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孔笙和《大江大河》中的宋家姐弟一樣踏入高考考場,宋運輝考上了,他落榜了。
此後他做過工人、在夜大念過漢語言文學,當過編輯,最後去了電視台當攝影,到1991年,幹上了主攝像,什麼是主攝像,簡單講就是,之前他是給人家扛機子的。
也是這一年,寧夏西海固吊莊辦來了個新幹部,來自湧泉村,名叫馬得福,來得正好,新官上任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追回那幾户參加吊莊又半途逃回去的村民。
馬得福回村挨個勸説,每個人都在大倒苦水,齊刷刷搖頭嘆氣。
「説啥也不去了,坐牢殺頭也不去。」
而孔笙也是從這一年開始,沿着國劇的道路,一步步往前,説啥也不回頭了。
他先是在攝影位置上幹出了古早武俠劇爆款——《白眉大俠》《甘十九妹》。
後來當上導演,拍《闖關東》的時候,遇上了同樣來自山東的漢子,侯鴻亮。
那時候他肯定想不到,這個在山影做到風生水起的製片人,會在山影的光輝時刻——上市前一天,正式離開山影,和自己口中的“孔老師“開闢一個國劇新的字頭,之後這家獨立製作公司很快在國劇江湖風生水起,它的名字你們都知道了——正午陽光。
2019年底的時候,侯鴻亮帶着新的任務找到了這位老夥計,他們必須在一年左右的時間裏,幹出一部“平民視角、國家敍事、國際表達”的扶貧劇,一開始定名《閆寧鎮》,到播出的時候,改名為《山海情》。
孔笙二話沒説,帶着隊伍直奔寧夏採風,一邊和疫情賽跑,一邊趕着寫本子,找演員,一直夢想跟孔笙合作的黃軒圓夢來了,還在哺乳期的熱依扎也來了,熱依扎原本也沒想過水花真能找她演,原本就想來孔笙面前露個臉,結果孔笙試了一堆女演員,還是定下熱依扎。
第一次和正午陽光合作的熱依扎問選角導演,你們會用哺乳期的演員嗎?熱依扎多慮了,孔笙只有一種演員不會用,就是爛演員。
片子剪到最後一天,侯鴻亮問孔笙,剪出多少集?孔笙説,就26集。
接下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這部換成別的任何一個團隊,隨隨便便搞80集不存在任何問題的26集扶貧劇,從播出以後豆瓣評分高開炸走,開播9.1一路炸到9.4分收官,就這,還是被很多觀眾聽配音打了一星給拉低的,但這些觀眾不知道的是,孔笙其實為本劇做了兩個版本,一個配音版一個方言版。
國劇有個特別奇妙的現象:拍得稀爛的頂流偶像劇大家見怪不怪,偶像好好記幾句台詞可以吹上天,反倒越是好劇越被挑刺。
但《山海情》還是被大多數看過的觀眾惦記着,大家説:得寶不在的第一天,想他,得寶不在的第二天,想他想他想他。
但沒人想孔笙。
打從《闖關東》開始,豆瓣評分9.0+的國劇作品,孔笙獨攬五部,拍完了觀眾不會惦記他,他自己也沒空惦記,下一部戲馬上又來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在正午陽光,侯鴻亮就像個精品劇包工頭,每回接到最難的活,就交給最能幹的孔笙幹,還次次不帶重樣的,《闖關東》是年代劇,《戰長沙》是戰爭劇,《琅琊榜》是宮廷武俠劇,《父母愛情》是劇情劇,《歡樂頌》是都市劇,《大江大河》是史詩劇,《山海情》是扶貧劇。
也是奇了怪了,什麼劇到了孔笙手裏,就倆字兒——好劇。
大家都説孔笙已封神,可一個不懂追逐流量,不擅引爆話題,不喜歡混圈子,對恰爛錢非常不感興趣,天天蹲在拍攝現場,最開心也不過在工作室和侯鴻亮、王凱、黃軒他們吃頓餃子喝口茶的山東大爺,能有多不起?
