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個新人裏能出3-5個精英學員已是非常不錯的成績,絕大多數中途就因辛苦放棄了。
在直播帶貨常態化的今天,毗鄰浙江義烏國際商貿城的江北下朱村憑藉着小商品和物流優勢迅速崛起,從一個普通村莊成為了人們口中的“網紅直播第一村”。五湖四海的“追夢人”在一聲聲叫賣和一件件利潤微薄的小商品中,追逐着他們的“財富夢”。
江北下朱村入口。周孫榆 攝
近日,記者探訪江北下朱村,帶你走進直播帶貨行業中那些普通從業者們的故事。
“草根”主播:
“何以解憂,唯有爆單。”
行走在江北下朱村,街頭巷尾的每一個元素都在告訴着你它與互聯網的關係:沿街每個商鋪的名字裏必不可少的“爆款”、“網紅”、“供應鏈”、“工廠店”等字樣,招牌上附着醒目的二維碼方便你與商家聯繫,主播培訓,月入過XX萬的廣告隨處可見。
江北下朱村街景。周孫榆 攝
和其他地方不同,受主播們“晝伏夜出”的工作作息影響,下午,才是江北下朱村一天的開始。原本平靜的商鋪門口、籃球場湧現出一批“演員”,用五花八門的方法推銷自己的商品。
主播劉顛子(化名)銷售的商品是防風面罩,他穿着一身大紅色西裝站在江北下朱村的入口,用有些誇張的肢體動作講解着商品的效果,嘴裏還大聲地叫喊着:“三塊五一個,一個三塊五,咱們的防風面罩,防風護耳又保暖。”
主播劉顛子。周孫榆 攝
來來往往的行人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劉顛子不過是江北下朱村形形色色主播中的其中之一。為了推銷商品,有人會往口罩裏罐可樂以凸顯口罩的防護效果,有人會跪在濕漉漉的地上捧着女士的腿,展示自己的皮鞋清潔套裝。
拍攝結束後,劉顛子匆忙回到店鋪將視頻發佈,坐在位置上等候訂單的到來,在他身後的牆上印着一句話:“何以解憂,唯有爆單。”
劉顛子的商鋪。周孫榆 攝
江北下朱村的主播們大致可以分為兩派,一派是“純草根”派,另一派是“科班”派。劉顛子屬於前者,他從未參加過任何主播培訓,入行一年半,憑藉着自己獨特的風格,在某短視頻平台收穫了20餘萬粉絲,“最強戰績”是一夜三十萬元的純利潤。
“這不算什麼,幹我們這一行,一晚上賺一百萬是起步。”對此,劉顛子還特意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他抓着自己的大馬尾辮對記者説道,“在幹出滿意的成績之前,我不剪頭髮。”
從事短視頻帶貨之前,40歲的劉顛子在江西老家做建材生意,他説,此前自己創作的搞笑短視頻曾獲得6000多萬的播放量,這讓他覺得自己是“適合幹短視頻的”。
2020年4月,劉顛子和妻子一道來到江北下朱村,比起在老家,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因為符合他“癲狂”的性格和身份。
江北下朱村街景。周孫榆 攝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有起伏、多彩的。”劉顛子説道,“相比於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江北下朱村更適合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沒有什麼門檻,人人都有機會成功。”
劉顛子堅信,成功無關乎運氣,只要自己足夠努力。
“懷才不遇、生不逢時、運氣不好,這樣的話都是失敗者自欺欺人的。”在他看來,只要自己的視頻做的多、做的有意思,加上穩定的供應鏈,就一定能複製身邊那些一夜暴富的故事。
為了實現這一目標,除了吃飯睡覺,劉顛子滿腦子都在琢磨爆款視頻。
可話雖如此,劉顛子並不提倡人人都加入這一行,他表示短視頻帶貨是一個“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行業,而且要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做到與眾不同、吸引流量,要能耐得住寂寞、承受得住失敗。
