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甄嬛傳》中是一部把女性角色塑造得很立體的電視劇。劇中角色,不管大小,但凡有一些戲份的,辨識度都極高。
沒出現幾集的淳貴人,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毛曉彤飾演的瑛貴人不過是驚鴻一瞥,但也讓觀眾忍不住反覆咀嚼她的敦厚文秀。至於甄嬛、眉莊、華妃,皇后這些主要角色,那就更不用説了,一個更比一個有着自己的鮮明特質。
唯獨有一個人,我第一次看《甄嬛傳》的時候,幾乎忽略了她的存在,那就是--欣常在。直到讀者提議讓我寫一寫這個角色,我再三反覆看,才注意到還有她這樣一個角色。
然後恍然大悟--難怪她要在常在這個位分上待那麼久。
這是編劇的特殊用意,和華妃説“夏常在”是“常在這裏惹人笑話”一樣,編劇是借“常在”二字,告訴觀眾,欣常在這樣的女人,才能經常以及長久存在於後宮。
要寫欣常在,必須要寫她的低辨識度和零存在感。
這讓她不容易被觀眾記住,但也恰恰是她能在後宮好好活着的理由。
雖然我常説人都是立體的,在一部分人面前是硬幣的A面,在另一部分人面前,可能就是硬幣的B面。但這種情況的發生,也同時意味着,這個人是想被人看見的,只不過她想讓不同的人看見不同的東西。
那麼,如果有一個人,立志不要被人看到,會發生什麼呢?毋庸置疑,那就會像欣常在一樣,不管是觀眾,還是劇中的人物,都不太能注意到她,因為她主動屏住了氣息,所以其他人也就放棄了尋找,轉而把欣賞的目標以及攻擊的對象,都對準那些蹦躂得比較厲害的人。
這個道理其實很好理解,我上週末和好友們去玩了真人cs,我技術差,好友們就教給我兩個訣竅:第一,躲好;第二,專門攻擊那些技術差還不知道躲藏的人。
我牢牢記住這兩點,然後在遊戲過程中找到了一個技術特別爛還很愛出來亂跑的姑娘,就對準她偷襲,最後的結果是,我的得分還不錯。
大家可以把我這種行為理解為欺軟怕硬,但沒辦法,競技場中,沒有那麼多情分可講,只要不違反比賽規定,這就是一種公平競爭。
以及,我不怕再掏心窩子給大家説兩句真心話--我們身邊,最普通最真實的人性,就是欺軟怕硬和趨利避害。
這是人的自我保護本能決定的。
更何況《甄嬛傳》的故事,説穿了就是後宮競技故事。
所以祺貴人、富察貴人這種蹦躂得歡的,早晚會摔得很慘的,根本就是把自己當獵物,主動送進人性的修羅場裏,別人拉好了弓,正愁找不到目標呢,她倆喜滋滋闖進來了。
甄嬛後來被攆出宮,其實也是因為蹦躂得太歡。
蹦躂得歡,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兩個條件,一個是自己得能兜得住,手裏有東西,讓別人看不慣還幹不掉,一個是得知道分寸在哪裏。
華妃和甄嬛的蹦躂,本質都是在利用人的欺軟怕硬心理--反正你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但她們都忘了一點,那同時也是在考驗皇上的耐心。
華妃被貶,甄嬛被碾,原因是一樣的--皇上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02.
欣常在能夠活到最後,而且沒受太多折騰,就是因為她比甄嬛更懂人性中的欺軟怕硬、趨利避害。
她不尋求存在感,始終把自己藏在最隱蔽的角落裏,所以也一直是後宮眾人的攻擊盲區。
這裏面有欣常在的被動選擇,她應該出身一般,沒有可倚仗的家族勢力,所以只能像一開始的安陵容一樣,選擇低調和隱忍。這從她生了一個女兒,還只是個常在,可以看得出來,《甄嬛傳》裏後宮女子的位分,一般都和家族以及入宮後是否生育掛鈎。
夏冬春和淳兒就是因為家世還不錯,雖然皇上不喜歡,但一入宮就是常在,眉莊和富察氏更不用説了,那一入宮就是貴人。
再結合着四郎喜歡一生孩子就晉一級來看,那麼欣常在剛入宮時,頂多也就是個答應。
這種情況,決定了她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但她的“零存在感”,後來則更多是一種主動選擇。
我後來再看《甄嬛傳》,發現欣常在其實是很得寵的,華妃和她較過勁兒,因為皇上翻牌子,經常翻欣貴人的;
還有就是,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電視劇裏一開始就提過,説欣常在小產了。她本就有一個女兒,然後又懷孕,皇上寵不寵她,很顯而易見了。
可是就算如此,觀眾有感受到她的得意嗎?沒有,絲毫沒有。
甚至如果我不説,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欣常在竟然還有個女兒。
是的,在皇后這個打胎小能手和華妃跋扈的手段中,欣常在,竟然生下了女兒,並且再次懷孕。如此便知,這個女人,真的有自己的厲害之處。
可是,你感覺到她的厲害了嗎?
仍然沒有。
明明很受寵,但欣常在總是能給人一種錯覺--她呀,就是一個不用放在眼裏,可有可無的女人。
03.
妙音娘子餘答應剛得了一點寵,就興風作浪把欣常在送進慎刑司,別人都看不過去,欣常在説什麼了嗎?
沒有,她安安靜靜待在慎刑司,讓餘答應把風頭出盡,最好出到皇上、太后那裏,出到所有人都把餘答應當成第一打擊對象,非除掉不可。欣常在當然要不説話、不反抗,她越不説話,才顯得餘答應越理虧。
餘答應自己把自己作死了,那麼欣常在自然就平安無事了。
這不是懦弱,而是清醒。
這就是欣常在的後宮生存技能--她看得清自己的籌碼,也算得出別人的籌碼,不惹事,不秀優越感,儘量讓別人忽略自己的存在,但遇到了事,又有智慧和耐心,讓子彈飛一會兒。
曹貴人也有這樣的清醒。
唯獨不同的是,欣常在的本質更良善,也不站隊去打壓別人,好多次,她都有幫助那些弱勢羣體説話。
如果不是後來被祺貴人逼得毫無退路,她很可能,也不會選擇甄嬛。
欣常在早就已經看透了爭鬥的本質,她追求的不過是一份平靜的生活。
這是她能夠不追求存在感的原因,同樣出身的安陵容就不行,安陵容要的恰恰是存在感,能力、背景、運氣又都很差,所以安陵容的結局是必死。
欣常在唯一一次比較出格的行為是華妃被廢后,她啐了一口,説也算喜聞樂見,這些年受夠了她的氣。
也就是這啐出去的一口氣,已經講完了欣常在悲涼的一生,是的悲涼,而不是幸運。
彷彿在那一個瞬間,我看到一個躲藏在草叢裏的麻雀,伸出來頭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又躲藏了回去。
她的一生是安全的,但也是無趣的,活是活了下來,但到底少了些意思。
不知道,夜半人清醒的時分,她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羨慕起華妃、甄嬛、眉莊的人生,無論結局如何,至少她們曾經那麼鮮明地活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