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娛樂硬糖”(ID:yuleyingtang),作者:謝明宏,編輯:李春暉 ,36氪經授權發佈。

《阿凡達》重映四天便取得了1.46億票房,可見當下電影供應之寥落(點擊看:《 今年還有電影看嗎 》)。但人們願意去影院重刷,本質還是覺得其值得一再觀看。如果僅僅手握幾小時,在面對海量選擇時,重温經典老片比選一部可能會讓自己失望的新片要划算多了。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除了“時間賬”,這種文化“再消費”也並非毫無深度可尋。亞利桑那大學的營銷學教授拉塞爾就指出,重温老片能讓我們回顧自己的成長,找到衡量生活變化的潛意識標尺。這就是為什麼老片常看常新,片子沒變而看片人的意識一直在變。 

《阿凡達》之後又有《指環王》。《指環王》剛剛官宣定檔,一週一部的節奏。三部曲加起來將近10個小時,接下來三週能在“中土世界”盡情遨遊。這部公認的史詩鉅作首部上映於2001年,與內地觀眾見面則是2002年。那一年,內地銀幕數僅1843塊,不少人應該都是通過DVD或者電視台才領略其風采。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二十年彈指一揮,弗羅多沒了少年氣,精靈王子顏巔不再,甘道夫年屆耄耋。而《指環王》的再回話題焦點,也讓硬糖君想起一個影視圈曾經的普遍“宏願”:中國史詩片,這事兒如今還有人整嗎? 

《指環王》比誰都更需要新畫質

《指環王》是那個年代的“特效大片”,這既是它的迷人之處,也是彼時國產電影的短板。中土世界的矮人、精靈、半獸人、妖精、人類,外加住在高高巫師塔中的白袍巫師,還有末日火山上監視一切的巨大眼睛,完全勾起視覺探索欲。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去年12月,華納發行了《指環王》三部曲的藍光4K版。不僅加入了多聲道音軌,《指環王3》的加長版更是有263分鐘之巨。加長版必然不能直接搬去電影院,3小時+的片長也會給排片帶來考驗。翻枱率這麼低,收你多少票錢合適? 

同樣讓人擔心的是,有多少影院設備能無損承載4K畫質?儘管《指環王》的禮盒版被賣到了139.99美元的高價,去影院如果不能精心選擇放映廳,資深影迷還不如就窩家裏看藍光碟。 

正如導演彼得·傑克遜所説:“這部影片的成功離不開數字技術的進步,如果是在十年前,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完成這三部曲。”比起以3D成名的《阿凡達》,《指環王》才是更需要在影院煥新畫質的作品。 

如果我們走進電影院,電影中的白塔大戰和萬馬衝鋒的史詩畫面都被更細緻的呈現,觀感絕對甩《佳片有約》幾個身位。宛如迷宮的摩瑞亞礦坑、神秘陰森的法貢森林、雄偉壯觀的聖盔谷和美麗的瑞文戴爾,恢弘的魔幻氣息與觀眾似乎只有一張電影票的距離。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最有代表性的例子,無疑是帕蘭諾平原之戰。作為第三部《王者歸來》的高潮部分,人類在此與代表黑暗勢力的半獸人軍團殊死一戰。一望無際的平原與高大雄偉的城牆配合上萬個CG士兵的隨機動作反應,達成了虛擬審美與心理真實的契合。 

《指環王》構建了一個真實感極強的架空世界,複雜的三維技術之中又有着對現實世界建築藝術的改造。霍比特人的家園與荷蘭鬱金香園相仿,矮小圓潤且有童話色彩;精靈族居住的瑞文戴爾,則有哥特式建築修長的柱子;矮人族的地下城堡,吸收了古巴比倫特色。 

當然,電影還有視覺奇觀之外的心靈震撼。托爾金的整個故事看上去,是圍繞魔戒的鑄造和毀滅展開,但其實是借這個引子,描述人性的貪婪乃至工業時代對自然的戕害。正是對美好家鄉的眷戀,讓弱小的霍比特人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還世界以和平寧靜。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指環王》原著絕大部分成書於二戰時期,有書迷將洛漢國與薩拉曼的戰役比作斯大林格勒保衞戰,魔君索倫則不無納粹德國的影子。這應該是它成書於黑暗年代,對鐵與火或者更時尚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反思。薩拉曼入侵洛漢國,用馬克思主義審視,則更像新興工業國對落後農業國的霸凌。 

東方史詩,日漸消散的夢

當年,儘管張藝謀本人謙虛説“觀眾記住幾個畫面就心滿意足了”,但他的內心恐怕不無渴望觀眾能得出“史詩大片”的觀感。畢竟,自從中國古裝大片開始輪番登場,自從看了《指環王》這樣的西方史詩片,不管是影視工作者還是觀眾,對東方史詩大片的期待就沒停止過。

《英雄》史詩感的缺失,在於張藝謀對美的刻意追求完全蓋過了對歷史的求索,甚至唯美到失去理智的程度。秦滅六國本是史詩上佳題材,但在電影中卻極少見到廣袤的地理空間,觀眾很難代入沉浸。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張藝謀只追求了文物上的真實,而忽略了歷史的真實。無法想象戰國時代的劍客,會用《英雄》的方式來決鬥。一把劍上下翻飛嗡嗡作響,早已讓人們忘了他是刺客還是舞者。 