這部9.4分的頂級國劇,你其實未必知道它有多好現在大家都説,一羣山東人搞出了一部説着陝西話發生在寧夏的好劇。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孔笙和正午陽光團隊,這完全可能成為又一部拍完了口碑不錯卻沒什麼水花的主旋律扶貧劇。
因為整體拍攝時間有限,劇本出得也晚,要講故事,還要兼顧宣傳任務。
更難的是,年輕觀眾是主旋律最重要的目標受眾之一,如果主旋律與年輕觀眾之間有壁,那麼主旋律的傳播效果就打了折扣,但怎麼讓年輕觀眾愛上一部農村劇,絕對是個大問題。
換一般的導演可能走套路再説,但孔笙不是一般的導演。
很多年輕觀眾説換個角度看,《山海情》很像男頻爽文或是種田文,這一下,男女年輕觀眾都解決了。
孔笙怎麼做到的?就是不走套路。
《山海情》完全跳出了過往所有扶貧劇的套路,不是標新立異,恰恰是孔笙真正弄懂了扶貧,不是領導開個會找幾個專家弄一弄就搞定了,而是要一羣像得福得寶白老師這樣人,一關關闖過去。
得福需要解決的難題有大有小,每一件都很實際:怎麼勸人去戈壁灘上開荒、麥子地沒有水怎麼辦、村民種出的蘑菇滯銷怎麼辦、怎麼應付愛搞形式主義的上級?
孔笙通過他,把每一個戲劇點用跌宕起伏、扣人心絃的情節展現出來。
可是當觀眾已經習慣了被時尚都市劇、古偶玄幻劇包圍,怎麼帶觀眾入戲,一般的導演都會犯愁。
可孔笙不是一般的導演。他大張旗鼓地推出了方言版。
就連演員,也儘量找西北的。演馬得福的黃軒是蘭州人,演筍王馬喊水的張嘉益是西安人,演楊縣長的閆妮是西安人,演李大有的尤勇和演馬得寶的白宇帆也都是西安人。
結果演員一張嘴都是,“你次咧四咧吐成賊樣”,“額就問你晦氣不晦氣”,聽着宛如和着沙子的風,呼呼吹在臉上,活潑,生動,莽撞,有內味兒了。
可以説全劇從選景,道具,服裝到表演,從裏到外,都在為「真實」服務,為的就是讓觀眾感受到,自己是和劇中角色站在一起的。
如果是一般的導演,把外觀弄土一點也就算了,可孔笙不是一般的導演。
劇中水花爹為了一頭驢、一口水窖就能把水花嫁給一個沒見過面的人,是真的;
村民冬天為了挖山頭僅剩的一點茅草大打出手是真的。
胡建人郭京飛來了以後聽不懂當地話,當地人得福也聽不懂福建話,也是真的。
全都來真的,也就意味着在這裏,演員們也終於沒有了高級磨皮。
反倒滿臉都是清晰可見的褶子,和臉蛋子上的兩朵紅雲,加上洗舊的汗衫、護套、濃重的方言口音,讓人相信他們就是這一片土地裏生長起來的……
黃軒終於洗掉了都市劇三連擊裏的油膩,人是土的,演技恢復了當年的清澈。
出道就和楊冪拍時尚封面的熱依扎,成了寧夏山溝溝裏的農婦。
那淳樸的笑容,活脱脱《舌尖上的中國》。
但要説孔笙真正厲害的地方,是在一部主旋律劇裏,沒有歌功頌德,沒有空喊口號,就拍一羣人在這片土地上過日子,到最後卻能讓所有人感受到,這就是主旋律扶貧劇,最該有的樣子。
其他國產劇裏的狗血劇情、長篇廢話,《山海情》一概沒有。
比如水花和得福這對全劇最強CP,就因為德福家裏沒有驢也沒有井,水花被許了人。
好不容易逃走,擔心父親出事,又帶着德福給的幾塊錢返回村裏。那種堅強,心碎與隱忍雜糅的複雜情緒,都寫在她的眼神裏。
放一般的導演,這一段故事可以拍20集。
可孔笙不是一般的導演。結果就是,這段感情,點到即止。觀眾等到大結局,也沒等到兩人再在一起。
而觀眾面對沒有一點狗血劇情,一點不走套路的國產劇,都有點不習慣了。不拍狗血,拍什麼?
