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四十不惑的袁弘説話不疾不徐,他把工作與生活的節奏也安排得不疾不徐。
三年前他升級做了父親後,就跟同是演員的太太張歆藝商量好錯開工作的時間:如果一個人接演了需要長期出差的戲,另一個人就帶着全家跟過去,以保證孩子年幼時兩人都能陪在身邊。因此,近三年來他接演的影視劇雖然不算特別少,但很多都是戲份有限的“特別出演”。
活在當下,是袁弘認為的理想狀態。 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娛樂圈很浮躁,但袁弘並不急躁。雖然被觀眾認為長了一張“男主的臉”,卻從來沒有“一定要演男主角”的執念。有好的男一號角色找來當然要接,但有更合適的配角角色,也很樂意演。他很清楚拍戲是一項集體創作,安然接受演員職業的“被動”屬性,沒有任何的無奈與不甘。“我覺得面對現實、活在當下的狀態是比較理想的。”
作為一個身在名利場的演藝明星,袁弘性格平和,顯得沒有太強的“侵略性”。但如果換個角度衡量,他的所思所慮跟生活中每一個需要平衡工作與家庭的普通人並無二致,反而因此格外有煙火氣和親和力,讓人覺得“演員”在他身上褪去光環,還原成了一份普通的職業。
做 演 員
沒有男主角的執念,耶律斜就是爭取來的
採訪袁弘時,他正在北京東五環邊上的攝影棚配合《搖滾狂花》拍攝宣傳物料。這是一部女性情感劇,講述曾經紅極一時的搖滾樂隊主唱彭萊(姚晨飾)和女兒“白天”攜手走出人生低谷的故事。袁弘飾演一直支持彭萊的忠實樂迷、心理醫生羅俊。他是這部劇的“特別出演”,戲份不多。這也是他與姚晨的二度合作,此前他在姚晨監製並領銜主演的電影《送我上青雲》中飾演卑躬屈膝的豪門女婿劉光明,戲份也不多,但人物矛盾而極致,讓人一見難忘。
在姚晨監製及主演的電影《送我上青雲》中,袁弘出演了一個窩囊女婿。
《平原上的火焰》中,袁弘飾演的蔣不凡同樣也是個配角。
2019年以來他接演的影視劇,有不少都是這樣戲份不算多的角色,他們有的是醫生,有的是警察,比如電影《平原上的火焰》裏的蔣不凡。但袁弘説,他接戲是不看角色職業的。“醫生、警察都無所謂,只看有沒有發揮空間。因為這些並不是職業劇,我演的還是人。”他也從來沒有一定要演男主角的執念——雖然觀眾認為他長了一張“男主的臉”。有機會演主角肯定不排斥,但要有別的更合適的角色,他也很樂意演,“可能我的個性就不是那種很要強的吧。”
但遇到心儀的角色,他也一定會主動爭取。出道不久參演《少年楊家將》,經紀公司安排他演楊家幾兄弟之一,計劃把演“楊家將”的幾位年輕男演員作為“古裝F4”推出。他看完劇本卻很喜歡裏面的反派耶律斜,於是主動去爭取。剛出道就演反派,這與當時公司對他的規劃不太符合,可他實在喜歡那個角色,最終還是爭取到了。現在回過頭去看,他認為正是耶律斜讓自己積累了觀眾緣,有了第一批粉絲。
電視劇《少年楊家將》中,袁弘飾演耶律斜,他也因此角色被更多觀眾熟知。
影視行業裏,演員是“被動”的,永遠處在被選擇的位置。袁弘能夠坦然接受這一點:“職業屬性就是這樣,很正常,也沒有什麼可無奈的。”因此他也沒有轉做導演以變被動為主動的計劃。而隨着經驗和名氣的積累,演員的主動權會慢慢增加。最近這些年,片方和劇方拿着劇本上門找他的時候更多了。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演男一號,更多的是從角色、劇本、團隊……整體來考慮。“拍戲這個事兒確實是一項集體創作,不是一個人好就有用的,得方方面面好才行。”
袁弘演古裝偶像劇出道,顏值頗受認可,他卻從來沒覺得自己長得帥,也極少會有“偶像包袱”。他可以一邊任由化妝師撥弄頭髮一邊接受採訪,也能在休息間隙一邊快速吃着盒飯一邊回答記者的問題,並不在乎如此接地氣的形象被媒體看了去。他的家鄉方言形容一個人很懵的狀態會用“hu”(四聲)。“考上上戲之前,我對自己帥不帥完全沒有認知,湖北話講就是很‘hu’。男生,那個時候鏡子都很少照,根本不在意外形,就在意球打得好不好。”
