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黃信堯旁白起:
“人生沒有因為一件事的成功而一定升級,如果有什麼變化,我想應該是我的視野。”
攝影機緩緩推向幾個中年男人,添仔、閉結、電風和罐頭,高中同學兼摯友。
陽光明顯無力的下午,他們坐在紅茶店裏打牌、吐槽,消磨時光。
店外四輛摩托車落寞地斜卧在那裏。
社會快速發展這種老店鋪逐漸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新式奶茶店。
隱喻暗藏其內,
中年人已經跟不上社會節奏,時代拋棄了他們。
添仔人到中年,仍然在做執導電影的夢。
“Action!男主角追過去,好,慢慢推。”
夢話常常驚醒旁邊的妻子:“導演,差不多可以喊停了。”
夢越做越頻繁,永遠做不完的電影夢,一不小心就成了惡夢。
添仔全名吳銘添,諧音“無明天”。妻子
象典型台灣導演的另一半,對丈夫的現狀不免悲哀,卻從未放棄那暗自的期許。
畢竟,還有台灣導演李安的經歷,可以安慰自己。
1984年起待業在家,李安閲讀寫作、包攬家務,家庭開支全部由妻子林惠嘉承擔,直至6年後才在台灣獲得獨立導片的機會。
2000年執導《卧虎藏龍》摘得奧斯卡金像獎,一舉成名天下聞。
清晨,妻子準備了煎鮭魚,擔心添仔用腦過度,而他全然不知昨夜的夢話。此時洗浴場所打來電話,罐頭出事了。
罐頭沒有固定工作,又負債累累,嫌棄自己的肥胖,索性吞下整瓶減肥藥。
還好搶救及時,性命得以保住,可他留下了7200元的兩份“套餐”消費賬單,讓添仔叫苦不迭。
兩份——叫了兩次。
煙只要點着,最後也會變成煙灰,人也一樣。
閉結相親口吃不清,婚姻中介誤以為他是在作建築行業:“有機會幫自己建一間吧。”
其實他在做紙紮屋等喪葬用品,開了間小作坊。
眾生皆苦,多少人生前無一處真正屬於自己的棲息住所,心存悲憫的閉結盡心給他們糊紙屋。
香焚嫋嫋,恍惚間陰間使者到此造訪:
“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衍化至繁。
從無到有,由一處來終究必須回到一處。”
閉結喃喃自語,難道奄奄一息的奶奶大限到了?
一個老人上門,看中一輛紙糊奔馳車,問能不能改成敞篷的。
“就是不知道你們那裏的交通狀況,車頂切掉容易翻車不安全。”
風趣作答完,閉結早已心酸不止。
我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但任何事情都不如意。
電風就職保險公司業務能力突出,其上司謊稱資金緊張,卻將加薪部分挪為自用。
他手頭窘迫:“這裏每一個車位都要100萬元,我的只要48萬元,而且坪數一樣大。”
“這是停摩托車的位置吧?”
“啊……這個位置的好處是可以鍛鍊身體。”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電風失眠的時候,就會跑去24小時的漫畫店看漫畫。
認識了同樣失眠的阿珍。
結婚生子,電風壓力倍增。終有一天情緒失控與上司爭執,離職公司。
面前湖水風平浪靜,內心卻波濤洶湧抑鬱不堪。
他西裝革履跳入湖中,宣泄前遊:
“都説宇宙的起源是來自一場大爆炸,它產生了時間與空間,但大爆炸之前可能只是一片混沌。
人生也是一樣,我們疲憊不堪地去找尋人生的答案,但説不定,答案的本身就是一片混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罐頭做户政臨時僱員,在查户口時偶遇高中時的校花麥娜絲。
學生時代多少人愛慕其容顏,然世事無常,如今為生活所迫,她不得不穿梭於各種遊離的眼神之間。
沒有人知道,她的人生經歷了什麼。
罐頭在學校時一直暗戀麥娜絲,她卻一無所知;罐頭欲敞開心扉,她卻已是特殊服務從業者。
曾經心心念唸的女神,當下寬衣解帶的“技師”,罐頭轉身離開,淚流滿面。
奶奶久卧病牀,突然起身熬紅豆粥,閉結驚詫之餘竟然不結巴了。
奶奶的好轉是不是迴光返照,那一刻究竟該喜還是悲,他不知所從。
開車去加油站,意外遭人尋仇橫屍街頭。
警方事後調查卻發現,其實閉結是在
不明不白中離開了人世。
因為,對方認錯了車,殺錯了人。
原以為看見陰間使者,是因為奶奶的大限將至,其實那預兆自己難逃的宿命。
原以為奶奶精神變好是迴光返照,讓他心神不寧,其實自己忽然不再結巴才是迴光返照。
他用雙手幫助別人完成最後的願望,但他自己的願望呢?
他憨直、重感情,卻換來上天對他的無情。
而那邊添仔,卻迎來了正午的驕陽。
高委員退居幕後,謀劃物色素人競選立法委員,他被相中。吳銘添(無明天)是該換姓了,“有明天”才對。
中年至少還有強於老年的年齡優勢,年邁的高委員不無感慨:“年輕真好逆風尿一丈,我這把年紀順風都滴到鞋。”
高委員女秘書投懷送抱,添仔來者不拒。
以往,家裏每天都有一份精緻的早餐,
但是今天妻子端上來的卻是一份讓他心驚膽戰的特別料理。
添仔對出軌的事實在妻子面前躲躲藏藏,但對權力的追逐毫不遮掩,肆無忌憚。
電風的婚禮上,甚至閉結的葬禮上,紅白喜事全然不顧,他毫無廉恥拉取立委選票。
導演黃信堯衝入畫面,暴揍添仔扮演者,電影拍到這裏令人受不了。是電影還是現實人生早已分不清楚,
可能有人會説這部電影太荒唐了。
但對很多人來説,人生本來就是一派胡言。
年輕時豪情萬丈,總以為鮮衣怒馬的主角一定是自己,可一路走來漸漸發現,生活給自己的常常是小角色。
太多影視劇自動屏蔽底層眾生,編織虛華的故事,社畜沉溺其中,亢奮不已。
次日卻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去面對自己沮喪的人生。
到了四十歲,很多事情基本一眼就看到了頭。
走仕途的如果還是個科級,就別想太多了;做生意的如果沒有大項目,突破可能性小;熬職場的如果只是經理級,老總基本無望。
“我們總是相信自己,身上有一雙翅膀,只要肯努力一定可以展翅高飛。
但過了四十歲,慢慢就理解,原來我們其實只是一隻雞。”
深夜已至星光難尋,
觀《同學麥娜絲》同學來來去去、人生起起落落,已是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