直播帶貨也“內卷”了
江北下朱村的籃球場上,十幾個人將一位主播團團圍住嚷嚷,他們沒有發生糾紛,只是在上培訓課。
籃球場上,眾人正在討論帶貨短視頻的拍攝。周孫榆 攝
“一天拍三條你怎麼進步?怎麼有流量?給我再拍10條。”一位年輕女士對着一位中年男子叫喊道,説完又轉向另一人,“你這樣是不會有人愛看的,再加點創意。”
周子翔是江北下朱村某主播培訓機構的負責人,在他看來,隨着近兩年直播帶貨行業的快速發展,使得人人都想進來分一杯羹,專業團隊的加入更是讓這個原本“草根”的行業也“內卷”了起來。
“以前是個人就能開播,你只要對接好一家沿街商鋪,直接拿手機開播賣貨就行。”周子翔説道,“現在不行了,普通話不好的,表達能力差的都會被勸退,主播未來的方向是專業化、IP化。”
資料圖:浙江義烏一位主播正在直播帶貨。胡亦心 攝
為此,周子翔和同伴總結出了一套“7+3模式”(即7天理論實操加3天覆盤),上到直播話術下到選品,在嚴苛的課程下,五湖四海的“草根”們迎來了“10天改變命運”的機會。
“學完課程,產品畢業賣不出去不能畢業。比如説我現在新學員第一天畢業的話,大概開單量達到800單左右,這個學員就可以畢業了。”周子翔表示,100個新人裏能出3-5個精英學員已是非常不錯的成績,絕大多數中途就因辛苦放棄了。
江北下朱村路燈上的標牌。周孫榆 攝
主播小辣椒(化名)曾在深圳從事金融投資工作,因一次失敗的投資,她揹負了三十餘萬元的債務。為了還債,小辣椒走上了直播帶貨的道路,站在行業風口,她靠着自己的業務能力,花了三年時間就還清了債務。
如今,小辣椒依舊保持着每天12小時的工作量,一邊自己直播帶貨一邊培養新人主播,她坦言很累,長期“亢奮式”的説話方式讓她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她表示業內不少人的現狀都同她一樣,是被“生活裹挾”着入了行,在她所帶的學員中,發展最好的往往是那些“寶媽”,在她們身上有股“韌勁兒”。
“你既然覺得累,那什麼時候選擇放棄?”記者問道。
“等錢賺夠了。”
“什麼時候是賺夠了?”
“我不知道。”小辣椒説。
普通商家:對主播“又愛又恨”
江北下朱村的繁榮建立在義烏龐大的小商品基礎之上,薄利多銷這一特點讓主播與商家們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
江北下朱街頭主播正在直播帶貨。中新視頻截圖
陳曉霞和丈夫原本從事微商,2018年夫妻倆看重了直播帶貨的發展前景和當地的經營氛圍,從廣東來到義烏江北下朱村,如今夫妻二人在江北下朱村主播雲集的“網紅橋頭”經營着一家平價護膚品店。
對於主播們,陳曉霞可謂是“又愛又恨”,雖然主播給他們帶來了生意,但主播為了更好的銷量,不斷地壓低進貨價格,也縮減了自己原本不大的利潤空間。
“基本上只能按毛、分來計算利潤,全靠走量。”陳曉霞説。
商鋪門口,一羣人正在拍攝帶貨短視頻。周孫榆 攝
看着每天在自家店門口“搖晃”的主播們,陳曉霞也曾動過加入他們的念頭,但最終她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幹這行的料。“我挺佩服他們的,都是帶着夢想來到這直播,我放不開。”
隨着江北下朱村直播帶貨的日漸火熱,當地房租也自然迎來了上漲,對此,陳曉霞倒看得很開,“像我們這種做小生意的,有互聯網的平台,換個地方開店不是什麼問題。”
江北下朱一面貼滿招聘啓事的招牌。周孫榆 攝
隨着夜幕降臨,江北下朱村迎來了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夜宵攤主都已就位,靜候下了班的主播們來光顧他們的生意。
此刻站在街頭,依稀可以聽見二樓傳來主播的叫喊聲,“家人們,全網最低價,聽我倒計時下單。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