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被束縛的"小賈樟柯"
我們在《HELLO 樹先生》裏看到了當下中國的真實一面,中國現在的年輕人有血有肉的一面讓我們印象深刻。——2002年戛納電影節評委 Jan Schütte
韓傑風格獨特,巧妙的呈現了當下社會的複雜生活狀態,對小人物的描寫細緻獨特,前途不可估量。" ——導演王小帥
如果仔細翻看上述評價,會發現其中很多詞語和對於賈樟柯《小武》的評價如出一轍。小人物、現實中國、社會底層寫照的鏡子。這些評價如何出現在《小武》身上,便如何呈現在《HELLO 樹先生》身上。即便是網絡媒體,提到《HELLO 樹先生》必須要提到的人不是導演韓傑,而是監製賈樟柯。似乎《HELLO 樹先生》從方方面面來説,都更像是一部賈樟柯的電影。
這樣的説法,實際上韓傑本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強的反感。反倒是在許多公開電影節上,他都表現出對於恩師賈樟柯的感謝。作為賈樟柯多年的副導,或許對於他本人來説,是否被人打上"小賈樟柯"的標籤並不重要。《hello 樹先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片,但是好片的本身也是一種另類的束縛。韓傑在此之後,手中拿出的作品就顯得差強人意。
有人認為韓傑和《HELLO 樹先生》的成功,背後的賈樟柯,才是電影爆紅的關鍵所在。的確《HELLO 樹先生》賈式風格非常明顯,不僅聚焦的對象是其常見的小人物視角,其中的魔幻現實主義情節也是濃厚的賈樟柯寫意表現手法。
當韓傑再次向市場投放電影的時候,商業性質滿滿的作品,讓所有人對於這位新生代導演頗為詬病。"小賈樟柯"的名銜,成為韓傑個人標籤無法甩掉的一點。但"成也賈樟柯,敗也賈樟柯的説法",過於武斷;韓傑之所以會走下神壇,和《HELLO 樹先生》的關係更大。
1、 文藝化的敍事手法,魔幻現實主義無法拯救的票房
《HELLO 樹先生》是一部十足的好片,在當時的娛樂風向上也確實有一席之地。作為多家公司合力打造的作品,又有賈樟柯親自操刀監製,從一開始《HELLO 樹先生》在電影圈的關注就讓人乍舌。王寶強經典的抽煙鏡頭,時至今日也是非常流行的一個"名場面"。但是好片叫好不叫作的問題,再一次出現在《HEELO 樹先生》的身上。
拋去浮華的表現,這部片子賈式風格之下,更多表意仍舊是韓傑個人導演闡述的魅力。《賴小子》的設計理念,在《HELLO 樹先生》當中仍舊有濃厚的影子。賈樟柯被人所詬病的一處,在於汾陽大叔對於劇本的掌控力上。表象意義實際上已經高於故事本身,這對於有藝術審美的觀眾,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玩味元素。但對於普羅大眾來説,這無疑是一個過高的門檻。
《hello 樹先生》並沒有呈現這個問題,講故事的時候韓傑很客觀的角度,儘可能地為觀眾呈現出一條清晰的敍事邏輯線。雖然表意的手法,依舊是習慣性的文學化敍事手法但是對於魔幻現實主義的理解,顯然韓松高出賈樟柯一籌。賈樟柯的電影和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類似,只是會用點綴性的魔幻現實主義,為自己的影片拔高作為寓意象徵點。
韓傑卻將其視為重要的敍事線索,荒誕和最樸素的村莊結合式,韓式電影的韻味由然而出。《HELLO 樹先生》過分的文學化手法,啞巴美人、死去的家人、荒誕的婚禮這一切都在魔幻現實主義的解構下,並不會讓你覺得過分突兀。反倒是產生聯想幻覺。對於這個悲哀的樹先生,產生出不由自主對最底層人的憐憫。但魔幻現實主義能夠讓你感受韓傑的導演功力,卻無法讓更多人所理解。票房遇冷的現象,便是韓傑市場失敗最好的鐵證。
2、 用最淳樸的行為解構最痛徹的哲理,現實寓意電影的誕生
《HELLO 樹先生》絕對不是一部適合在影院觀賞的電影,作為監製的賈樟柯也深刻的意識到這一點,他曾經在發佈會上評價《HELLO 樹先生》"少見"。如果賈樟柯是把社會和時代的現狀,賦予在一個小人物身上體現大時代羣眾痛楚。《HELLO 樹先生》本質便是一部狂妄之作,用"瘋癲"的表象,演繹出當代寓言故事。