就拍扶貧。就拍人。
短短二十多集裏,觀眾看着鄉親們在戈壁灘上,從地窩子,土坯房,到建起紅磚房,小樓房;從種土豆、種玉米,到種蘑菇、搞工程,從走出去,到走回來,一步步地走向更好的生活,打心眼裏為劇裏的鄉親們高興。
劇集沒有反派,唯一的反派就是窮。
換成一般的導演,拍作為全劇正面形象代表的得福這樣的人物,很容易拍得很假。因為這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缺點的角色,可要是得福假了,整部劇就假了。
但孔笙不是一般的導演。
看完全劇沒有觀眾會覺得馬得福假。這當然得益於黃軒終於回到他早期在一系列電影中乾淨的演技,但也離不開孔笙塑造的圍繞在得福周圍的人物羣像。
你説世界上怎麼會有得福這種好人呢?
但觀眾看了馬喊水這樣嘴硬心軟、得福説啥他説説滾最後又啥都幫了的父親,有馬得寶這樣天天跟哥哥幹架、但最後幹啥都衝在最前頭的弟弟,有白崇禮這樣為孩子把校長都乾沒了的老師,有李水花這樣堅韌、倔強、永遠含着笑面對生活的難的青梅竹馬,你就會百分之百地相信,世界上絕對就有得福這種傻子。
能拍到這一步,孔笙當然牛掰,但這還遠不是孔笙全部的牛掰。
比如説,你何時見過,一部扶貧劇這麼好笑,但又好笑得一點不喧賓奪主?
你又何曾見過,故事開頭那些向着火車飛奔的少年。或是拉着一家人和全部家當趕往金沙灘,走了七天七夜在夕陽下唱着歌的水花?
這麼土,又這麼有詩意。
因為孔笙拍的,其實就是一部閩寧鎮版的《百年孤獨》。但它的內核不是滄桑也不是爽,而是一種內心湧動的力量。這力量從金灘村生長出來,綿長,地道,到最後,導演把人對土地的情感,停留在了“根”上,所以得福最後説——人有兩頭根。
一個創作者要有多温柔,又要有多接地氣,才能深深懂得這片土地,才能把這片土地上的人的所思所想,都拍出來?
哪怕是厲害的導演也絕難做到,但他可不是一般厲害的導演,他是孔笙。
所以我完全能夠理解主演中孔笙的唯粉黃軒採訪中對他的一段評價——“真的是名不虛傳。他是那麼的純粹,那麼的敬業和專注。業務能力就更不用説了,對劇本的把控,對演員的把控,然後講故事的這種能力,我覺得是太好了。“
怎麼會有這麼又窮又土又軸的大導演?但跟着這樣的導演演戲,就像《讓子彈飛》裏廖凡對張麻子解釋為什麼離開他時説的——“不輕鬆“。
黃軒介紹過,《山海情》的拍攝環境相當艱苦,大家是咬着牙在拍,“想找一個納涼的地方都沒有,沒有水沒有電,寸草不生。”尤勇也表示,劇中呈現出來的環境,確實也是主創團隊們真實生活工作了5個月的環境,“村子從沒有樹到有樹,從地窩子到土坯房、磚房,一步一步這麼過來,導演整個的拍攝節奏也是如此。”
但孔笙自己倒不覺得苦,反正他也土慣了,吃點土算啥?
這些年孔笙常被稱“拍遍中國近代史的百年”。聽起來很闊對不對?
