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深夜,劉些寧排名的話題上了熱搜。
這不是她第一次上熱搜了,最多的時候她曾經有三個話題同時登在上面。這個在《創造營 2020》初舞台以一段鮮明女團風格的舞蹈被大家記住的女孩,在過去幾周也開始因為“鐵憨憨”、“破音”這些有趣的個性而被更多人喜歡。
只是這一切她還渾然不知。採訪開始的時候劉些寧剛剛結束一天的拍攝,坐在回到城堡的車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她偶爾展露出鐵憨憨的一面,車輛經過隧道沒有信號,重新接通後她下意識地説了一句,“那我説大聲一點”,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才反應過來,這與她的聲音大小並無關係。和她對話,你能輕易地感覺到她的自信和活潑,但也能從幾次拖長的尾音裏察覺到一絲猶豫和自我懷疑。
和劉些寧有過很多次接觸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在這兩個月裏她能夠明顯感受到在她身上所發生的變化,節目剛開播的時候,時尚雜誌為學員拍攝宣傳照,劉些寧站在一旁,很少説話,而上週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得特別愛笑,會和其他學員在一起玩,也敢於表現自己,“和兩個月前見到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主題曲考核因為個人的失誤劉些寧再次掉出首發成團位,第一次公演她選到了符合自己風格的《招牌動作》,表現驚豔卻遺憾落敗,直到第二次公演《時候》,她才終於贏得了一場勝利,也讓她留下了那句經典的“以前喊的名字永遠都不是我”,而這一週她的排名再次下滑又引發了不小的關注。
短短的六期節目,她已經經歷如過山車一般的起伏,只是這些起起落落和她過去五年更大的浮浮沉沉相比,似乎也都算不得什麼了。她原本是一個活潑外向的女孩,但在長達一年半的空窗期之後,她也曾陷入過 20 年人生中最為黑暗的一段日子,來到節目之前她還有很多的懷疑和不自信。
但是這段和 101 個女孩朝夕相處的時間,讓她重新找回了自我,甚至發掘出了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性格面相。回國之後,她用“沉浮不堪”四個字來形容那段海外時光,但在今天,找回自己的她決定重新開始,再次追夢。
以下為劉些寧的自述,採訪時間為 6 月 5 日。
2018年年底,那時候我還在海外,有一天晚上我們要去錄一個直播電台,電台是八點鐘播出,開播前十分鐘我們還在車上,我突然看到手機裏我媽給我發信息説,女兒最近過得好嗎?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媽平時不會發這種消息給我,我就馬上去翻了朋友圈,我看到我表姐發了幾個蠟燭的表情,我問我媽説家裏是出事了嗎?
她説你外公去世了,我説什麼時候,她説今天早上,我説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是不是我不問你就不打算告訴我了?她説對,我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出來。當時我特別無助,因為我回不去,那個直播的採訪我也沒進去,我實在是控制不住,就一個人回宿舍了。在宿舍的時候我很難過,就想回來的那種感覺,因為我外公最後一面沒有見到,就覺得特別遺憾,特別遺憾。
我和我外公是有約定的,原本《創造101》我就要來的,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來,那時候我外公身體已經不好了,我就跟他説你一定要等我啊,你一定要好起來,等我有出息那天我一定要帶你去旅遊,用自己賺的錢給你買東西,我都答應他了,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完成我答應他的心願,那一年年底他就去世了。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之後我們有將近一年半的空窗期,我就一直一個人在海外,別的成員姐姐都回家了,我在那邊的中國朋友也都回來發展了,只有我一個人在那個宿舍裏,完全沒事做,也不知道做什麼。公司也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目標,就讓我回家,但我不敢回家啊,因為我怕回來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時候我就是在等公司給我一個答覆,以後能幹什麼,然後就是一個人一直等着等着,感覺就是快待出病來了,每天夜裏都在哭,情緒特別特別低落。在那段時間裏我整個人完全是頹廢的,已經到了不敢見光不敢出門的地步,就是完全沒力氣了,那真的是我二十多年人生裏最低落的一段時間。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翻開微博去看粉絲的私信,粉絲也知道我們好像不活動了,就有很多人給我發私信鼓勵我,我看到一個從我成團開始就一直很喜歡我的粉絲的留言,我看了之後很感動,覺得還是有很多人挺喜歡我挺期待我的,我覺得我不能放棄,後來我就一直堅持着。
這也是我在第二次公演之後講出那番話的原因吧,其實表演之前會想説一會要説什麼,但是一到那個舞台上,看到台下創始人喊我的名字,原本想講的話都忘了,突然有感而發就説出了那些話。
《創造營2020》對我來説就是重新開始吧,來之前我就下定決心了,拋下我過去的那些經歷,讓自己重新回到練習生生活,重新開始。當初在海外成團之後我就覺得,我的夢已經圓了,但是五年後的現在我得重新追夢,就是這種感覺。
節目剛開播的時候我當然是很興奮的,畢竟這是我在國內的第一次曝光,因為我在海外成團的經歷,我知道很多人會帶着一點點期待,去看到我在節目中的表現。你們看我在《創造營 2020》的舞台上感覺挺自信的,但其實我還是有點害怕的,可能大家對我的標準會比較高,我真的覺得如果我稍微有一點點做不好,他們可能就是會對我失望了,所以在一開始競爭 101 個女孩裏的最強舞擔的時候,我真的會猶豫,是隊友把我的手舉起來的。
我是想要自己變得完美的一個人,如果表演有瑕疵我會記很久很久,就一直想着那件事情,想着説怎麼辦怎麼辦,然後儘量讓自己改正過來。我也是一個很容易自我懷疑的人,就可能大家都在誇我好,但我都不覺得自己有多好,我會想我真的有你們説的那麼好嗎?