但若説從來沒有過“偶像包袱”,他覺得也不完全正確。畢竟演員算公眾人物,很多場合需要注意言行,不能私下怎樣就怎樣。“一段時間有偶像包袱不是難事兒,一輩子有偶像包袱就挺不容易的。還是要看怎樣定義‘偶像包袱’吧。比如偶像化妝的時候不能接受採訪,我就沒這事兒。再比如機場街拍,我覺得品牌提供造型好麻煩,從家裏拎兩件隨便穿一穿得了,逮啥是啥。”但這不意味着他不在意時尚,私服也有品牌跟風格。“跟吃飯、聽音樂一樣,這是生活審美層面的事情。”
來 時 路
搖滾樂迷、文藝青年、賴聲川粉絲
人生四十是個有趣的階段,閲歷逐漸豐富,性格日趨成熟,回憶還太早、探索仍不遲。當下所擁有的一切投射着“少年的你”的來路,也隱藏着未來的鋪墊。在電視劇《搖滾狂花》裏演搖滾樂迷的袁弘,年少時也是個搖滾樂迷。從初中起開始聽電台,JOY FM(歡樂調頻)是他搖滾音樂的啓蒙,到現在他都還記得欄目主持人的名字。“就像打開了一扇門,知道了‘中國火’,竇唯、何勇、張楚,知道了國外的邦·喬維……”
袁弘在新劇《搖滾狂花》中飾演一個搖滾樂迷。
《搖滾狂花》拍攝的時候,劇組找來2000年前後的搖滾雜誌作為佈景陳設。他隨手一翻,“哇,發現那些樂隊我全認識,都是那個時候聽過的。”然而,在今天的世界裏這些搖滾雜誌已經不復刊行,而他自己喜歡的音樂風格也跟當年不復相同。“我從搖滾聽着聽着就到了爵士、電子,再到古典,現在我收藏的歌單裏什麼都有。十幾歲時我是搖滾樂迷,現在不敢説自己是了,現在就是個樂迷。”
中學時代除了聽搖滾樂,他還買電影雜誌、看文學書籍,喜歡自己寫點兒東西,“算是個文藝青年吧”。但從來沒想過以後會做演員,更沒想到那些曾經的愛好和技能,終將在某個時刻閃光。《步步驚心》(2011)的“十三爺”胤祥是他演員生涯起步階段的重要角色,更多觀眾因此認識了他。劇中十三爺被幽禁在養蜂夾道時寫了首詩:“風蕭雨霖幾時休,陋窗寒舍皆嘆幽。醉飲殘酒憶昨日,紅燭酥手剎白頭。”用詞工整,貼切地展現了人物的心境,甚至有人懷疑這是歷史上的“十三爺”寫的。
《步步驚心》中的十三爺,是袁弘職業生涯中很重要的一個角色。
“我也看到過關於作者是誰的種種傳聞和猜測。”袁弘笑着説,但那首詩的確是他現場寫的。當時拍“十三爺”寫字的戲,他和導演都擔心鏡頭掃到紙上會穿幫,就商量從現成的唐詩宋詞裏找一首符合人物情緒的來寫,“總不能空白,也不能寫‘我很開心’這樣的話吧”。兩人蒐羅半天沒找到合適的,他就決定自己謅兩句。“我小時候對這個東西(寫詩)挺感興趣。那幾句是我理解的人物當時的心境和狀態,沒想到整個被用進去,字幕還打出來了。”
去年袁弘在話劇《前哨》裏飾演左翼青年作家柔石,於時空交疊的設計中詮釋心中理想和信仰。這是他從上戲畢業16年後首次迴歸舞台,“同寢胡歌”不僅到首演現場支持,還發微博點名祝賀:“舞台是我們學藝的地方,左右都是我的同窗,祝賀袁弘的迴歸……”袁弘回應稱,自己回舞台還是受了胡歌的啓發,“既然久久不能平息,那就乾脆不要平息,躁起來”。眾所周知,胡歌曾在賴聲川執導的話劇《如夢之夢》中出演過“五號病人”。而袁弘透露,他從大學時代開始就是賴聲川的粉絲。
去年,袁弘出演話劇了《前哨》,這也是他從上戲畢業後首次迴歸舞台。
他還在上戲唸書的時候就趕上賴聲川帶隊來上海演出,看了《千禧夜,我們説相聲》十分喜歡。後來正好有個工作機會去台北,雖然停留時間非常短,他還是用了幾乎一整天跑了幾個地方,花了一個月的積蓄買了《暗戀桃花源》《台灣怪譚》《那一夜,我們説相聲》等幾套碟片。他把這幾套碟帶回上戲寢室裏播放,轟動了男生宿舍,包括隔壁導演系的同學都跑來圍觀。“那會兒大家都沒看過,覺得太好了。”胡歌最初決定接演《如夢之夢》時也跟他聊過,他為好友高興:“多好的機會啊!可以以這樣的方式回舞台演戲。”