但孔笙很長時間以來,都是個很窮的導演。
拍《温州一家人》的時候,孔笙帶着劇組從陝北跑到東北,從東北到俄羅斯,然後到法國、意大利,一路咬着牙精打細算,最後竟然也沒有花很多的錢。
拍孔笙自己最偏愛的《生死線》,48集的抗戰劇,投資才2000多萬元,放到現在連baby這種一線女星片酬一半都給不起,但他竟然也帶着張譯廖凡倪大紅這羣演員把劇拍出來了。
可惜沒打進孔笙劇的豆瓣前五名,才豆瓣8.9。
孔笙後來説,感謝這羣能吃苦、有激情的好演員。
窮,是因為沒人給他大預算,沒人給錢,因為孔笙很長時間都不賣錢。
很長時間裏,他的劇都是“沒人投”、“沒人買”,或者“買下來了也沒人看”。他自己引用電視台當年對他的判斷是:“有點曲高和寡的意思”。
曲高和寡就算了,他還軸得很,當年滿屏抗日神劇,到他拍《戰長沙》,霍建華都找來了,讓霍建華騎着機車帶着哈雷幾槍打下一架飛機,收視不是穩穩的?可孔笙硬是透過一個普通家庭的曲折命運,去拍出了一部抗戰史詩。
結果收視率又是一般。
被問他還不服氣:你不能也把電視當娛樂了,像打鬼子那些劇,是不對的——日本人要是這麼容易打,還用八年抗戰嗎?戰爭是殘酷的,不管打贏打輸都不是好事情,不要認為就像做遊戲一樣,玩兒一樣。
當導演的不好好拍爆款也就算了,當製片人的也不靠譜,侯鴻亮有次直接在論壇上開懟:拍電視劇難道就是為了收視率嗎?
好不容易找了個前偶像演員,拿到個看上去收視會好一點的古裝劇本,劉和平帶着《北平無戰事》的劇本來了,哥倆把劇本一看,那部先放一放,先拍《北平無戰事》。
又是不惜血本。
劉燁、陳寶國的軍裝是在上海的裁縫鋪子裏量身定製,一人好幾套,一套好幾千。孔笙開玩笑,“TVB一件戲服穿20年,反正古裝劇、宮廷劇、現代戲輪流拍,總能用上,我們一個類型就拍一次,連再穿的機會都沒有。”
這部劇大牌雲集,光影帝都有七個,好在沒人為低於平時的片酬斤斤計較。陳寶國原本簽了兩個月合約,演的也不是主角,但後來足足拍了三個月,隻字未提加錢。孔笙明白,大家是看在好劇的份上。
但就這麼拍出的劇,每集拍攝質量都不輸電影,獲獎無數,其實也沒打進孔笙劇的豆瓣前五,又才豆瓣8.9。
最關鍵是,收視率還是不行,播出期間僅列衞視劇收視第六位,網播量不到當年鄭爽等主演的熱門劇《古劍奇譚》的零頭。
直到這部劇拍完了,孔笙才把之前放下的古裝劇找回來,胡歌來到劇組報道,飾演梅長蘇,王凱則第一次在正午劇中出演要角——靖王殿下。
這部戲其實可以很省錢,因為是“架空歷史”,沒有特定的時代背景,但遇到孔笙就不行了,他説:我們仍然追求歷史感,還想把中國古代的文化傳統表現出來。
行吧,這一句話,劇就便宜不了。建築、服裝、禮儀、道具等,都找特定的時代作為參考背景。
一場譽王謀反的戰爭戲,大概10來分鐘。劇組用了雲梯、滾木、煙、火之類,拍了7天。
放一般的製片人該撞牆了吧。
孔笙還振振有詞:如果不把劇作中“五萬人打三千人”這個概念用鏡頭表現出來,我感覺這個戲就失去了它的真實性。
製片人侯鴻亮看完片花説:好哇!拍得值!
哎,這羣搞藝術的山東大漢!