節目到現在我有兩次失誤嘛,初舞台的那次還有主題曲,我也挺遺憾的,尤其是初舞台,其實那個失誤我真的是沒有想到,那個動作其實是練過的,只是那時候可能是鞋子有點高吧,一下子沒站穩就直接摔下去了。但是我也沒有慌,就直接又連着下一個動作,因為失誤的時候就還是不能慌的,還是得照樣發揮,還是要把情緒做出來。
第一次公佈排名的時候我排在第五,心情還蠻好的,因為畢竟進了成團位嘛,我就覺得應該還是有挺多人喜歡我的那種感覺,但同時我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就是這個名次好像離我最想要的那個名次,稍微就還是有一點點距離,我現在還在追夢的路上。
從小到大,我過得就是很安逸很幸福,因為我有一個特別特別疼我的爸爸,從小我就是在他們的保護下,就感覺特別寵,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我爸爸不管去哪裏,都要把我抬起來,抬到他肩膀上,別人就會覺得,唉,怎麼感覺就你一個人有女兒一樣,我爸爸會讓大家這樣覺得,就是太寵了。
小時候有一天我很想去海邊玩,就硬要去,可是我爸説天氣預報要下雨了,不能去,但是我就哭,我説我就要去,然後他就特別無奈地帶我去了,沒想到去了之後就真的下雨了,最後全部人都淋濕了,但他們也不會怪我。
從小學開始我就很喜歡組織一些活動,我會主動去跟老師申請,説我要帶同學跳舞,我要跳這個舞,組織完就去演出。但小時候我是偏內向的性格,到高中大學,可能因為身邊活潑開朗的朋友多了,我漸漸融入進去,就慢慢變得外向了。
那時候我就很喜歡電視上漂亮的哥哥姐姐,長大後又喜歡唱歌跳舞,又看了很多女團男團,就好想有一天,我也能成為這樣的人。後來我就來北京學舞蹈了,我爸媽不想讓我來,他們想讓我好好上學,待在他們身邊,特別是我媽,她很反對,就不給我錢,但我爸還是會偷偷給我錢,叫我不要告訴我媽,他也會偷偷給我生活費,讓我偷偷用。
來北京學舞蹈還蠻快樂的,當時並沒有奔着説我要出道或者我要做女團的目標去,當時更多想的是我要進舞團做 dancer。但是 2015 年年底有一天我上完課從洗手間出來,有兩個外國人就給我遞名片,讓我去參加面試,我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面試的過程挺順利的,就唱歌跳舞那些,但是我當時剛上學不久,跳的也沒那麼好,就很一般,唱的也不太好,但是我就被選上了,和我一起選上的有四個中國女孩,最後只有我被留下了。
後來我問過其他成員,為什麼四個人裏是我留下了,她們説公司有問過她們最喜歡誰,讓她們投票,她們好像都投了我。可能因為那時候我比較活潑,剛去的時候四個中國女孩天天在一起,我就很喜歡説活,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父母是不支持我出國的,因為他們覺得太辛苦了,離得太遠又不能回家,我在海外的時候,一年只有兩三天的時間能和他們相處,去了五年在一起的時間總共也就八九天吧。但我畢竟都堅持那麼多年了,讓我放棄我是真的做不到。
在海外剛成團的那段時間,因為就只剩我一箇中國人了,語言又不通,就不能跟大家正常溝通。那時候我又小,才 19 歲,天天像小孩子一樣哭鬧,就想回家,我説的話別人又聽不懂,就真的很憋,很委屈。
因為一個人離開自己的舒適圈,去到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語言,陌生的文化,各方面都不一樣,就連培訓的體系都是不一樣的,那邊是從中午開始訓練,從中午到凌晨四五點甚至早上。
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壓力特別大,就經常半夜跑去舞蹈室裏狂練舞蹈,我會把音樂放到最大聲,也沒有別人,我就在裏面狂跳來發泄,可能也就是那段時間,我突然發現我的舞蹈進步了,就一下子開竅了那種感覺。
我在那邊當了五個月練習生就成團了,但是很快我就感覺到落差了,我們會去電台打歌,也會有商演,別的成員還會有一些節目,但是我可能只有大部隊都去的時候才會去,如果是小分隊我就不會在。
因為我們有兩個成員一開始就已經和我們拉開了一個很大的差距,她們已經有一定的粉絲基礎了,大家的目光可能都在她們身上,我們去演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比如上一個是人氣很高的一位,就會聽到哇~全場歡呼的那種,但是到我的話就會是哦~這樣,差距特別大,包括在一些特別大的演出,我也很少會看到我的燈牌,那時候心理落差就挺大的,
到了 2019年初快要過年的時候,公司就説你們都回家吧,我們問那什麼時候回來,公司就説沒叫你們回來,你們就不用回來,又讓我們搬宿舍,把東西都拿回去,這就很明白了呀。
