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隱秘的張頌文

合作三次吵架兩場,這種事,只有秦昊跟張頌文幹得出來。

上一次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吵得飆髒話。但論吵架,一廣東仔,怎麼整得過
純東北爺們兒。張頌文就氣不過,要把婁燁搬出來評理。

一回頭,婁燁坐後面,全程默不作聲吃瓜。張頌文嚷嚷,“婁燁,你出來説句公道話!”不愧是婁燁,還坐那兒紋絲不動,半響,擠出三個字,“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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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頌文拍過婁燁四部電影,認識快十年,到現在都沒導演電話。一個話少的導演,可能對一個話癆演員尤其社恐。張頌文畢竟是老師,叨叨一整天不成問題。

所以還是張老師跟秦老師在一塊兒熱鬧,逢拍戲必吵。唯一沒吵那次是《春風沉醉的夜晚》,沒對上戲。《風雨雲》是天天演對手戲,天天吵。

吵到工作人員來提醒,“七點了,先吃飯吧。”吃上飯又好了,彼此關懷,“這菜好吃,你吃。”金牛座真的,遇上美食就沒轍。張頌文、秦昊都是金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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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碗一丟,該咋地還咋地。又吵。對話總是這樣,“頌文,你這麼演不對。”“你肯定演錯了,秦昊你相信我。”連吵架都很金牛,犟,只認自己的死理。

也賤嗖嗖的。換去別的劇組,沒了秦昊,沒得吵,張頌文提個意見,周圍人像領了聖旨似的,“好,按老師説的來一條。”張頌文也覺得沒啥意思。

在那樣的劇組,張頌文可能很無敵。而無敵是多麼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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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戲,好的創作,一定是棋逢對手。哪怕胡飆髒話都是“特別好”的。等來久違的“特別好”,已經是三年後,這部《隱秘的角落》。

三年啊可把張頌文憋壞了。他和秦昊的對手戲,攏共才兩場,吵架就吵掉了一場。基本可以出這樣的結論:吵着拍戲,是兩位老師對錶演事業和演員身份最起碼的尊重。

相愛才會相殺,相殺都是因為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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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內容,説出來能把人笑死。

水產廠那場戲,張東昇綁了朱永平和朱朝陽。按張老師對角色理解,兒子都給人綁了,自己嘴上又貼着膠帶,一定是拼了命地反抗,掙扎。

所以拍的時候,他一個勁兒發出“嗯嗯”的聲音。到秦老師這兒,此時此刻的張東昇已經徹底發狂,情緒到達頂點。這麼一場大爆發的戲,耳邊卻“嗯嗯”不絕,弄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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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師下令,“你能不能別‘嗯嗯’老叫。”張老師不服,“我又不是天天被綁,沒被綁過,才會‘嗯嗯’地叫。”

建議劇迷們都去看這段採訪。張頌文講的,全程充斥各種“嗯嗯”。又洗腦又堪稱小學雞互啄裏的一絕。

想知道最後,誰吵贏了嗎?反正看劇的話,朱永平手腳被綁,嘴巴被封,一直“嗯嗯”地在地上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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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們張老師吵架,是驚動過警察的。拍《春風》,晚上,張頌文飾演的工廠小老闆跟小弟吃飯,小弟一句話惹毛了老闆。雙方對掐。那架勢,嚇得不明真相的羣眾撥打110。

你就想想看,張頌文得多像在吵架,才能“騙”過羣眾雪亮的眼睛。“演得真像”也成為了觀眾點評張頌文演技,最高頻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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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評演技,未必做得到專業,可也因為非專業,感受總是最直觀,也最本能。優秀的演技中,有人靠技巧撩撥觀眾,帶觀眾入戲,體驗戲裏的悲歡離合。

有人是源自靈氣。因為ta靈,一看着ta的眼睛,ta的臉,自然而然就跟着滑進了戲裏。靈氣終究會消退。技巧對演員的考驗又極其殘酷。

勁兒小了,get不到,過猛,痕跡過重,顯得做作了。張頌文的演技卻好難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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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他靈吧,看着,演戲質感沒有很輕盈。歸為技巧型呢,起碼肉眼能甄別的,找不出“他在演”的證據。比如《隱秘》第一集第一個出場,朱永平和他的老闆朋友們在搓麻將。

鏡頭從他背後拍過去,一點點移,最後移到他臉上。移動過程中,相貌還沒出來,只能聽聲音和看背影。聲音是粵語,一連串的吉祥話,“各位老闆發財,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一帆風順……”

背影也並無特別,叼根煙,發着牌,摸牌。但你就是可以立刻且準確地接收到一條人物信息:廣東生意人,精明,滑頭,應該還能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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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風雲雨》裏的唐奕傑,建委主任。也是一個開場亮相就把觀眾吃得死死。唐奕傑穿灰色中山服,挺啤酒肚,舉着擴音器安撫拆遷羣眾。廢墟里,唐主任情真意切,字字催淚。