窮就算了,孔笙還軸。
《琅琊榜》的時代背景是四分五裂的南北朝。時逢亂世,每個人都暗藏心機,很容易拍成勾心鬥角的權謀劇,但孔笙看重的卻是宮鬥、權謀之外的家國情懷、匡扶忠義。
所以在孔笙手裏,梅長蘇必須死,他死了,那生命才有如螢火,燦爛而短暫,卻照亮天地人心。
《琅琊榜》從開播收視吃土到沿路憑口碑逆襲,分析劇集對角線構圖、三分法則、黃金螺旋等攝影構圖、服裝道具精美、禮儀準確的帖子紛紛湧現,被網友瘋轉。
侯鴻亮跑去問孔笙,看到了嗎?各種誇我們呢。孔笙一看,“太誇張了,怎麼會火成這樣?我們只是做了一直在做的事而已。”
這部戲,加上李雪同年的《偽裝者》,正午陽光的牌子響了,孔笙拍戲總算不缺錢了,可該土還是土,該軸還是軸。
哪怕是拍《鬼吹燈》這樣的奇幻劇,他還是土得很。
孔笙其實不是“燈謎”,接到這部劇後看了原著,發覺很好看,最關鍵胡八一和王胖子的冒險故事,其實發生在孔笙所經歷過的青春時光裏。
好了,一部講述驚悚盜墓傳奇的奇幻劇,被孔笙拍出了現實主義風格, “對此孔笙的解釋是:“我看了電影,玄的東西我們比不過,那就老老實實做事,墓就做一個墓,洞就做一個洞,做實了。”
於是不是處女座的孔笙,卻被打上了“處女座劇組”的標籤。
拍《歡樂頌》就更土了。開播之前,小女生們曾問孔笙,劇裏有沒有“撕”,孔笙懵了:什麼撕?
這麼土的導演,碰上《大江大河》,太對路了。
他找回了已經退休的老牌編劇袁克平,用了極致的“變形寬銀幕鏡頭”,照舊現實主義,“戲劇化衝突不能有意識地太過強化”, 服裝、道具、制景將真實感最大化。
有場宋家的吃飯戲,快開拍了孔笙喊停,然後親自撤下了桌上的一盤紅燒肉……
孔笙對年輕演員説,“你們的父輩都知道那個年代是怎麼過來的”“把這個做好了,做真實了,做到人心裏去,大家才會感動”。
這麼做劇真是艱難,但這也許就是孔笙這代導演的命。
他們就像在戈壁上被大風打磨得越發堅硬的金沙灘的人們,如頑石一般,在那兒,堅韌地活着。
要品質,要情懷,還要搶奪着年輕一代碎片化、倍速化的時間,這是一條沒有回頭路的路。好在,孔笙也從未想過回頭。
為什麼這個龍套演員,孔笙總也捧不紅?日子久了,孔笙不僅爆劇,而且紅人。
胡歌憑梅長蘇重回巔峯,王凱演完《琅琊榜》紅了,演完《大江大河》演技受到了公認。很多人説孔笙不會拍女人戲,可唯一一部紅了五美的《歡樂頌》是他拍的。
帶着娃拍完《山海情》,熱依扎憑演技徹底翻身了。
好像只有一個演員孔笙怎麼也捧不紅,就是正午陽光劇頭號龍套演員——孔笙。
在孔笙導演的劇中,經常能夠看到孔笙本人,比如《琅琊榜》中的獵户老頭;《父母愛情》中醫院及照相館的員工;《《大江大河》中春紅飯店門口報刊亭的老闆;《鬼吹燈》中的賣茶大爺,由於導演的特殊身份,所有他客串過的角色都會引發網友猜測:這隻怕是個深藏不露的關鍵角色。
沒有,只是一個“死跑龍套”的,而且每次都只出現了一次。
到後來,在孔笙劇中“揪出”孔笙,成了粉絲們熱衷的遊戲。
對了,孔笙也是有全球后援會的人,後援會簡介:一個粉了客串總是1080P高糊的導演孔笙大大的後援會。正午家訓:好好做人。
雖然粉絲只有556人,但排面必須安排上。
有粉絲有排面的孔笙也時常為自己辯白:“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演,主要劇組經費有限,羣演不夠的時候,他們硬拉着我上,我就上去了。”
聽起來是導演無奈客串的悲慘故事,可惜被靳東無情戳穿了:“事實根本不像導演自己説的那樣,沒有人硬拉着他上,每次他都很積極的客串角色,鏡頭一過來的時候,他比誰都愛搶戲……”
哎,喝了你倒的茶還爆料,孔萌萌,靳東可太筍了。
他自己也經常冒出來爆自己的料,《生死線》第一個鏡頭,槍打廖凡的就是他,他還非常得意地表示,“你們不知道吧!”