但是當時大家都不肯回家,一直賴在宿舍,賴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大家都回家了,只有我沒辦法回家,還是在宿舍賴着。因為一回去的話,我爸媽就知道我的狀況了嘛,他們就會叫我不要做這一行了,讓我待在他們身邊,給我找個班上這種,他們肯定會這樣做,所以我就更不敢回家。
到現在我爸媽都不知道我那時候的狀態,我也不怎麼跟他們聯繫,他們問我在幹嘛,我其實是在宿舍哭,但我就跟他們説我在工作,在演出。後來是我的好朋友,她知道我的狀況不太好,會專門從北京飛過去看我,會陪我説説話,開導我,我才漸漸好起來的。
以前我真的是一個比較幼稚的人,和別人相比,我是很晚熟的,那時候我還覺得我是一個小孩子,雖然已經 19、20 歲了,但我還像一個初中生一樣,什麼都不會想就特別單純,也不會去想我以後要怎麼辦,一定要做的怎麼樣,就活在當下,過好每一天。
但經歷了那些坎坷,起起伏伏之後,現在我會給自己定一個目標,就覺得我一定要做好,我一定要成功,就會有這種目標了。
其實我是一個比較脆弱的人,我沒有大家看到的那麼堅強,就是如果收到一句批評,我可能會想很久很久很久的那種人。跟我關係好的人都知道我很脆弱,但我不希望我的粉絲覺得我好弱,就很容易被擊敗的那種,現在再看到那些不好的評論,我可能還是會想很久,但是我會調整過來,不會一直想,會説服自己。
剛回國的時候,國內的公司跟我説有《創造營 2020》,我可以參加,但是當時我是有點害怕的,因為我還沒有徹底從那種困境中走出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調整好狀態,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我覺得《創造營 2020》讓我徹底改變了,或者説找回了自己,因為以前在上學的時候,我就是負責活躍氣氛的那種人,但是去了海外之後,因為經常是一個人,我就漸漸地變得不愛説話,變得很佛系,很悶。
但是在這裏,101個女生每天在一起聊天,吵吵鬧鬧的,自然而然的就讓我做回了我自己,我和她們在一起,就是很放鬆,很輕鬆的狀態,平時她們就覺得我挺搞笑的,開玩笑也不會生氣,感覺大家都挺喜歡我的。
《創造營 2020》發掘了我的性格,讓我意識到我是有很多很多面的。我來節目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原來是那麼憨的,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破音的,來節目之後大家告訴我我那麼憨,我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那麼會搞笑,我是來這裏才知道,我原來也是可以搞笑的。
雖然大家都覺得我鐵憨憨,但我還是希望大家能記住我也可以有很酷、很颯的一面,就不要把這個鐵憨憨給釘死了,我很怕大家把我的某一面給釘死了。包括我在私下裏其實很慫,我會跟朋友説怎麼辦我好害怕,但是有鏡頭或者上舞台的時候,我就儘量讓自己堅強,有自信一點。
來《創造營》重新追夢確實是很難的,心理上的壓力一直挺大的。沒有鏡頭的時候,我也會一個躲在廁所裏哭,就會想自己哪裏做得不好,下一次該怎麼做,用這種方式去緩解壓力。
因為我跳舞的風格比較女團,但是有的人跳了十幾年的民族舞,那種風格我就駕馭不了嘛,如果讓我挑戰那種風格我就會稍微有點擔心。像第二次公演的《時候》就有那種元素,剛開始學的時候我確實有點懷疑自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跳好了,因為當時狀態啊表情啊都不在線,是在後面才漸漸找到感覺的。
《時候》對我來説就是一次跳出舒適區,我當時也是猶豫了很久,交報名表的時候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自己。這次去深圳市區做快閃表演,我也是突破了自己,在很多人面前跳了《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就是那種可愛風的舞蹈。
節目到現在我一直在嘗試舞蹈,還沒有機會去嘗試別的東西,大家也沒有看過,我還是挺想在舞蹈以外去挑戰一下別的,就比如 rap,因為我真的好喜歡 rap,我就想要一個真正屬於我的風格的那種舞台,然後唱一段走心的 rap。
不過第三次公演是創始人投票為我們選的舞台,我無所謂的,只要是他們投的我都願意去嘗試,我也都會盡可能地去演好。現在我就只想對自己説一句,希望我能夠越來越自信,越來越堅強,不要再質疑自己這就夠了。
後記:和劉些寧的採訪過程很愉快,她從始至終禮貌而坦誠,對於過往的坎坷和傷痛並不避諱,看上去她已經打算和原本那個短暫擁有過舞台的自己徹底作別,更重要的是,在那五年起伏的時光裏被完全壓抑的內心,已經在《創造營2020》醒了過來,而我們都明白,找到自己的人,永遠都有萬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