出道後都在演各種影視劇,但袁弘也一直放不下對話劇舞台的愛。“你看,很多好的演員、表演藝術家,他們都是拍一段時間電影再回到舞台。舞台是非常滋養演員的,是演員練功的地方。”之前每次在台下看同學和朋友的演出,他都很羨慕,心生嚮往。這些年也接到過不少舞台劇的邀請,但遺憾沒有遇到合適的。“有的是劇本、角色不合適,還有的是比較商業化的戲劇。我自己覺得如果迴歸舞台是去演追求商業化的戲劇,好像沒什麼必要。”
父 親 説
有了孩子後,真正懂得換位思考
2019年2月14日,袁弘與張歆藝的孩子出生,他“升級”做了父親。這個新身份給他帶來了“巨大的改變”。有孩子前,他覺得一個人大多數時候會為自己考慮多一點兒,即便再愛自己的另一半,也是以自己為出發點的。“有了孩子後,我真正懂得了換位思考,不再是從我出發,而是以孩子為出發點。”他因此也更加理解了自己的父母:“以前很多時候覺得他們為什麼那麼嘮叨,都是一些不必要的關心。自己一當父母馬上就明白了,一瞬間這層窗户紙就捅破了。”
袁弘是個樂意帶孩子的父親,他也很享受這個過程。“我覺得帶孩子不困難啊!我們家孩子從小到大吃飯、睡覺,都是我跟歆藝倆人在帶,基本上沒跟老人和阿姨睡。只要爸媽在,別人帶不走,他能哭炸。”他看過相關的文章,知道孩子在三歲之前是跟父母建立親密關係,培養安全感和幸福感的重要時期,他就希望在這個時段多陪伴孩子。孩子更小的時候,如果夫妻倆有工作不能親自哄睡,就會拿一件貼身穿的睡衣墊在枕頭上,熟悉的味道會帶來安全感。等孩子能跟人説話交流了,他每天講故事哄入睡。出差也會提前拿手機錄下睡前故事,讓自己的聲音依然可以陪伴兒子入睡。
而早在孩子出生前後,他就跟同為演員的太太張歆藝商量好日後要錯開工作時間,以保證孩子年幼時兩人都陪在身邊。如果一個人接了一部需要拍幾個月的戲,另一個人這個時間段就不接同類型工作,負責帶着家裏的老人、孩子跟組,保持一家人在一起的狀態。2020年底他在廈門拍《幸福二重奏》,張歆藝就帶着全家一起住到了當地。“收工了我就陪孩子玩。早上如果開工晚,起來後我就先帶他出去遛一圈、玩一陣。”而就在他接受採訪的前一段時間,張歆藝接演了一部戲,於是他負責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成為父親後,袁弘更能體會父母的不容易,也學會了換位思考。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關於如何養育孩子,他提前做了很多功課和準備。“我是一個比較偏學習型人格的人,對一件事產生興趣的時候喜歡去研究它,喜歡去搞明白。對我來説這是一件快樂的事。”他曾向研究兒童成長髮育的專業人士請教,瞭解到運動能給兒童大腦的發育、性格的養成帶來正面有效的影響,於是格外注重培養孩子的運動能力。“他長大要是能喜歡打籃球,那我當然是求之不得,最開心了,因為我愛打籃球嘛。但是無所謂,他喜歡玩什麼都好。”
除了運動方面,他和張歆藝都不希望在學習上給孩子太大壓力。“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兒,除了體育成績有要求,其他的沒要求。是讀書的料,放哪兒都能學出來;不是讀書的料,上再好的學校,天天壓着他學習,可能高考多考個20分,但是他不快樂。我們給孩子找學校的標準是壓力不要太大,學業不要太重。如果這個學校可以玩得很好,那就可以了。”
被問起有沒有計劃再要一個小孩,袁弘表示將完全尊重太太的意見,畢竟生孩子所有的累和苦都是女性在承受。沒有做父母之前,他倆曾經開玩笑説要多生幾個,但有了第一個小孩後,兩人再也不敢説這樣的話了。“因為陪孩子成長是需要精力和時間的,我們又是自己帶小孩,不能放心完全交給老人和阿姨來帶。”
新京報資深記者 楊蓮潔
首席攝影 郭延冰
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