本來不知道,寧一説我們可都知道了,謙虛低調每次都被硬拉上去演戲的隱世戲骨就是您吶!
除了客串劇中角色,孔笙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每次工作人員出現空缺的時候,他自己總能第一個頂上,畢竟,也是當過《白眉大俠》攝影的人。
全能孔導,要説缺點,就是害羞。
黃堯去《山海情》劇組面試,她也靦腆孔笙也靦腆,説是面試倆人相視無言,實在太尷尬了,孔笙只好翻起黃堯的簡歷緩解尷尬,嘴上咕嘟了一句,對她沒演過農村戲有點擔憂,結果黃堯脱口而出:“導演放心,我土滴很!”
話一出口,靦腆大叔孔笙笑了。
據黃堯回憶,“孔導時而笑眼眯眯,在講述麥苗的故事時又無比認真”。
而據黃軒的回憶,拍這麼難的戲,孔笙從頭到尾沒罵過人,再着急也不罵人。
這幾年被誇得多了,孔笙就自嘲:“觀眾只看到了導演獲得的成績,卻沒看到導演累成狗的窘態。導演的初衷就是作品讓觀眾喜愛,也給自己的付出有一份交代!”
“這麼一個羞澀之人,怎麼能當導演呢“雖説有交代,但説來也有點可惜,哪怕是口碑炸裂的《山海情》,也沒能超過孔笙六年前拍的一部劇,那部劇,好像又埋下了後來正午陽光崛起的所有故事線索。
説來也有意思,拍那部劇,其實是孔笙拍完跑遍全世界的《温州一家人》太累了,想説選一本以為可以“輕鬆一點”的小説拍一拍,誰能想到會拍出一部國劇封神之作——
《父母愛情》。
而且真拍起來就不輕鬆了,為了還原上世紀70年代的海軍大院、營房,劇組跑遍了整個山東半島,選了塊面朝大海、沒有現代建築的地方搭景。
劇中時代跨度40多年,劇組置景也要精心反映40多年的變化。
現在《山海情》主演講西北話大家感到新鮮,其實不過是孔笙故技重施,當年他特意讓劇組的山東人教幾位主演講山東話,講完了他還不滿意,“雖然説得不是很像,但很好地體現了電視劇的生活感。”
到現在觀眾也説不清楚這究竟是一部怎樣的電視劇?愛情劇?年代劇?生活劇?演了什麼觀眾也不好概括,説是父母愛情,爆款劇裏的狗血、出軌、爭家產,統統沒有,就是一羣人,平平凡凡過完了一輩子。
這有啥好看的?
但看懂了父母愛情,就看懂了孔笙劇的精髓。
劇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真實而平凡地走過了一生,他們經歷的悲喜,也是每一個普通人在一生中都會經歷的悲喜。 但觀眾就覺得有意思,看一遍不夠,要再看,反覆看,越看越有意思。
當年初見孔笙的小説作者和編劇劉靜還奇怪:“導演不愛説話,好像也不愛打扮,似乎是那種只顧低頭拉車、不怎麼抬頭看路的人。我去過兩次片場,兩次他都在那任勞任怨、埋頭苦幹。人也有些許的羞澀,令我心生納悶:這麼一個羞澀之人,怎麼能當導演呢? ”
但如果看了孔笙的作品,就能理解孔笙為何成為孔笙,一個質樸的、只為拍出好劇的導演是存在的。
《山海情》中有句經典台詞:未來這個好,未來那個好,未來是啥嘛,未來就是還沒有來嘛,啥時候能來,誰又能知道呢。
説的是扶貧的事,但又讓人覺得,好像是在説國劇。
這麼多年來,孔笙就像國劇的大山裏,灌溉國劇的土壤,讓綠芽才得以抽苗。
而國劇也從爛劇黃沙撲面,變成了好劇綠樹成蔭。
國劇未來在哪,去向何方,孔笙也知道,侯鴻亮也不知道,正午陽光沒人知道。
但,幹下去,就是創造歷史。
累,卻無從止歇;苦,卻無法迴避他們的歷史使命。
“大時代”下國劇泥沙俱下,做口碑劇要面臨市場變化、網絡浪潮和觀眾迭代的挑戰,圖什麼呢?