樹先生的舉止行為,在格格不入之間,又讓你感受到一種由然的真實感。在社會上一位粗鄙的"偽君子",實際上在邊緣角村落、城市的小社會中最常見的存在。"社會共性",成為韓傑捕捉的關鍵所在。當他放置於真實故事存在的人物,再用電影的方式呈現出來時,觀眾心中的"羣眾記憶"被徹底喚醒。
《HELLO 樹先生》同樣講底層,也同樣將邊緣村落中會出現的粗鄙行為,帶入到高雅的電影藝術殿堂之上。當現實披上藝術的外衣,只要用良好的點綴,便能夠迸發出無限的可能性。死去的父親和哥哥,一個是嚴肅刻板的父權形象,一個是樹先生最為敬仰的幽默兄長。兄長寓意着一個向上的樹先生,陽光開朗都是他最為嚮往的目標。但是兄長最後死於父親之手,樹先生回想一切之後徹底走向崩潰。
為何崩潰?因為父權本身的探討面,不僅僅只是一個父親。你會發現劇中的男性角色,都在試圖壓迫樹先生。村長小舅子要他下跪、酒肉朋友當着他的面無視"給個面子"的請求、即便是小孩也能夠無端的嘲諷樹先生。"父權"的最高境界,實際上和社會存在的權力本身息息相關。前半段的"樹先生悲慘世界",實際上正是為了給樹先生的荒誕事件立下鋪墊。
因為樹先生本身,早已經在壓迫之下產生出幻想,最後決定自我毀滅沉浸在虛擬的世界。《HELLO 樹先生》多年之後再次火熱,實際上因為樹先生的本質便是一面鏡子,他映照出來當代社會下人們最不願看到的自我。韓傑並沒有打算用最尖鋭的語言表現一切,試圖用苦大仇深的語言來説教、訓斥產生問題一切的本源,而是用"寓言電影"的形式結構現實的本身。
3、 魔幻、寓意、現實 無法再創造的可能性
無法再創造捏合的創意,獵奇觀感的一次性消費
説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韓傑隨後的作品走向消除。實際上這和《HELLO 樹先生》本身,已經耗費他巨大的精力有關係。魔幻解構現實的手法,需要一個好的"堂吉訶德",更需要一個完善的魔幻現實世界作為鋪墊。樹先生這樣的"堂吉訶德",才有自己存在的合理性和價值。並且將魔幻、寓意、現實三個要素兼備,需要太多的前提條件,再次複製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要知道電影不同於文學,創造人物角色的同時,需要一個優秀的演員進行詮釋。王寶強的演技巔峯造極,但是絕無可能第二次呈現出相似的場景。偏遠農村的設定,再次演繹一個"父權"壓迫的微觀社會,將會帶給人們非常嚴重的審美疲勞。況且《hello 樹先生》這樣的類似題材,對於中國來説不多不少只有一個剛剛好。
"小賈樟柯"的標籤,現實主義狩獵的瓶頸
韓傑為什麼會轉頭拍攝商業片,而不是堅持在文藝、現實主義題材繼續前行。這和賈樟柯本身也有一定的淵源,《HELLO 樹先生》掙脱賈樟柯的束縛,但是再想繼續尋找新的韓傑式現實主義風格,留給他創新的道路並不多。魔幻和現實主義的結合,一定會讓人覺得新鮮;兩次會讓人覺得導演過分沉重,這是一條無法可持續創造的道路。
如果繼續延續現實主義風格,師從多年賈樟柯務必會展現出許多類似的痕跡。這些痕跡的出現,會讓電影市場產生"賈樟柯複製品"的疑慮。以現實主義題材拍攝的導演,大多有自己的創作温牀,賈樟柯有山西小城、王小帥有知青時代.....要想重走前人獨立電影、導演電影的風格,韓傑缺少自己的創作源泉作為基點。
結語:魔幻現實主義給予蜕變,卻讓韓傑陷入兩難
無法再複製,魔幻現實主義的玩法不太適合過多的結構。雖然中國農村一直被視為魔幻現實主義的天堂,但它本身並不適合做太多的解構演繹。過多的禁忌元素,註定聚焦於農村的電影和當代現實要求脱節。並且作為獨立電影人,韓傑和郝傑碰上同樣的問題。在脱離荒誕、魔幻現實主義等手法之後,面向市場性的商業電影,都很難表現出從前的高度。
文藝電影長期被市場要求商業性、通俗性,這和他們本身所追求的品質格格不入。
當文藝電影人走上商業電影的道路,習慣做淡茶的匠人並不能做出高質量的快餐消費品;面對清心寡慾的作品,市場也並不喜歡這種慢節奏的電影消費模式。韓傑的困境和瓶頸,在放棄《HELLO 樹先生》之後,便已經提早註定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