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逸
《有翡》的原著名為《有匪》。
作者筆端下有江湖,有情有義有格局,遠比電視劇震撼人心。當你讀《有匪》,有一個字,你不得不理解,便是這個“匪”字:
哪怕頭頂着一個‘匪’,你身上流的也是英雄的血,不是什麼打家劫舍的草寇強梁之流,不要墮了先人的一世英名。
《有匪》,講的絕不僅僅是周翡和謝允的愛情故事,它講的是先人的英名、英雄的血脈、以及這些英雄兒女在先輩的影響下的苦苦掙扎。
總之,你若讀過原著,你最大的感受會是四個字:原生家庭。
李晟。
李晟是南刀李徵的孫子。
李晟生在怎樣的一個原生家庭呢?
李晟的父親李二爺為了救周翡而死,因為這層關係,周翡的母親李瑾容對李晟和她的妹妹李妍,十分寬容。
原著裏周翡這樣形容自己的母親李瑾容:
倘若把李瑾容倒過來擰一擰,約莫能榨出兩滴温柔耐心,一滴給了周以棠,剩下一滴給了李氏兄妹。
可李瑾容的這種偏愛,並沒有讓李晟覺得感恩,反而讓他覺得自己被錯待了。他覺得李瑾容對周翡的狠,是親生的分量,而對於他的寬容,是非親生的分量。
於是當他聽到李瑾容的一句“這孩子資質不算尚佳”後,決定離家出走了。
要知道,李晟在四十八寨完全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他自小便自詡為天之驕子,事事抓尖要強,恨不能人人都説他好,人人挑不出他一點毛病,他哪裏承受得起“資質不算尚佳”這樣的評價。
可其實,在李瑾容的眼裏,李晟實實在在是比周翡都重要的存在。可即使被偏愛,李晟依舊覺得自己的童年是帶着傷害的。
這種明明被偏愛還不滿足的童年傷害如何治癒?
就是像李晟一樣,到社會上去吃吃苦,受受罪,他才會知道自己以為的苦地,其實是個人人羨慕的蜜罐。他自己的那丁點苦楚,其實輕於鴻毛。
而如果一個人原生家庭裏有人愛,有人寵,還覺得自己的童年痛苦,那麼真的再多的愛也不能治癒他,真正能治癒他的是讓他去歷練人間。
記住不是人人都欠你的,即使真的欠你的,也不可能捧着你一輩子。這個世界不會完全按照你想象中進行,你就是要接受有人不夠愛你,不夠認可你。
而你只有接受了這些,才能真正接受你自己,才能真正治癒你輕微的童年傷害。
李晟在江湖上闖蕩了一番後,徹底跟自己和解了,他完全不再糾結自己的資質不算尚佳,成為了這一代的山川劍。
而這一代的山川劍是個什麼樣子?
是從小被妹妹們欺壓得敢怒不敢言的好脾氣。
楊瑾。
李晟生活在四十八寨,四十八寨是世外桃源。
而楊瑾生活在小藥谷,小藥谷亦是亂世裏的隱秘之地。可楊瑾明明生活在小藥谷,卻絲毫不懂醫術,他是擎雲溝的主人,卻是個連蘿蔔和人蔘都分不清的傻大個。
他只醉心一件事:找人比試刀法。
若説李晟是被眾星捧月長大的,那麼楊瑾則是孤獨地在刀法中長大的。
原著裏寫道:
年幼時他怕蛇,又背不下藥典,每日只會舞刀弄槍,人緣可想而知。
孤獨的童年,也是童年傷害的一種。一般這樣長大的人,對養育自己的地方無甚深厚感情。要知道,我們深愛一個地方,大多數因為那裏的人和事。
可原著裏,楊瑾最後的結局是回了小藥谷,肩負起了掌門的要責,去保護那些童年對他並不友善的藥農。
為什麼?
因為被接受。
楊瑾童年是孤獨的,是不被接受的。可是,等到大藥谷滅亡,小藥穀人人自危,意識到武力的重要,於是開始正視楊瑾,開始接受楊瑾。即使楊瑾不是個合格的掌門,即使楊瑾連蘿蔔人蔘都分不清,但是他們依舊把他當成掌門,在他出去比武的時候,依舊會給他配備很多防身的藥材。
因為這種被接受,楊瑾在看到了流民的悲慘後,才會意識到自己是擎雲溝的主人,自己有保護那些藥農的責任。
孤單這樣的童年傷害如何治癒?
就是被認可,被接受。只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楊瑾這種傻大個的幸運。有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未曾治癒孤獨,都未曾被周圍的人羣接受。
應何從。
應何從是大藥谷唯一的倖存者。
他年少時不喜歡讀醫書,不喜歡認草藥,只想着貪玩。而也恰恰是因為他的貪玩,讓他躲過了滅門的浩劫。他號稱毒郎中,揹着一筐見血封喉的毒物。
可其實,就像他自己説的:
我是大藥谷的傳人,但我不會治病,連用毒的本領也是稀鬆,因為我幼時不學無術,總是在師傅講藥理的時候溜出去玩,大藥谷三千典籍被廉貞和文曲劫掠後付之一炬,只剩下我這麼一個不屑子弟。我只會報仇,不會救人。
他日日活在仇恨中,倒弄自己的蛇。因為他本領有限,只能靠蛇毒去為師門報仇。
文曲最後死於凝露,是一種蛇毒。毒是應何從下的,在文曲和周翡的打鬥中,無聲無息地要了文曲的命。
極大傷害的這種童年傷痛如何治癒?
