，但也沒有人來看電影，實在沒辦法，最後只能將上午場都暫停。
來源 / 《月球隕落》海報
免費的電影，觀眾也沒來。
王麥做的活動，結果也並不理想。他們從3月份開始推出團購活動，到現在只賣了五十六張票。2021年他們推出同樣的團購優惠，“還沒有現在的價格實惠，當時一週能賣出兩百張，現在一週才十來張”。
“看電影的人，百分之九十是因為想看電影，不是因為便宜。活動只能是輔助，真正重要的還是片子質量”，麥子表示。
根據燈塔專業版數據，4月28日，全國平均票價為33.9元，是2022年目前來的最低點。對比2月1日大年初一，全國平均票價為56.1元的最高點，降幅達39.5%。
當內容缺乏足夠吸引力，票價上漲勸退部分觀眾，即便票價下跌，也難將觀眾吸引回影院。此前一位行業人士就對深燃表示，現在，人們的觀影選擇越來越謹慎，出現了爆款時，才能提起興趣前往影院，而普通影片，已難激起觀眾觀影的慾望，過往花費大力氣培養的觀影習慣，正在慢慢改變。
老陶表示，如果不是春節檔賺回一筆，影院支撐不到現在。五一檔低迷，夏天要來了，天氣炎熱，需要開空調，電費將是一筆大開支，6月對於很多影院來説，將是一個重要節點。
觀眾什麼時候才會重返電影院？這個問題在他們心理反覆徘徊，不敢想，也害怕想。
在弓水看來，近期的每部進口片，都有各自的賣點，也有固定的羣眾粉絲基礎，但票房還是上不來。他一方面認為，這與上映影片類型有關，缺乏易烊千璽、沈騰等賣座的演員，一方面也覺得，其實全世界電影產業都面臨着重大挑戰。
其他形態的娛樂產品也在瓜分着用户注意力。2021年全球票房恢復至2019年的50%，而國內票房恢復至疫情前七成，超出國外水平。但根據美國電影協會報告，從整體來看，2021年全球數字內容流媒體市場，佔影院和家庭/移動娛樂市場的72%，遠高於2019年的48%。全球影院市場佔比則從2019年的42.3%，下降到21.3%。
蔣葳已經在行業裏工作了十多年，他仍舊心懷信心。他説，電影是生活的調味品，生活沒有味道怎麼行？“眼前的困難都是暫時的，再堅持堅持，就能看到曙光了”。
“慢慢熬，早晚會熬出來的，急也急不得。咬緊牙關，硬剛”，弓水説。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大齊、王麥、王宏、老陶、弓水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