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宋浩
貝塔減是一位95後,作為一個對出版業懷有夢想的年輕人,她剛剛入職中信出版•大方,成為一位圖書編輯。
11月,她編輯的第一本書,俄羅斯詩人、作家、媒體人瑪麗亞·斯捷潘諾娃的《記憶記憶》終於面世。雖然入職後,她也接手過白俄作家、諾獎得主阿列克謝耶維奇作品的後期維護,但從頭跟到尾,《記憶記憶》是第一本。
一個編輯的困惑:忽然大增的書評
對很多編輯來説,一本書從每個標點每個段落每一頁,到封面設計,到面世,都傾注了心血和精力,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第一波讀者會如何看待這部作品?貝塔減日夜關注着社交網絡上的評論,特別是豆瓣的評分。“沒事就去刷《記憶記憶》的豆瓣頁面,如果這是兩塊石頭,估計早被我盤出漿了。”
在剛過去的這個週末,她忽然刷到評論裏出現了大波“殭屍號”,多出了200條短評。
事情開始於21日週五晚上,她看到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評論”,但是沒放心上,直到週六,上百人點了“讀過”和給出前言不搭後語的評論後,貝塔減發現不正常了。
“這本長篇小説有30萬字,200多個註釋,雙11之後才有現貨。”從收貨到發評論,也就一週的閲讀時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讀過?
她把每條評論都去看過,發現大概兩種情況:一種是複製粘貼高贊短評和書評;一種是發莫名其妙的心得。
“到了週日,連書評都多了莫名其妙的五個——當然也是複製粘貼的。”(書評不同於短評,需要寫較長文字。)
破案的經過:那些養號的粉絲
作為一個95後、“追星女孩的朋友、常年潛水同人圈的老二刺猿、劍網3玩家”,貝塔減很快發現了這股“逆流”的來源。她去看明顯是無關評論的賬號主頁,尋找他們的共同點,終於發現了問題。
貝塔減説,到年底了,各個明星的微博“超話”開始沖年度業績,包括“V榜”。王一博在年底有三部電影《有翡》《風起洛陽》《冰雨火》將上映,電影的豆瓣評分,作為口碑的體現,是重要的指標。
哥哥的事業得操心啊!粉絲們就來豆瓣上,給“愛豆”(idol,追星者的偶像)的電影打高分。
“但是豆瓣對小號刷分、機器人刷分有屏蔽機制,所以粉絲要在小號上進行各種操作,讓TA看上去更真實,這就包括給各種書籍打分、評論。”等活躍到不會被認定為小號,就可以給電影打分了。這個過程叫“養號”。
“多申小號,每日打榜”“今天豆瓣養號了嗎”“各位小摩托,我們一起衝啊”,貝塔減對年輕人的飯圈文化比較熟了。
她把評論的賬號列了表格,統計他們是否點擊了“想看”《有翡》《風起洛陽》《冰雨火》三部電影,是否評論王一博其他作品如《陳情令》《陪你到世界之巔》等,是否是新號。統計下來,她發現很多都是11月剛註冊的新號,大部分點擊了王一博的三部電影,有的頭像就是王一博,簽名叫“唯愛王一博”。
粉絲一出征,她的新書《記憶記憶》就首當其衝了。因為這本書是豆瓣手機app頁面新書推薦的第一位,成了王一博粉絲的“養號”基地。“直到23日,莫名其妙的‘讀過’附短評,在以每天50 的速度遞增。”“本來想整理完的,23日早上起牀發現又新增了好幾十條,可以説是一大早兩眼一黑了。”
憤怒與反思
“我做的是一本俄國文學書,相對小眾,大家都知道,文藝類書籍的數據不會太大。但是每位讀者都是真心熱愛、願意花時間去閲讀、感知和汲取書中內涵的愛書之人。”貝塔減説,“我身為編輯,最享受、也最期待的就是讀者們的反饋:每個短評我都會認真地看。我始終覺得書的內容和與讀者的互動是最重要,也最令人快樂的,這可以説是我入行的初心。”
按照她估計的養號速度,到年底,還有上千的短評。這麼多與書無關的評論,即便之後真正的讀者有閲讀後的評論,也會“淹沒在這堆廢料中”。在貝塔減看來,豆瓣上這本書,已經不屬於作者、譯者、編輯和讀者了,不能忍受。
“我並非針對偶像或藝人的個體,也不針對追星女孩的個體,我也有追星的朋友。但是這個發起‘運動’的團體,你們的偶像是有血有淚的努力的‘哥哥’,一本書後面難道就全是死人?”
“豆瓣讀書頁面是交流的場所,作為編輯,我希望看到讀者的感受和反饋;作為讀者,希望看到的是他人的感想和有啓發的書評。你們踐踏別人的心血,跑到別人的空間裏亂鬧一通,不由分説踩在別人的肩膀上,去給自家偶像戴皇冠——未免太沒皮沒臉了吧!”
貝塔減説,當前這種“養號”刷評論的“運動”受災很廣,跨書籍、電影、專輯,電影《氣球》,書籍《鰻魚的旅行》等遇到過。
24日,在這本書下養號的已經漸漸少了,因為現在位於新書推薦第一的是《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什麼》。
我去翻了一下書評,已經有複製黏貼的評論了。
但是貝塔減覺得,“豆瓣作為文藝愛好者們交流的平台,養號傳統早已有之,而如果縱容下去,後患將是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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