這段,給了整部電影不可磨滅的最最驚豔的開頭。並不亞於《隱秘》的爬山殺人。因為這樣的唐主任,活脱脱就是我們每個人見過的,聽過的,腦子裏刻下的,對官員的既有概念。

這個唐主任就是“主任”。這個張頌文演得無比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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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像某個人,像那麼回事;甚至都不僅僅是“像”,是真的足以令觀眾信服,他就是“他”,百分百自然,貼合,融為一體。張頌文屬於這種級別的演技。

而“像”一定是從“不像”起頭,然後累積起來的。2001年,張頌文參演電影《生死速遞》。演一個外科醫生。

穿上白大褂,掛着聽診器,口袋還細緻地別上四五支筆。想説自己應該與真正的醫生沒什麼兩樣了吧。正得意,被護士叫住,“誒,那個拍戲的,到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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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冰水把他從頭淋了個遍。護士指出的破綻,也是從頭指到腳。什麼外科醫生不別筆,不掛聽診器,不會扣緊穿白大褂等等。“你一看就是假的。”“假”字讓張頌文蒙羞。

從此發誓,演戲必須去假存真。“真”怎麼來,無非四個字,體驗生活。讀書時,帶同學排《霸王別姬》,沒人願意演最吃力的虞姬,張頌文演。

聽過很多北電中戲畢業的演員回憶學生時代排戲,怎麼刻苦,如何熬夜。張頌文沒搞這些。他把大量的時間精力耗在了梅蘭芳京劇團,天天蹲團裏觀察。

聽演員們聊天,看他們吃飯,連怎麼用牛奶洗臉都學了。到真正排戲,也就排了兩次。最後的正式演出獲得“全國大學生戲劇節”一等獎。請記住這條冷知識:張頌文演過虞姬,還拿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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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張頌文成立表演工作室,接收學員教表演。教過的學生包括林志玲,鍾漢良,鄧萃雯。教學方法也是帶學生體驗生活。

比如教李菲兒演洗頭妹,把她領到郊區一家髮廊,李菲兒坐旁邊,他洗頭,洗了他一臉的泡沫。還受到洗頭妹的邀請,“大哥,要不要去後面按摩?”

全程令李菲兒受益匪淺,信心滿滿去甯浩的劇組面試洗頭妹。結局難堪又俗套,李菲兒落選,陪她去選的張頌文被甯浩留住,在《黃金大劫案》裏演滿清貴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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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否極泰來的後期,張頌文可算有人pick。在早期,從北電在讀到畢業跑劇組,他一定是不被pick的那個。有條掛着血淚的故事被他記到現在。

説劇組到班裏挑人。班長張頌文因為從沒被挑過,非常受挫。那次,終於有劇組工作人員衝他招手,示意他出來。從教室走去外面,第一次得到招手的張頌文腦補了一場大戲。

“是不是找我演老人,那我要用老人的姿勢走出去……也可能是反派,反派會怎麼走路……”想超級多,卻得來一句,“班長,下課後,麻煩把紙條上的同學留下來。”

紙條上寫了好幾個熟悉的名字。像無數次那樣,沒有“張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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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頌文總結不被看到的原因,太瞭然了,一不帥二太矮。連去參加《第二面》劇組面試都被管虎虐得夠嗆。2007年,張頌文簽了公司,跟公司幾個同事去見管虎。

同事們表現積極,向管虎套近乎。張頌文一句話不説。當眼神落到張頌文身上,管虎劈頭就是一句,“你,經紀人嗎?”好多年後,在史航的節目,張頌文當笑話講出來。

尬得對面的管虎摸了摸眼鏡,“不記得了。”萬幸是《第二面》的男主,管虎交給了像經紀人的張頌文。爛導演總是爛得千奇百怪,而有眼光的導演,選擇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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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爽也很不錯。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比婁燁更有能耐,更具意義。因為總算是把能演會演,但除了會演就是不會紅的張頌文捧出了圈。

連帶着“張頌文 買房”都上了熱搜。這是他極少數的熱搜之一,大概也是他首次因為私生活而上熱搜。此時距離他接觸演戲已經快20年,44歲。張頌文才較為廣泛地被人看到和p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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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路人pick和被婁燁pick,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張頌文的答案。所以接下來的生活如常進行。在北京六環外的順義鄉下,每天,張頌文養養花,泡泡茶,逛逛菜市場。

還有那件最重要的事,有空,就去炸雞店看望老闆朋友。老闆是張頌文搬來鄉下認識的第一位朋友。如果朋友忙不過來,張頌文可以搭把手,炸雞,上菜。流程之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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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不像有所改變,但一切終將會被改變。如果這種改變,是讓一位熱愛表演的演員,在得到尊重之餘,吃到些些名利上的紅利——起碼,儘快幫助他實現願望,能有錢在老家買房,這種改變就是好的。

好演員本就該如此,那才是真的“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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