但看過《戰長沙》就知道這羣人是不在乎的——楊紫在劇中問顧清明:“你們這些人死了沒人知道,屍體都運不回來,一個個還往上衝個什麼勁?”
答:“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但孔笙始終稱自己是一位“非專業”導演。
他説電視劇畢竟不像電影那樣,能夠做到幾天拍一個鏡頭的嚴謹程度。我只是在有限條件內,儘量做到最好。
不好意思導演,只有這句話我不同意,觀眾都是看過國產電影的,沒發現您説的那麼嚴謹。
但這就是孔笙。
他的唯粉黃軒如此表述自己的愛豆:他是特別憨厚朴實的一個人,絲毫沒有大導演的架子,就像鄰家的一個叔叔這種感覺。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他的劇總是能擊中觀眾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我們希望善良的人會有好的下場,希望堅持不懈的人會苦盡甘來……從當年的江德福安傑,到如今的馬得福李水花,孔笙總能揪住我們温熱的心腸。
他自己説, 不管是古裝、諜戰、年代,都想找到一種現實主義的感覺,而“無論是細小的情節段落,還是總體的故事方向,都希望走得更温暖一些,讓人感受到一些美好的東西”。
就像因病去世的劉靜曾説的,人心終究是向善的,沒有人能夠拒絕人性的光輝,也沒有人能夠拒絕真正的温暖。
《山海情》拍完那天,看着大哭的黃軒,孔笙很感動。黃軒説,你在北京拍完戲了,你生活還在北京,但如果以後沒有特別的事情,我們可能很難有機會再回到閩寧鎮了,很難再回到五間房待一段時間了。這戲一拍完,你可能就真的跟這一段生活、跟這個地方告別了。
但這好像就是孔笙的生活,他一次次第一個到劇組,又最後一個告別。
那種60年代生人山上發光的理想主義在他身上始終存在,他説,“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一些劇搞得觀眾審美模糊,我們有必要告訴觀眾什麼才是好東西。”
什麼是好東西呢?“你做什麼都得像那麼回事兒。”
2016年時孔笙説, “熱情依然有,但年紀也大了。再帶幾個年輕導演、再拍幾部劇,我想就差不多可以了。”
現在是2021年,新導演帶出來了,好戲又多了幾部,孔笙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國劇,還需要孔笙。或者説,每一個被爛劇折磨的觀眾,都需要孔笙。
劉靜當年評價孔笙其實有後半句:“能咬人的狗不叫。在我看來,這不是一句貶義的話,實在是一種人生最高的褒獎呀!尤其是對男人們。”
《黑俠》裏李連杰有句類似的台詞——“真正厲害的男人,不説。“
國劇江湖裏,孔笙就是那個厲害的男人。
《山海情》結尾,當年在湧泉村的山坡上行的馬得福、麥苗等人的孩子們,跟着姑姑馬得花迴歸湧泉村,曾經黃沙滿地的金沙灘,現在變成了綠油油的塞上江南。
那一刻,我覺得《山海情》的故事也是孔笙的故事,當年那個高考落榜在夜大念漢語言文學的小編孔笙,最終在國劇中找到了自己的塞上江南。
所愛隔山海,山海亦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