不是愛,愛從來不是治癒童年傷痛的關鍵。哪怕別人再愛應何從也治癒不了他的這種童年傷害。真正能治癒這種傷害的是公平,是善惡終有報。
應何從最後去了楊瑾的小藥谷,小藥谷有應何從,有楊瑾,終是在亂世中有了一絲保障。
殷沛。
殷沛,是山川劍的後人。
他姓殷,卻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敢於承認自己姓殷。他死前,用手指着自己,把山川劍的劍鞘推給周翡,死死地看着周翡。
周翡給他蓋棺定論:
你叫做殷沛,是殷聞嵐之子,殷家莊唯一的倖存者,又被北刀紀雲沉養大,出身於名門正派。
説實話,看《有匪》,看到殷沛的這段蓋棺定論,我哭了。我想起了關於殷沛的另一段話:
山川劍後人,一生被別有用心包圍,他向來羸弱,無從反抗,便只好也以惡意揣測他人。
紀雲沉用殷沛要挾殷聞嵐比武,殷聞嵐受了重傷,遭遇了滅門慘案。唯一倖存的便是殷沛。殷沛跟着紀雲沉長大,卻始終不知養父,便是殺父仇人之一。
他在這種欺騙和錯位中長大,終究是漸漸失去了自我。他成了青龍主的狗,四腳朝地討好青龍主。可其實,他始終沒有忘記過自己是山川劍的後人,他始終想着為父母報仇。
可是,他到處蒐羅殷家莊的東西,卻把自己這殷家唯一的血脈,弄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
當他談起父親殷聞嵐的厲害時,周翡會跟他有共鳴。他們都是英雄的後人,他們都不想墜了先人的英明。可是周翡生在了世外桃源四十八寨,而殷沛生活在了陰謀和仇恨之中。
寫殷沛,我想寫,有一些原生家庭的傷害,是無法治癒的。當他生活的環境就是不公的,就是陰謀的,當他生長的環境,就是被欺負,被欺騙的。那麼他們大多會如殷沛,如金光瑤,一輩子走不出這種痛苦的童年傷害。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有些傷害,到了一定程度,無法治癒。
謝允。
謝允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國破山河了。
他骨子裏是沒有復國之志的。他只想着如何自己逍遙快活。可他想怎麼活,不是由他決定的。
他小時候不想讀書,不想復國,於是那個九死一生救他出皇宮的老太監,半夜三更關上門,將自己吊在了房樑上。屍體被魚線抻長了一寸半,老太監立下汗馬功勞,死不瞑目。
謝允再也不敢不讀書,不復國了,天性柔弱任性的小皇孫只能成為了為復國而活的犧牲品。
可是當他抱着復國的死志,到了金陵。他發現沒有人想要復國,大家都偏安一隅,他活着意義就是復國,可惜終是淪為了政治鬥爭的棋子。
他不想復國,有人以死相逼。他想復國,有人容不下他。
謝允就是這麼個尷尬的存在。他混跡在民間,寧願當乞丐要飯,也不願意住在金碧輝煌的端王府裏。
可謝允最後的結局很好,他娶了周翡,在四十白寨那個世外桃源裏生活,徹底過上了好日子。
為什麼他最後能走出原生家庭的傷害,得到善終?
因為一段話:
小生姓謝,名允字黴黴,號‘想得開居士’,本是個閒人。
這段話,是謝允對着周翡的自我介紹。謝允最後之所以能走出這種國仇家恨,能走出這種陰謀欺騙,不過是因為想得開。
應何從放不下仇恨,殷沛放不下仇恨,他們想要公平,想要善惡有報,包括周翡都是,不想墜了先人的英明,苦苦掙扎,可唯有謝允,只想好好活着。
就如同他跟周翡所説的一樣:
什麼是正事?凡人眉下一雙眼,有人看宏圖大業是正事,我看哄小美人高興才是正事,有什麼高下之分?我覺得我更風雅一點。
如此想得開,自然是能吃好喝好逍遙半生的。更幸運的是,他遇到了周翡。
這一代的南刀,周翡,是個一頭小羊羔就能拐走的吃貨。
我們每個人都出身於不同的原生家庭,我們無從選擇。但,我們能決定的是,樂觀豁達地活着。
電視劇《有翡》改編很嚴重,已經到了你看不清原著精髓的地步。
其實原著裏有關愛情的東西太少了,作者最大筆墨放在了英雄後代的傳承上,放在了刀光劍影之中,而全書的精髓,不過是這一段話:
我輩中人,無拘無束,不禮不法,流芳百代不必,遺臭萬年無妨,但求無愧於天,無愧於地,無愧於己。
願無愧於己,這四個字,你我力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