後期的《長城》想象更加瑰麗,但卻沒有了英雄,也沒有了中國人認可的民族精神,淪為了徹底的好萊塢英雄片。陳凱歌的《荊軻刺秦王》比張藝謀早四年,可他也沒能在這場“誰先拍出史詩片”的競賽中領先。 

到《無極》的史詩元素,幾乎全是拿來主義。滿神之於莎劇裏的巫師,光明將軍受審判時的長老之於希臘悲劇裏的合唱團,都是西化的。片頭的敍事框架非常荷馬史詩:“我們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人和神生活在一起。”跑到鄰居那裏去借史詩原料,做出來的菜難免是洋涇浜西餐。 

到了《妖貓傳》,陳凱歌企圖用“怨靈復仇”的視角,去呈現一個縱深宏大的史詩故事,造成了敍事類型間的衝突與消解。其內核情感設定的精英化,又與時代精神和現實痛點劃開了距離,與探尋普世共鳴的史詩要素背道而馳。白居易的《長恨歌》是史詩敍事,而打亂了敍事順序和觀看視角的《妖貓傳》則是反史詩的。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從《英雄》到《阿修羅》再到《九州縹緲錄》,走了20年的東方史詩探索始終未見明路,並把這種遺憾延續到劇集領域。在書迷心中很有史詩感的《九州》,拍出來又成了平庸拖拉的玄幻。視覺想象愈加多彩絢爛,但真正具有不可替代性的“東方內核”和“中國表達”並未出現。隨着春節檔唯一古裝大片《侍神令》折戟,接下來片方、資本對這一類型勢必更加謹慎。 

人們為什麼喜歡史詩大片?詩學理論家勞裏·航柯説:“傳統史詩不僅因為它的長度和詩歌容量,也因為它們是表達認同的故事,才作為文化羣體自我辨識的寄託而成為超級故事。” 

但如今的古裝大片,那裏面的故事、感情似乎都與現實無干,只是一段瑰麗的傳奇,引發共鳴猶嫌困難,“表達認同”更無從談起。在2014-2017年影視泡沫期最令人興奮的“東方史詩”描繪,如今是越來越少人提起了。 

甘道夫的法杖,周文王的秘術

當然,還有一再跳票的、北京文化的《封神》三部曲。如果有一個最適合改編的東方史詩底本,硬糖君一直堅信是《封神演義》,但遺憾《封神演義》總是被拍成《封神傳奇》之流。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文王拘而演《周易》。在《封神演義》裏,通過算卦和演戲躲過紂王懷疑的周文王,大概是東土傳説裏最接近巫師甘道夫的人了。文王無卦不準,甚至得窺“周代商興”的天機,想來是十分恐怖的存在。 

《指環王》裏最厲害的法寶是“魔戒”,但它不能直接攻擊,只能以蠱惑人心的力量勸你滑向慾望的谷底。魔戒給了史麥戈超乎常人的壽命,變成了著名的怪物咕嚕。可是魔戒對霍比特人的誘惑卻不夠,在霍比特人手上,指環遭遇了“環生低谷”顯然是自己也未能預見的。 

東方神話裏的法寶卻不這樣,它們崇尚立竿見影的實用性。從《西遊記》老君的金剛鐲到《封神演義》陸壓道人的斬仙飛刀,莫不如是。斬仙飛刀是“聲控”的,使用者喊一聲“寶貝請轉身”就能立刻取敵首級。老君的金剛鐲則無所不套,“打劫”你的任何裝備。 

法寶的務實務虛,與東西方神話背後的意識形態有關。華夏的大一統和獨尊一術,讓法寶變得非常實用,因為人心已經是鐵板一塊無法影響了;而中世紀的政教鬥爭,讓歐洲人在迷茫時總想尋求皈依,於是擅長“精神攻擊”的魔戒應運而生。有人拍東方史詩時,也覺得搞精神攻擊的西方法寶更“洋氣”,委實是忽略了時代背景。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時代背景對於史詩的土壤至關重要:面目模糊的中世紀才好發生《指環王》,神話滿天飛的古早商周才讓《封神演義》放飛了幻想的翅膀。繁盛的漢唐因為制度關係是缺乏史詩的,且看《西遊記》大唐境內發生的事情少之又少,只有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天竺西域才有厲害妖魔。 

有了基礎條件,史詩還需要悲劇性的審美內涵。《指環王》裏弗羅多的犧牲表達了弱小者推動歷史的觀點,這樣獻身的行為還表現在古老史詩《吉爾伽美什》中。吉爾伽美什面對死亡的虛無和威脅,通過與怪獸搏鬥來實現有限生命的永恆。 

朱光潛如是説:“對悲劇來説緊要的不僅是巨大的痛苦,而是對待痛苦的方式。沒有對災難的反抗,也就沒有悲劇。”以此觀之,《封神演義》裏截教與闡教的鬥爭也不乏這種悲劇性。諸多截教門人因為出身不好被闡教貶低,很多人被冠以了“你本身封神榜上有名人”的原罪,成為了商周大戰的犧牲品。 

《封神榜》為什麼沒拍成中國的《指環王》?

明明知道抵抗要死,死去要在封神榜上被高層神仙奴役,但截教門人還是在傻傻地抗爭。這不是典型的史詩是什麼? 

民族史詩脱胎必然經歷陣痛,建立故事主題的共享性和人物的共通性至關重要。幾經波折的烏爾善版《封神》三部曲,至今只有預告片可管窺。我們無法預計它是否可以成功,但希望它成功以後不要被喊成中國的《指環王》。 

因為在托爾金成書前,《封神演義》就已經是一個超級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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